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7【崇宁十二年】
翌日清晨,父子俩打开房门。
瘦马静立于门前,不拴绳子也沒乱跑,看到他们出现,還打了個响鼻以示亲近。
然后,這匹瘦马就溜达到院角,去啃食篱笆墙下的野草。
军马很难伺候,要喂豆饼,還要喂盐水,夜草更是不能断。眼前這黄骠马却好打发,啥都不用管,自己就知道找食吃。
当然,瘦成那副鬼样子,别說人骑上去够呛,怕是连几十斤的货物都驮不动。
田二的老婆正在扫地,田三老婆带着几個孩童,在院外不远的菜地裡劳作。
朱铭走過去问:“婶子,田二叔出门了?”
田二老婆也不简单,张口便是谎话:“天刚亮就下地干活了。”
朱铭旁敲侧击:“如今這世道,日子都不好過啊。”
“可不是?”女人也跟着抱怨,“冬天越来越冷了,天气也乱得很,入夏总要旱两個月。”
气温在唐中期就开始下降,至北宋末年跌到谷底,又在南宋回暖了一百年。
即便是南宋气温最高的时候,也沒回升到唐末宋初的水平。至元末,气温又跌到谷底,明朝稍微有所恢复。可明朝的最高年均气温,也沒达到南宋时期的峰值。
此时的平均气温,大概跟明末相当,约与明朝万历初年差不多。
小冰河期!
朱铭又說:“這山裡闭塞,天高皇帝远,官家也顾不上,想来比南方要好些。”
女人說道:“官家沒有,還有土皇帝。”
朱铭问道:“哪個土皇帝?”
女人不再接腔。
朱铭再问:“你们這山裡,可晓得皇帝的新年号?”
“又有新年号了?”女人疑惑道。
“你们用的是哪個年号?”朱铭反问。
女人說:“什么宁,记不住了。”
虽然昨天听到“蔡相公”,朱铭已经有了不好的念头,但還是抱有侥幸心理:“熙宁?”
女人摇头:“不是。”
“不会是崇宁吧?”朱铭一颗心往下沉。
女人顿时记起来:“对对对,就是崇宁,今年是崇宁十二年。俺成亲的时候,刚好是崇宁元年,俺记得清清楚楚。”
古代的乡间百姓,基本不记皇帝年号,平时都用天干地支来算年份,這田二的老婆知道崇宁年号已是不易。
只不過消息有些滞后,崇宁只有五年,哪来的崇宁十二年?
所谓崇宁十二年,应该就是政和三年,也即西元1113年。
朱铭垂头丧气离开,走到父亲面前,低声道:“咱们倒霉了。”“什么事?”朱国祥问。
朱铭說:“确实穿越到了北宋,现在的皇帝是宋徽宗。”
朱国祥確認道:“就是《水浒传》裡那個?”
“就是那位爷,”朱铭郁闷道,“再過十几年,靖康耻就要来了。距离梁山好汉们起义,已经不到十年時間,倒是可以去找宋江耍耍。”
朱国祥說:“宋江胆小怕事,成不了什么气候,我們還是不要沾染为好。”
朱铭苦中作乐,居然笑起来:“真实的宋江,可是奸猾狠辣、桀骜不驯的。他被迫接受诏安,是因为被官兵堵得山穷水尽。最后遭朝廷弄死,也是因为降而复叛,不愿再受朝廷的鸟气。”
“终究是强盗,”朱国祥說,“我們穿越過来,不是去做强盗的。我們可以种地致富,我有很多先进的农业知识。至于什么靖康耻,只要我們做了地主,金国打来总不会把地主全杀光吧?”
這话朱铭不爱听:“朱院长,你贪生怕死,到底有沒有点民族气节?”
朱国祥說:“从长远来看,金国也属于中华民族的王朝。”
“不是,”朱铭换了個說法,“金兵南下,你怎么知道自己安全?他们可是要到处抢劫杀人的。”
朱国祥仔细思索道:“我們可以去南方,慢慢发展为大地主,南宋還能撑個百八十年。”
“那蒙古人来了呢?你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朱铭质问道。
朱国祥說:“只要做了大地主,该投降时投降,蒙古人也不可能乱杀。”
朱铭服气了,因为還真是這样。
甚至在元朝的统治下,江南大地主活得更滋润,朱元璋都建立大明了,還有不少大地主怀念元朝的好呢。
“不行,不行,”朱铭說道,“我們既然穿越回来,就不能让歷史重蹈覆辙。元朝入侵,得到好处的只有南方大地主,平民百姓死了多少啊。而且蒙元入侵,造成中华文明在科技文化领域全面倒退。”
朱国祥质问道:“你会治国嗎?你会打仗嗎?”
