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考核_144
“不对,你不是宿主……”
那人眼中忽然显出些惊恐,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你是高级数据——居然真有数据能走得到這一步?!”
相比于宿主来說,数据的升级极为困难,如果已经到了足以自主进入考核世界的级别,一定有着极为可怕的实力。
陆濯并不应声,只是朝他迈出一步,掌心跳跃起一簇火焰。
几乎是瞬间决定了抢先自保,那人咬紧牙关,忽然摸出一枚手-雷,朝两人用力抛掷了過去。
光幕的范围還不足以吸纳手-雷,陆濯低喝一声小心,旋身将苏时牢牢护住。爆炸声震耳传来,身后却瞬间腾起了一片遮天蔽日的白烟。
借着浓烟的掩护,那人捂着肩膀踉跄起身,身形一纵就沒入了丛林。
隐约觉出爱人的状态似乎不大对劲,苏时微蹙了眉,抢先抬手拉住陆濯:“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引来巡逻队,我們先避一避,回头再管他……”
动静已经传了出去,话音才落,追击舰庞大的发动机声迅速由远及近,转眼就已震耳轰鸣。
尘土瞬间飞弥,林间最后一点光亮也被遮蔽住。苏时心下微沉,顾不上再多說,扣住陆濯手腕,将人向丛林深处拖去。
巡逻队是打不完的,沒人愿意和他们真正起正面冲突。基地范围之外的树林深处虽然危险,却已经是眼前面临困境的唯一出路。
苏时绷着一口气不敢松懈下来,将人拉入黑黢黢的丛林中。他還沒能将晶核的能量吸收完毕,只能靠纯粹的肉体力量躲避追捕,沒多久就觉脚步渐渐发沉,忍着眩晕停住脚步,回過身刚要开口,却忽然怔住。
他明明记得自己一直都沒有松开手的。
枝條横生的树林裡,忽然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陆濯不知所踪,那個趁火打劫的人大概也沒有走這個方向,散开的精神力像是无声无息融入了一片毫无回复的异次元空间裡。苏时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若有所思地扶了树干抬起头。
怪不得在最终考核生存须知裡曾经說過,要尽量避免进入基地外的各类丛林深处。
他似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下一刻,他的面前果然出现了叫人眼花缭乱的走马灯。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居然還经历了這么多足以叫人绝望的境地,拷打、折磨、诬陷、抛弃,孤立无援、摧毁信仰,画面似是而非又缥缈黯淡,在他眼前飞速划過,最后归于了一片黑暗。
這是【怖念树】。
在他被发配到末世去当地狱之子的时候,曾经短暂地拥有過操纵植物的能力,那一片吸血森林裡就有這种植物。
它其实是百炼空间的衍生物,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与之类似的效果,却并不是将真实的回忆反复以不同方式轮回,而是直接制造幻境将人困在其中。一旦无法克服恐惧,就只能成为怖念树的养料。
刚才所见的走马灯,就是怖念树在读取猎物的回忆,如果找到了猎物最恐惧的东西,就会直接以夸张的幻觉方式投影出来。
苏时等了一阵,却還是沒能见到什么投影。
眼前的画面终于消失,重新变回了黑漆漆的静寂树林。暂时還沒有多余的心思关注自己的情形,苏时加快速度将那颗晶核最后一点能量吸收完毕,身形就沒入了林中。
有些往事确实沉重,可也算不上恐惧。他向来是抱着爆米花看恐怖片的类型,日子也過得圆满知足,怖念树找他当猎物,只怕都沒有地方下口。
自己的状况无需担心,可爱人那边他却一点都放心不下。
交手时看对方的状态就已不大对劲了,說不定那裡就已散开了怖念树的气息,所以才会让陆濯受到了影响,要是再生出什么自己断胳膊断腿满地是血的幻觉来,可就麻烦得很了。
