第十二章 传奇富豪還很稚嫩
陆子坚不接茬,反倒轻轻把话题给转开了。
靳晓燕闻言瞪他一眼,但是却麻利地起身,到店门口的碗架子上拿了個碗,真的给倒了一碗热水端過来了,“给!喝!”
但是她继续瞪,“你就不能先說句热乎话,叫我心裡舒服点儿?”
陆子坚笑笑,端起大碗喝水。
其实陆子坚上辈子沒跟靳晓燕打過什么交道,完全不认识。
但他听過她很多的传說。
在九十年代末、两千年前后,一直到2010年的很长一段時間内,她从一個小寡妇变成亿万富翁的過程,都为本地人所津津乐道。
她初中沒毕业。
别管后来对外怎么美化,什么商学院之类的,那都是后来的,也大概率扯淡,本地人很清楚她的底细,她的确就是初中都沒毕业。
但她长得好看,個头不算多高,应该也就一米六出头,一六二到一六三的样子,但模样实在是标致,身材又好,人也聪明伶俐,会說话、能做事,因此,在這個年代而言,她算是攀上了金龟婿——找了個端国家饭碗的老师。
她的对象是曹州师专毕业,就在一中教数学,俩人已经订婚了,据說距离婚礼也就差個把月的工夫,但根据事后的情况来看,应该是還沒领证。
忽然那一天,她对象在讲台上昏倒了,紧急送到县医院,沒抢救回来,也压根儿沒有转去更好医院的机会,人就走了,脑溢血。
在90年前后来說,县医院对付這种病,几乎沒有什么好办法。
死了,而且算是死在了讲台上,才刚二十出头,师专毕业還不到两年。
学校、教育局按照规定,当然要给出一定的抚恤,并且给他的爹娘安排了养老金,据說每人每月一百二十块,活一天给一天,讲真是還算不少了。
但是不行,人家爹娘不认,跑到县一中、跑到教育局、跑到县府去闹。
闹了几個月,大家扛不住了,又赔了一大笔钱,這才算安抚下来。
当然,這個钱跟靳晓燕毫无关系。
据說她去未来婆家理论過,但显然掰不過人家。
婚事当然取消了,换书的钱退回去了,這事儿只好当做大家沒福气,但靳晓燕明显不接受這個结果。
于是,那头她对象的爹娘刚消停,她又跑来闹。
肯定是因为穷,但靳晓燕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有她的打算。
据說她跟自己家裡不大和睦。
她从小就不是那种安分守己的听话孩子,有主见,有胆量,敢反抗,還牙尖嘴利,因此实在是不讨她爹娘的喜歡,据說挨過好多次打。
但是最终,她闹成了。
县一中门口有一排房子,是允许对内开门卖东西的。
当然,承包出去了,而有资格承包的人,显然不可能是外人。
在這個年代而言,守着两千多高中生,這個买卖可不差。
最终县一中硬是给她挤出来一家店面,免費让她用五年。
于是她摇身一变,从农村一下子蹦出来了,到县一中当起了小老板,還是对内开门的小卖部老板。
她年轻漂亮,对学生很亲热,沒有老师或长辈的架子,很受大家欢迎——事实上那时候,她也就顶多十八九岁,跟高三的学生几乎同龄。
但仅仅只干了不到一年,她就干脆利落地把小卖部剩下四年多的租期,整個卖掉了,沒多久,她就干起了晓燕包子。
生意极好。
沒有炒菜,不供别的饭,就只是一天三顿卖包子卖油茶胡辣汤小米粥。
她选的這個地方,往西三百米就是县一中,往东一百多米是城关派出所,附近开了不少卖书的、卖文具的、卖衣服鞋帽的店,稍往后一点還有一中家属院和几個县局的家属院,的确是個好地方。
晓燕包子几乎是一炮而红。
很快她招的两個包子工就不够用了,她继续招人。
讲真,前几年国内的那個局面,正是全面讨论到底是社還是资的关键时候,她這么干還是有点冒险的,幸好她的规模還不算太大,本地风气虽然保守,但也正因为保守,沒有什么真正冒头的民营企业,這股风算是沒扫到。
她不光卖包子,晚上连她的工人们都已经下班回家了,她自己守着店铺,等下了晚自习的学生们跑来再买一波的时候,忽然就又做起了面條生意。
拿大锅下面條,一锅就是三十多碗。
五毛钱一碗。
放了晚自习的学生,饿,但也穷,舍得吃包子的虽然有,但是在這個大家還都纷纷从家裡拿咸菜来吃的年代,她那一块钱四個的包子,不算便宜,但五毛钱一大碗的面條,還给放点葱花香油,可就不算贵了。
這年头连最便宜的方便面都得五毛钱一袋!
這一碗面條,比方便面可香多了,也当饱多了!
九点十分下晚自习,到十点关校门,就這四五十分钟,据說她自己一個人忙活,愣是能卖出去二三百碗面條!
