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1【收麦】
甚至山贼喽啰们也不知道,每次下山劫掠,为防走漏风声,都只提前告诉几個头目。
朱国祥的村学還未开张,因为农忙时节到了。
此刻朱铭手持镰刀,正在弯腰割麦。
他割下的麦子,被严大婆用麻绳捆扎起来。
白祺這孩子也沒闲着,跟在朱铭屁股后面,提着竹篮捡拾遗落的麦穗。
严大婆捆完麦子,也折身去收割。
不多时,朱国祥扛着钎担過来,将严大婆捆好的麦子挑走。钎担是扁担的加长版,两端還有铁尖,插进捆好的麦堆就能挑起。
婆媳俩亲自耕种的,也就這一亩麦地,其余全部佃租给了村民。
把麦子挑回家中,放在院坝裡铺开,朱国祥就拿起连枷开始打麦。
沈有容同样在劳动,她将之前打的麦子,扫进箩筐装好。此刻正在使用风簸,将杂物与麦粒分离,额头累得全是细汗,脸上的皮肤也被晒黑许多。
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聊着闲话。
沈有容问:“相公种的玉米越长越高,想必也能收许多粮食,麦子能不能跟玉米套种?”
朱国祥回道:“能的。麦子要留出空行,在空行裡套种庄稼。种大蒜最好,一来月份刚好适合,二来大蒜可以驱虫。等到麦子收割前一两個月,就把大蒜换成玉米种下去。麦子收割之后,麦行又换成豆子和红薯。同一块地,能种五样庄稼,且生长收获期完全错开,一年四季都不会闲着。但山地不行,肥力跟不上,娘子家的麦田正好。”
“那可好得很,一块地种五样庄稼。”沈有容笑得很开心,开始幻想明年的大丰收。
朱国祥感慨道:“可惜种出再多粮食,也不够官府横征暴敛。”
沈有容脸上的笑容顿失:“咱家的土地,有不少被村裡的主户佃着。他们今年也要多交税,恐怕佃租收不起来。昨日吴二哥来寻俺,說他不做主户了,家裡的几亩薄地全卖掉。他想把地都卖给咱家,来做咱家的客户,问相公愿不愿收留。”
“收下吧。”朱国祥当然愿意接纳,這是迈向大地主的第一步。
沈有容說:“若是收下客户,就不能做五等户了,咱家明年要多交赋税。”
朱国祥說:“多交赋税也要收下。”
一旦收下客户,户口本都要改,须把客户信息加在上面。
只有一点非常奇怪,正常来讲,村民就算要投地主,也该投老白员外才对,那吴二居然来投朱家父子。
看来,老白员外真的损了声誉!
催税很正常,年年都催。
但今年催得太多,已经超過农民的承受能力。被推出来做恶人的白福德五兄弟又跑了,老白员外只能亲自下场,還动用保甲法整出一堆催头。
村民心裡当然有怨气,那吴二跟朱铭聊得来,還送過朱铭一竹筒散茶。這次打算不做主户了,吴二宁愿便宜朱铭,也不便宜那老白员外。
长此以往,投靠朱家父子的客户越多,他们跟老白员外的矛盾就越大。
父子俩必须尽快发展实力,否则到了一定程度,老白员外有可能翻脸。
所谓发展实力,不是多占土地,而是积累声望,抬高社会地位。比如结交李含章和郑泓,就是扩展了人脉,让老白员外心有顾忌。又比如跟张广道关系密切,有個匪寇在旁,也是一种倚仗。
簸了半箩筐麦子,沈有容关掉风簸,去朱国祥那边帮忙,低头說:“等麦子收完,相公就去拜望俺爹娘吧。”
“娘子安排就是。”朱国祥說。
沈有容不禁笑起来,心裡甜丝丝的:“可把大郎也带去,他学问好,俺爹肯定喜歡。”
“对,這种事情他在行。”朱国祥說。
這裡的农活可以交给沈有容,朱国祥放下连枷,再次扛起钎担,去地裡挑收好的麦子。
朱铭正坐在麦地裡休息,见到老爸来了,擦汗抱怨道:“這收麦子的活,真不是人干的,累得我腰都快断了。”
“正好磨炼你的气性。”朱国祥說。
朱铭沒好气道:“你是字面意思上的站着說话不腰疼,你来一直弯腰割麦试试。”
“這点困难都扛不住?”朱国祥說,“我割也行,你来挑麦。不過提醒一句,你不割麦子,就等于放弃了,沒有经受住考验。”
“草!”
