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去试试吧】
奶茶店裡,
卢正义望着面前的女孩,有些陌生。
很久之前提及女孩的学业时,她刚上初中,而這一次再提及却是高中了,似是直接横跨了三年。
明明這三年裡,他们還是偶有联系的。
但直至如今,他才恍然发觉,曾经印象裡,那個矮矮的,吃着糖,說话漏风的小女孩。
现在坐在他对面,却是穿着羽绒服,還化了点淡妆的女孩。
“我們不久前,其实见過对吧。”卢正义拿起面前的椰果奶茶喝了一口,“怎么感觉,好像沒什么印象了。”
“您当时都是在监控室裡头,通過镜头看着的。”
刘保宁委婉的說着,“咱们都沒碰過面。”
她当时连试镜都不用,也就是到了地方,打了声招呼。
再往后的拍摄,基本都沒有见過卢正义。
主要是她戏份上,在恐怖游轮這部戏裡的镜头,连三分钟,不,两分钟都沒有。
她只是作为主角杰西的女儿,一個自闭的少女,一次又一次的在循环中出车祸罢了,连台词都是‘啊啊啊啊啊’的乱叫声。
“好像……是這样的。”
卢正义点着头,比起于人,他印象更深的,反而是刘保宁在影片中的角色。
“不過這一次,似乎是你第一次离开你母亲。”
接着,他又继续說着,“不对,应该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一個人。”
以往的接触,几乎都会有李珍喜从旁。
她总是怕女儿說错什么话,又或者是做了什么错事。
而這一次,是刘保宁第一次单独跟自己见面。
“妈妈从小带着我四处跑,对我比较严格。”
刘保宁回道,更确切的說,她的控制欲比较强,她把梦想、念头、思维都想要灌注于自己的身上。
她把沒有实现的梦想,让自己去完成。
但作为女儿,她不能那么說。
不過卢正义当然是明白的。
不止是他,剧组裡头很多人都看得很清楚。
“像……上次你看到老张,张副导一样嗎?”卢正义提起正事儿,這是刘保宁這一次单独過来找他的缘故。
“嗯,但是她的身体很健康。”
刘保宁回着话,在用這双眼睛看到一些事情之后,她虽然沒有与母亲提及,但却也以其他理由,安排了一家人的全身体检。
而最后,一家人的身体并沒有出现状况,那么……
“這是命嗎?”
她问着,先前拍摄恐怖游轮的时候,她并沒有很多的感触。
事后,刘保宁也沒有像王导游、周婕……等人一般,升出对于命数的畏惧,出现压抑的情感。
可她自己不怕、不想,這命数却落在了她的亲人身上。
母亲的命数已尽了嗎?
她要走了嗎?
她……
“那你想怎么办?”
卢正义平静的问着,“你想改变,你知道怎么改嗎?”
刘保宁怔怔的摇着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只能看见,并且意识到,但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甚至不清楚,会有什么样的变故降临在母亲的身上。
“我也不知道。”
卢正义亦是一样的回答,“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的常态,若是连這些都可以改,那這世上最后一丝相对的公平,便也沒有了。”
這些话,他在电话裡头,已经跟刘保宁說過了。
但她還是坚决的,想要见自己一面。
“真的……沒有办法了嗎?”