朱铭說:“可以学。”
“反正我只会种地。”朱国祥說。
朱铭挖苦道:“這可是封建社会,会种地就能发家致富?贪官污吏,恶霸豪强,能把你吃得渣都不剩。你好不容易攒下几千亩地,好不容易攒下万贯家财,随便给你安個罪名就全沒了。”
朱国祥沉默,他认为儿子說得有道理,沒有靠山确实很难做大地主。
朱铭继续說:“古代中国是官僚社会,我們還得当官才行。就算自己不能当官,也得找個当官的保护利益。”
“我不会四书五经,也不会写八股文。”朱国祥說。
朱铭說道:“宋代考的不是四书五经和八股文。”
朱国祥问:“那考什么?”
“三言两语也說不清楚,而且确实不好考,”朱铭說道,“最好是能走捷径,不通過科举直接当官。嗯……你能不能种出几根稻穗的水稻,這玩意儿可以当成祥瑞进献。”
朱国祥只能给儿子科普:“多穗稻属于基因突变,科学家是无法控制的。”
朱铭挠头說:“那别的什么作物呢?总能种出特别离谱的。”
朱国祥仔细思考,问道:“万年灵芝算不算祥瑞?”
“你能种出万年灵芝?”朱铭大喜。
朱国祥說:“灵芝是一年生真菌,别說万年灵芝,就连十年灵芝都不可能有。但我可以尝试,一年之内把灵芝种到比磨盘還大。”“朱院长,你太牛逼了,”朱铭欢喜不已,“到时候,抬着磨盘大的灵芝,往当官的面前一摆,当做祥瑞送上去。就算不能接近皇帝,也能讨好当官的,可以捞到许多好处!”
“真這么容易?”朱国祥表示质疑。
朱铭說:“宋徽宗就喜歡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让当官的满世界搜罗奇物。上有所好,下有所效,那些当官的也喜歡奇物。磨盘大的灵芝,保证能让咱们在北宋立足!”
朱国祥问:“那我們去不去南方?万一做了大地主,南方也比北方安全。”
“不能去南方,”朱铭說道,“如果去了南方,就只剩下做富家翁一條路。我們得留在北方,努力发展实力,万一无法改变歷史,至少還可以自己起兵打仗。河北不能去,那裡太乱了。山西、陕西也靠不住,一堆兵头子。這汉中正好,可北出山陕,也可南据四川,属于争夺天下的绝佳根据地!”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领兵打仗不是玩电子游戏!”朱国祥对儿子很无语。
朱铭本就不是個循规蹈矩的,否则就不会辞了国企工作,跑去搞什么自媒体。他举着用破毛衣包裹的宝剑,中二气息爆棚道:“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朱国祥觉得儿子脑筋不正常,已经到了精神病晚期。
左右想想,朱国祥說:“现在别想着立不世之功了,得赶紧找地方安定下来,咱们下顿饭還不知道在哪裡吃呢。”
“也对,”朱铭思索道,“应该先弄一块地,還要取得合法身份。你来种磨盘大的灵芝,顺带解决口粮問題,同时打听本地的官员和豪强消息。只要巴结上当官的,就能做主户。有了主户身份,就可以去当官!”
“什么是主户?”朱国祥疑惑道。
朱铭简单解释:“给朝廷上税的就是主户,不给朝廷上税的就是客户。客户托庇于主户而生存,你可以理解成佃户、家奴、包身工之类。這种身份,是受朝廷认可的,而且朝廷鼓励客户升级为主户,因为能够为朝廷增加税源。”
朱国祥說:“我們来历不明,恐怕很难搞到合法身份吧?”
朱铭說道:“简单得很,古代户籍很乱,操作空间很大,具体要视情况而定。”
计划再好,還得先解决温饱。
半上午,田家两位嫂子,带着孩子们去地裡送饭,田三确实跟十多岁的儿子在锄地。
至于朱国祥、朱铭父子俩,也有一碗菜粥可吃。
沒怎么吃饱,聊胜于无。
“饭钱给不给?這田家也挺穷的。”朱国祥有些不好意思。
朱铭說:“等咱们弄到银子,再来报答田家的赏饭之恩。”
大概中午时分,田二突然回来了。
当然不是回家吃饭的,因为只吃早晚两顿,根本就沒有午饭可言。
田二身边,還跟着個猎户,身上背着一把猎弓。
“這是张猎户,住在深山裡,打了张皮子要去白市头卖钱。”田二笑着介绍。
张猎户非常年轻,应该只有二十多岁,腰间卷着一张兽皮,微笑抱拳說:“两位可是要去白市头?不如结伴一起。”
啥猎户啊?
根本就是山寨裡的土匪,被田二請過来的,想把朱国祥、朱铭父子俩送走,顺带亲自打探一番他们的底细。
毕竟土匪去年抢了官马,害怕官府派细作来打听消息。
朱铭父子俩,已经被怀疑是官府细作了。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