朱铭再次拿起镰刀,起身說道:“我撑得住!”
严大婆已经习惯了父子斗嘴,只在旁边笑着看热闹。她对现在的生活越来越满意,家裡有两個男人,干农活都要快得多,收麦子的速度成倍提升。
割着割着,朱铭想起什么,猛然站直:“朱院长,你别挑麦子了,让聚宝盆驮回去就是!”
“对啊!”朱国祥猛拍额头。
父子俩都把聚宝盆当成战马,从来沒想過让马儿干农活。婆媳俩倒是想到了,但又不好意思說,导致那匹马儿一直在享福。
捡到马儿已快三個月,体力早恢复了,是该让這畜生劳动劳动。
可怜朱铭的大宝剑,被当成柴刀一路披荆斩棘。如今又是聚宝盆,好端端的战马,被抓壮丁用来干农活。
傍晚,一家人收工回去,沈有容也煮好了饭,正在院裡扫晾晒的麦粒。
今天伙食标准提升,大米饭,有肉菜,還用猪油煮了菜汤。
就连只干了半天活的聚宝盆,也多给两把豆子。
朱国祥给儿子說起有客户投靠,朱铭說道:“這是好事,除了老白员外,村裡投靠别家的多嗎?”
严大婆說:“八成都是投靠老白员外,剩下的也是投靠三四等户,投靠咱五等户的還真沒见過。”
“名下有了客户,改户帖时肯定升户等。”沈有容說。
“不妨事的。”朱铭道。
吃饱喝足,朱铭站在院外吹晚风,他的腰累坏了,此刻只想多站会儿。
只见几個壮丁走来,手裡都拿着家伙,路過时還跟朱铭打招呼,然后就继续往前走過。
等他们走远了,朱铭忍不住问:“這些人是干啥的?昨天我也看到了。”
沈有容說:“是山上的茶户,押茶也是他们,闲时還要操练枪棒。”严大婆的语气有些不满:“老白员外抖威风,喊了一二十個下山,就在村裡到处转,村邻都吓得不敢乱讲话。”
朱铭听明白了,這是老白员外的私人武装。
平时在茶园裡工作,估计還要参与采茶、制茶和伺候茶树。押运茶叶也靠這些人,闲暇时候搞军事训练,催税时则用来震慑村民。
当然,一般不会拿出来,避免引起村民反感。
這次官府收税太多,老白员外怕出乱子,只能亮出自己的獠牙。
天色愈发暗了,夜幕降临,村落变得寂静无比。
不时传来几声狗叫,打破這种静谧,却又显得四下裡更加安静。
朱铭抬头看着夜空:“今晚的月亮真大,要不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打住!”
朱国祥连忙制止,不想听儿子发神经鬼叫唤。
朱铭說:“不听就算了,我以前开直播唱歌,那都是要收礼物的。不過就很奇怪,我讲故事的时候人很多,一唱歌居然全特么跑了。只剩几個铁粉,发弹幕說‘唱得很好’来安慰我。唉,人生寂寞如雪,就沒几個能欣赏我的歌喉。”
朱国祥忍不住想翻白眼,他知道儿子今天累坏了,又在瞎鸡儿扯淡排解情绪。
婆媳俩完全听不懂,以为是广南路的什么风俗。
朱铭忽地喊道:“祺哥儿,快過来!”
白祺很听话,快步跑到他身边。
朱铭說:“今天不教你唱歌,教你一首打油诗的鼻祖。”
“啥是鼻祖?”白祺问道。
朱铭說:“就是老祖宗。”
白祺又问:“啥是打油诗?”
朱铭瞎扯道:“就是你去打油,如果会背打油诗,就不用再给买油钱。”
“那俺要学。”白祺颇为积极。
朱铭說:“听好了。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你知道這首诗写的啥不?”
“不知道。”白祺摇头。
月色之下,朱铭开始给小孩讲解打油诗。
而在汉江之中,山贼们划着小船,正在快速接近上白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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