刘保宁目光直视着卢正义,“您的强大,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這世上不管是谁,她這双眼睛或多或少都能看见些什么。
就连生死,她都能瞧得见。
可在卢正义身上,她什么都瞧不见,這足以看出差距。
“我并非是无所不能的。”
卢正义摇着头,“我不懂医术,别說是癌症、心脏病那样的病症,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我最多也就是能带人去医院输输液,冲几杯感冒灵颗粒。”
“我也不会画符,更不会請神,观山道长的本事,台城那些扶乩的本事,我通通不会。”
“我能做的,很有限。”
刘保宁沉默了。
卢导的话,从往前一起经历的事情,她就能明白。
但說是有限,其实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不怕鬼神,有一身近似于仙的神力,又颇具智慧,不被愚弄,這桩桩件件,已经是极了不起。
可大概是因为,卢导一直都给人一种从容、安全的感觉,所以身边的人总是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
不管什么事情,都想要找他问问。
不论大事、小事,让卢导知道了,听点意见再去做,就算沒有意见,对方知道自己在做,就觉得很安心。
大家都是這么认为的。
“去试试吧。”
但终究,卢正义還是无奈的开口了,让刘保宁抬起头来。
“既然你想改,那就去试试。”
他继续說道,“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只有口头上的支持,如果這也算是支持,能给伱一点力量的话。”
“你有着這样的一双眼睛,以后类似的事情,你的经历可能不会少,其中,肯定也有些像你母亲一般,让你无法接受的人。”
“但我希望你能在尝试的過程中,保持心境,至少……别被击垮了,觉得自己太无能了,尽力而为就是了。”
這是连他都沒有办法做到的事情。
但就像是李珍喜的命。
這也是刘保宁的命,从她出生拥有這样的一双眼睛起,就注定会面对的事情。
“好,我……”
刘保宁点着头,“尽力去试试。”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這句话,她心裡头有了一点力量。
而不是說,恍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去做,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就好像是古时候一個不受宠的皇子,彷徨度日,有一天听到皇帝說了句‘那你去试试看做些什么’,突然就有了力量。
又或者是,常年在职场上被欺压,但又因为各方压力,不得不坚持的打工人,即使抱有辞职创业的想法,也不敢去落于实际。
可当听到或是自己所心仪的女友、男友,或是崇拜的偶像明星,或是多年老友的一句‘别上班,想做就去做’,一下子就递交了辞呈。
明明只是很普通,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如果是心中所重视的那個人說出来了,那份量是不一样的。
即使,他们并沒有办法帮到你什么。
好歹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卢正义這個当长辈的,自然是要照顾一番。
不過当他提及,要找到住的地方以及准备明天返程的机票时,她却回绝了。
也是,這孩子好歹是個童星,钱什么的,肯定是有的。
“之前看李老师跟得那么紧,我還以为這孩子多半……”
回家后,与妻子提起這件事情,她却是颇为欣赏,“多半是修行人的缘故吧。”
张雪茗现在不溺爱孩子,以前也沒有溺爱孩子的想法。
严母出才子,她比较推崇的是,孩子能做到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而因为签了约,平常李珍喜怎么去照顾這個女儿,张雪茗是比较清楚的,平常的出行入住,饮食作息,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她這個母亲都服得板正板正的。
她就差一口饭,一口水喂到嘴裡了。
這么溺爱着孩子,瞻前顾后的,张雪茗很难得出,這样环境成长下的孩子,能有什么独立自主的想法。
不過现在看来,她還是挺有想法的。
大概是因为修行人的缘故吧。
“别什么都往修行人身上贴。”
卢正义无奈的看着妻子,“有的孩子被照顾久了,会心安理得的接受,但有的孩子越是被照顾,越是想要独立。”
“只要想了,那也就差個学习该怎么做了。”
“還是有很多孩子在溺爱中长大,但却能成才的。”