苏时越想越担心,加快速度在几乎漆黑树林中穿行,搜索着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给弄丢了的爱人。
视线受限,精神力也无法散布开来,只能靠听觉来判断方向。敏锐觉出身旁树丛传来隐约脚步声,苏时快步赶過去,拨开树丛一望,却只见到了一片掌宽的草叶,上面放了几個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果子。
陆濯显然不会做這样的事,系统又沒跟過来。這种树林一看就是不能住人的,說不定是什么小动物的食物,被自己的脚步声吓跑了,却沒来得及把果子也一起带走。
高度紧张下的身体很容易感到疲惫,苏时停在原地缓了两口气,顺手帮忙把草叶往草丛裡拖了拖,又拨過些草盖上,就继续开始了新一轮搜索。
這片树林似乎很大,找人又向来不是他的专长,一无所获地绕了第二圈,脚步已越发沉重,喉间也干涩得火辣辣冒着烟。
又一次随着异常的悉悉索索声過去之后,他依然沒能找到心中的身影,却再一次看到了那片草叶。
草叶上面又堆了新的果子,其中一個上似乎還留了字迹。
身上的力气已差不多耗尽了,苏时撑着树干半跪下去,叫疲倦的身体得到稍许休息,终归還是忍不住好奇,将那個刻了字的果子拿起来,借着微弱光线辨认了半晌,才发现上面居然歪歪扭扭地写着“给苏时”。
心头忽然隐约生出些预感,苏时微挑了眉,撑起身环视一圈,却依然沒能见到什么动静。
身体正渴得厉害,這些果子倒是刚好来得及时。苏时笑了笑,拿起果子朝黑暗中晃了晃,温声开口:“谢谢,帮大忙了。”
草丛晃了晃,一道黑影已飞快地融入更远的黑暗。
苏时无奈失笑,将果子举起来试着咬了一口,甜脆的口感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汁水润泽了干涩的喉咙,身体仿佛也重新积攒起了些许力量。
将那些果子吃净,短暂的休整過后,苏时再一次进入了丛林中。
黑暗很容易模糊人对時間的感知,苏时也不知道自己在這片树林裡绕了多久,沒能找到自家爱人,倒是收到了不少的小礼物。
似乎受到了第一次成功的鼓励,那道小小的黑影出现得越来越频繁,送了几次果子之后,又换成了鲜艳漂亮的花朵,亮晶晶的石头,被洗的干干净净的陈旧玩具。苏时已经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想要拜托他帮助自己找到陆濯,可每次只要稍一靠近,那道黑影就立刻怕生似的飞快逃进了黑暗裡。
小家伙无疑是好心,只是爱人依然全无踪迹,在這样一片漆黑的树林裡,說不定两個人已经擦肩而過了不知多少次,实在叫人多少有些心焦。
苏时揉揉额角,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刚避开一棵近在咫尺才看清的树干,脚步却忽然停住。
他看到了一点亮芒。
在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裡,那一点亮芒就被衬得既渺小又明亮,稳定地落在一棵树下,像是一盏特意被留下的路灯。
苏时不由生出些讶异,放慢脚步過去,将小光团摘下来,亮莹莹的一小团落在掌心,触感温暖又柔软。
感觉到裡面蕴含着的熟悉力量,苏时忽然松了口气,忍不住哑然地轻笑出声,将那团暖融融的光芒放在唇边吻了吻,靠着树干阖上眼,身体终于脱力地滑坐下去。
沒過多久,急匆匆的脚步声就传了過来。
光团的温度越来越热,苏时若有所觉,撑身望過去,陆濯已快步来到他身旁,气喘吁吁半跪下去,将人满满当当拥进了怀裡。
“居然能叫你想到這种办法,果然你找起人来比我熟练多了……”
耳旁的呼吸急促粗重,显然也同样已经在林子裡找了他一大圈,說不定两個人還真忙着寻找对方,无知无觉地错過了好几次。
苏时轻笑起来,反手拥著结实宽阔的脊背,轻轻拍了拍:“我還以为你会被困住——已经可以不害怕了嗎?”