這還不算完。
去年夏天,就借着這個包子铺的店面,她又开了自己的烧烤店。
白天卖包子,晚上卖烧烤啤酒。
還聘了县招待所的大厨晚上下了班過来给她炒菜。
又一下子火了。
如果世界线不被撬动,她应该在接下来的两年裡,开始做起了好几家酒厂的代理,啤酒白酒都有,后来她還创办了自己的运输车队,再后来开始卖农机,三轮车、拖拉机、播种机,一直到联合收割机。
九十年代末,她开了一家纺织厂。
平成县是大平原,历来棉花都是高产,两千年前后,应该跟外贸越来越好有关系,反正那时候县裡好多家纺织厂,据說都很赚。
再后来,据說她還做起了房地产……
总之,一個初中沒毕业的,极富传奇色彩的漂亮女人,只用了短短十来年,就成了這片土地上最著名的有钱人。
她最轰动的事情,是县一中六十年校庆的时候,她来捐了三百万,盖了一栋晓燕楼——当然,陆子坚那时候远在外地,已经开始過起了小富即安的生活,還沒开始第二次的创业,压根儿也沒收到校庆的邀請。
由是错過了再次见到靳晓燕的机会。
但重新回到1993年,惦记着先捞点钱垫垫饥的陆子坚,却是很容易就发现了现在就在县一中门口不远的地方开着包子店的靳晓燕。
然后,他选中了她。
当然,某种程度上来說,也可以說是靳晓燕启发了他。
正是从她前世的传奇经历中,陆子坚才忽然想到了代理孔府家酒這個主意。
只是,今年大概已经有二十出头,而且也应该算是已经开了些眼界,攒下了不少钱的靳晓燕,却毕竟還不是后世已经彻底成长起来的那個女富豪。
一下子把之前几年积攒的身家全都压出去,对她来說,看来压力山大。
“這么說……燕儿姐,看来這会儿是有点后悔了?”
這一路三十裡地骑過来,陆子坚是真的渴了,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先過過瘾,這才开始小口啜饮,并且又开口,把话题拉了回来。
只是說话有点欠揍。
“那么大一包啊!”
靳晓燕伸开双臂比划着,沒好气地說:“就這么给人家了,就换回来一张纸……你說呢?”
但是顿了顿,她却又說:“但是要說后悔,倒也不至于。我就是觉得那么大笔钱交给人家了,心裡不踏实,就老想找你念叨念叨,听你安慰我几句。”
“我能安慰你啥?”
陆子坚放下碗,认真地看着她,“沒看到事情真正开始,沒真正赚到钱之前,我說什么有用嗎?”
“有用啊,当然有用!”
她也同样认真,“我就喜歡听你說话,感觉你說的话总是特别有道理。要不然,那么大一包……我哪可能說给人就给人了!”
陆子坚又笑,“所以說,你信我?”
“废话!”
靳晓燕瞪他。
忽然某一天下午,有個高中生跑到店裡来,表示有件事想跟自己聊聊,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自己明明累得够呛,明天早起要包包子的肉也還沒出去买,却偏偏就是一脸好奇地跟他一起到一张桌子上坐下了。
然后,只用了大概十几分钟?
或者是二三十分钟。
就像中了魔一样,靳晓燕惊奇地发现,自己被他给說动了。
似乎是因为他這個人身上有一种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言谈、举止,乃至于說话的语气,乃至于說话中间的停顿,当然還有他的眼神,他的表情,总之,他所表露出来的一切,都给人一种可以放心相信的感觉。
也似乎是因为,他只用了一段谈话的工夫,就很轻易地撩拨起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一团火,并且向自己清楚明白地指出了就在脚边的一條金光大道。
她知道,自己想挣钱。
很想挣钱。
很想挣很多很多的钱。
多到让自己一個女孩子也能顶天立地大声說话的钱。
而他說,“想挣钱,那你就信我的。”
于是,自己干這几年攒下的十几万,借的、贷的十几万,一把全押上去了。
那可是二十五万!
就因为他一句话,自己就這么冲动地全都押上去了!
這要是還不算相信他,那什么才算?
“既然你信我,那就静下心来,别急也别怕,這笔钱,咱挣定了!”
靳晓燕怔怔的。
忽然,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指指陆子坚,“对!就是這個语气,就是這個表情,那天你就是這样,我真是中了邪,居然让個高中生几句话就给說服了,還傻乎乎的又借又贷……”
她摆摆手,“行吧!有你這句话,我忽然就觉得有底气多了!”
然后她站起身来,“去他娘的,大不了赔干净,下半辈子找你蹭饭吃!我得出去买肉了,今天得把馅儿弄好,早上四点半就得开包,明天弄可来不及!這两天给我弄得……心裡七上八下,啥都耽误了。”
一旦恢复過来,她马上就又恢复了自己的精干利落,“吃包子不,有热的……”
但陆子坚却已经起身,“不吃啦!”
“晚上来吃面條!”
“不来!俺娘给我烙饼了!”
“爱来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