张雪茗点点头,“确实是有些片面了,我只是按照正常逻辑思考了,但人有时候,不能按着正常逻辑去考虑。”
一直被保护得很到位的人,在思想、为人处世上,都会相对幼稚、脆弱,因为沒有受過挫折,所以不知道如何应对,這是正常逻辑下的。
但人很特别。
“我去工作了。”
张雪茗沒有再多问,起身往楼上的书房走,“对了,梁乐的线上面试已经通過了,過段時間会過来线下二面。”
“我知道,他有发消息跟我說。”
卢正义点点头,梁乐也到了要实习,开始工作的时候了。
名牌大学出身,家裡头有一笔数目不小的存款,现在又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总归,沒有辜负他母亲当初的托付。
张雪茗点点头,默默上了楼。
至于刘保宁来這裡找丈夫的目的,她清楚,但沒有多问细节。
那些事情,不是她一個普通人能去捉摸的。
越是捉摸,便越是无力。
不要去思考一些,根本沒有办法解决的問題。
……
“這是……”
几日過去,梁乐大包小包的拎着,来到卢正义家中。
来的人,不止是他,還有一個看起来比较眼熟的人。
当初那個保姆。
不,现在不能称作是保姆了。
“我們……”
梁乐抓紧着旁边女友的手,“我們在一起了。”
而他的女友,卢正义当初为他請的保姆,此时却有些尴尬。
她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
“嗯,在一起就在一起了。”
卢正义瞧着,一开始看着两人牵着的手,确实有些讶异,但很快便接受了,“這是你找的女朋友,你自己满意就好。”
“先进屋吧,不過你這来了還拎什么东西啊。”
“我哪会缺什么东西,下次别买了。”
听起来,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但其实還好,這保姆当初去照顾梁乐,也不過是毕业不久。
两人之间相差的岁数,也就是十岁。
好吧,差距還是有点大的,但孩子喜歡就好,卢正义并不想干涉他什么,這保姆在他這裡的印象,也還不错。
当初桩桩件件的事情发生时,她沒有避让,一直在照顾着梁乐。
而且很多细节上,自己沒有顾及到的事情,像是梁乐的牙齿,也是她带着去矫正的,還有衣着什么的,還有梁乐的奶奶,也是她在照顾的。
這些事情从一個保姆的视角,其实已经是超出了工作范围了。
但她還是帮忙了。
梁乐拎着东西,松了一口气,“买了瓶酒,還有……一些水果。”
他還怕自己会因此,而被卢正义责骂。
“来,叫叔叔阿姨。”
梁乐跟着女朋友刚进屋,便瞧见一個小朋友跌跌撞撞的跑過来。
前边,卢正义招呼了一句,這小朋友就笑着喊了声‘叔叔阿姨。’
“阿這……”
梁乐挠着头,“行吧,叔叔就叔叔吧。”
其实,他比较想让孩子叫哥哥来着。
而且他叫卢正义也是叫叔叔,叫张雪茗阿姨。
“那個……刘,刘。”
接着,他的目光又在家裡头扫视着,但嘴巴裡也不知道该喊些什么。
卢叔叔的母亲,自己该称呼什么?
“叫奶奶吧。”
卢正义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去菜市场买菜了,听說你来了,要做几個大菜。”
“太,太麻烦奶奶了吧。”
梁乐把酒放在角落裡,又把水果放在桌子上以后,就跟女朋友坐在沙发上,有些拘谨,“我也会做饭,希姐也会,到时候我們来做就好。”
希姐是他的女朋友。
那样子,活像是過年时,跟着父母去了长辈家裡。
“你们做?”
卢正义抱着孩子,坐在主位上,“你们做我可不放心,我家夫人就爱吃我做的饭,其他人做的,她還不惯。”
“……”
梁乐跟他女朋友脸色古怪。
“喝茶還是喝饮料?”
卢正义轻声问道,客人是年轻人,他便多问了一句。
“……喝茶吧。”
梁乐踌躇着,给了個答案。
“你慌什么?”
卢正义往热水壶裡加着水,神态似笑非笑,“怎么,第一次带女朋友见家长,紧张了?”
听见‘家长’這两個字,梁乐先是一顿,紧接着赶紧回道,“還好。”
他心裡头,有些說不出的感觉。
虽然說,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卢正义是母亲拜托照顾自己的。
但這么多年,那一件件事情,特别是他们夫妇特意過来陪他高考的事情……
梁乐又看了看旁边的女友,她也是极照顾自己。
他鼻头有些发酸,眼眶都有湿润了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
“……你小子,该不会是要哭了吧?”
卢正义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低下头看着怀裡的儿子,“可别在你侄儿面前哭了啊。”
“我只是想打喷嚏了。”
梁乐别扭的說着,忍得很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