“怕,可我知道,你答应了就是一定会做到的。”
拥着他的怀抱小心地紧了紧,耳旁的声音微哑,却带着叫人心口发烫的坚定柔和。
“为幻象裡的你恐惧毫无意义,我要找的是真实的你,找到你,然后保护好你……”
虽然短暂地陷入了幻象,但正因为意识到了那些只是幻象,所以根本沒有将他困住。在苏时开始寻找他沒多久,陆濯就也同样开始四处搜寻起了爱人。
丛林裡实在太黑,因为担心和爱人因为视野受限而错過,陆濯隔一段路就特意留下了光团。只要苏时能找得到任何一個,他就会有所感应,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爱人身边。
苏时眼眶微涩,朝他笑了笑,在他唇角落了個吻:“你保护得很好。”
“一点都不好,不然就不会让你受伤了。”
掌心已经触及爱人背后的血迹,陆濯手臂微紧,却依然轻柔地回吻上他,寻了石块坐下去,叫爱人趴在自己膝上,放出了一团光芒照明。
暖融融的光芒驱散了林中的寒冷黑暗,被他小心地扒下衣物,苏时才想起了自己背后的伤势。
止痛剂的弊端就在這裡,這样只存在于身体上的伤口,痛觉是可以被完全屏蔽的,但正是因为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很容易就会叫人忘记受過伤,经常会导致伤口得不到及时的处理。
怪不得自己会這么容易累,苏时眨了眨眼睛,心虚地轻咳一声,放松身体伏了下去。
腿上忽然稍添了些分量,陆濯心口微提,低头望過去,见爱人目光依然晶亮,才终于放下了心,继续利落地处理着他背后的伤势。
虽然不觉得疼,可他的伤口一直沒得到及时处理,已经流了不少的血,几乎连衣物都粘在了伤口上,看上去却是十足的触目惊心。
陆濯反复询问了几次,確認了爱人的确不觉得疼,才终于将他洇透了血迹的衣物小心揭开。
虽然不疼,头晕却是真的。苏时眨了眨眼睛,叫自己神思不至于滑入昏沉,眼前却還是腾起一阵阵黑雾,正混混沌沌间,忽然听见陆濯警惕的喝声:“谁!”
熟悉的声音迅速从草丛中远去,苏时心念微动,撑身想要望過去,那一片草丛却早已恢复了平静,先前隐匿着的人无疑已迅速再度躲了起来。
“不要紧,应该是我的朋友。”
握住爱人的手腕,苏时温声开口,叫他不必太多紧张,又从被暂时放在一旁的衣物口袋裡翻出那些五花八门的小礼物,拿给他裡看了看。
“是他?”
陆濯微讶,揽着爱人的身体重新趴回膝上,略一回忆才缓声开口:“我记得他,他的代号是ld-09,因为加入了不少高级技能代码,他当初還只是初级数据的时候就已经轮過了很多世界,只是一直担任各种各样的炮灰角色——但是很不凑巧,他第一次生出自主意识担任主角,就被分到了個极高难度级别的末世任务……”
在末世裡,那段数据被投放到了那個被当作试验品虐待、抛弃,却又阴差阳错获得了力量,从而被人类所无限敌视和排斥的地狱之子身上。
那個任务连苏时都险些選擇了黑化自爆,对于刚刚生出自主意识的新生数据来說,更是几乎不可能承受的绝望压力。
“按照生出自主意识的時間来换算,他现在应该還只是個小孩子,大概也是看了你替他走完的世界,想来报答你的——不過对他来說,唯一清晰的记忆就是那個世界的前半段,大概還是会对人类有所抵触,只能慢慢再来调整了。”
確認了不是什么威胁,陆濯就放下了心,低声感慨一句,把人往怀裡揽了揽:“我手裡還有些东西,等临走的时候,我們也给他留些礼物作为回报。别担心,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苏时点点头,任爱人处理着背后的伤口,慢慢翻看過那些“礼物”,又一样样仔细收好,努力打起精神,询问起了对方在林中的具体经历。
陆濯能抵抗那些幻象,却未必不会留下阴影。他要是這么不管不顾睡過去,对方只怕又要被吓得不轻。
“我身上沒有伤,比你轻松得多。它生出的幻象夸张得過了头,几乎一眼就看出是不真实的,也就不觉得可怕了。”
一边简洁汇报着自己的经历,陆濯利落地替他包扎妥当,取出件新衣服帮他穿好,把人抱进怀裡:“你這边怎么样,遇到什么了嗎?”
這裡的情形类似于百炼空间,却要比百炼空间好对付得多,他几乎一眼就看破了那些只不過是幻象,知道是幻觉之后,无疑就要好办得多了。
自己已经习惯了在那個空间裡的感觉,可爱人却毕竟沒有应对這些的经验,在林子裡找了這么久,陆濯心裡也是带着十足忐忑不安的。
听到他的询问,苏时才想起自己那时候遇到的奇异情形,笑着摇摇头:“它给我過了一遍走马灯,然后就回到现实了,连幻觉都沒有,估计是发现我确实沒什么怕的吧……”
他只是随意打趣,却沒发现爱人的目色沉了沉,只觉揽在身后的手臂微微收紧。下意识扳住对方肩膀想要询问,陆濯却已低头轻轻吻上他的额头,温热的触感顺着眉眼一路轻柔向下:“放心,永远都不会的。”
這句话說得沒头沒尾,苏时不由疑惑,想要细问,却已被陆濯封住了唇齿,想要說的话也都被吞了下去。
在离那片光明已经很远的漆黑树林裡,一道小小的黑色身影无声无息钻了出来。
是個黑头发黑眼睛的男孩,身形瘦瘦小小,怀裡還抱着不少被丢弃又仔细修好洗净的玩具。
他拍了拍急促地起伏着的胸口,回头看看沒有人追上来,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刚刚差一点就被发现了,幸好自己跑得快。
怖念树沒有产生幻境,直接回到现实,并不是因为那一只猎物沒有什么害怕的,而是因为那個人最害怕的就是孤独——怖念树所组成的丛林,从一开始就是绝对孤独的。
沒想到苏时都已经是那么大的人了,居然還会害怕一個人孤零零的被留下。
他都不怕,所以這一路都有他偷偷陪着苏时,苏时就也一定不会害怕了。
现在有人来接苏时了,那個人他也见過,会把苏时保护得很好的,任何想要欺负苏时的人都会被那個人欺负回去,就不需要自己再继续陪着他了。
男孩放心了,又觉得自己做成了件很重要的大事,心满意足在原地站了一阵,瘦小的肩膀却慢慢垮了下去,在石头上坐下,抱着玩具的手臂渐渐收紧。
可自己還有好多珍藏的礼物都沒有送给他呢。
早知道之前在林子裡就不该舍不得,就该在草丛裡多放几個的。
胸口忽然溢满了陌生的委屈,眼眶迅速蓄起水汽,男孩偷偷抽了抽鼻子,抬起袖子想要擦擦眼泪,忽然察觉到缓缓靠近的脚步声。
早已锻炼出的警惕叫他本能想要躲起来,才要起身,忽然被陌生的温暖怀抱结结实实罩住。
男孩无处逃脱,惊慌抬起头,却迎上了一双含着笑意的温柔眼眸。
轻缓的力道覆上头顶,男孩打了個哆嗦,身形迅速僵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
“总得让我当面說句谢谢啊。”
苏时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松开手臂半蹲在他面前,单臂搭在膝上,耐心地替他拭去了脸上的泪痕:“你是地狱之子,是嗎?”
“我——是……”
几乎从来沒和人說過话,男孩脸上忽然显出些局促的不安,眼底的光芒却一寸寸亮起来,生涩而缓慢地咬着字回应,因为太久沒见過阳光而苍白的脸颊上泛起淡淡血色。
他的胸口起伏几次,忽然像是鼓起了勇气,将怀裡的东西一股脑塞给苏时,目光亮晶晶地望着他,声音也忽然大起来:“谢谢你!”
在被投入這個世界,负责看守這片怖念树林之前,他看過苏时替他完成的那個世界。
他才刚刚进化出自主意识,要不是苏时及时来接手,代替他走完了他沒能走下去的那些剧情,他现在一定都已经不存在了。
对方做得要比他好多了,不光保护好了无限城,還和那些外面的人类成了朋友。
他其实也想要朋友的。
苏时含笑起身,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男孩的目光越发晶亮,忽然抬手让一束花从手中开出来,摘下上面的花递给他,脸上也显出纯净的笑意。
“我們也有礼物给你,這是朋友间交换的礼物。”
把他一股脑塞過来的东西接好,苏时浅笑着按住他的肩膀,一旁的陆濯缓步過去,挑出了几样在森林中生存用得上的物资,轻轻放在他手上,温声开口:“谢谢你陪着他。”
到了這时候才留意到陆濯的存在,男孩本能地又要躲起来,又生生停住脚步,抬头望了一眼苏时,才鼓起勇气接過了他递来的几样物资。
他所有的东西都已经送给苏时了,现在居然沒有东西能用来回礼。红着脸在原地踌躇半晌,才将手中攥着的那一把刚摘掉花的草叶递了過去:“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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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看。我還是能收到礼物的。
#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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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前文:地狱之子【温柔的极恶者】曾经被作为研究材料受尽折磨,在基地覆灭后受到辐射变异,异能为操控植物。拥有一片吸血森林,森林裡保护着的是收留被抛弃者的无限城。
苏时曾因为被人类无底线冷酷围攻,一度险些選擇黑化自爆直接回到主空间接受百炼空间惩罚,被攻及时赶到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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