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干爹?
柯斜当然不是什么滥好人,可同样不希望出现群殴、械斗,伤到人是其一,后续处理也要耗费大量的時間。
“麦粒饱满嘛。”
柯斜捻起一颗麦粒,指甲剔开壳子,将它放到鼻孔边嗅了一下,淡淡的清香味很诱人,颗粒算是饱满的。
“還得過几天才收?小心雨水。”
柯斜嚼了一嘴麦粒。
不带壳的麦子還是很好吃的,新鲜麦子让柯斜满嘴麦浆,可惜带了壳的干麦子就粗砺得喇嗓子。
柯斜的身家,吃点去壳的麦饭沒問題,但多数人沒得選擇。
所以,在不景气的年代谈糠秕喂鸡鸭,有点“何不食肉糜”的味道——许多人自己還得吃糠秕呢。
再加上這年头的畜力远远不足,你就是想有一头小叫驴拉磨也不容易。
三贯钱,对于這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来說,是好大一笔数目,得刨個几年的土才敢去想。
最省钱的是水力碾硙,但碾硙立于河道边上,成本不是庄户们负担得起的。
按郦道元《水经注》标注的,一千二百五十二小川,基本都带不动大碾硙,至少是一百三十五中川、长江、黄河才能举碾硙。
水力大石磨,一般人也玩不起,多半是宗室、官员、世家、寺庙的专利。
《旧唐书》裡有個典故“南山铁案”,就是太平公主与寺庙争碾硙,时任雍州司户参军的李元纮判碾硙给寺庙。
雍州长史窦怀贞(娶韦皇后奶娘那個)畏惧太平公主的权势,劝說李元纮更改判决,李元纮說:“(终)南山可以移动,此判决不可动摇。”
李元纮本姓丙,唐高祖赐他曾祖丙粲姓李。
《新唐书》說李粲之父为北周李明,总有一家是不对的。
碾硙這东西归工部水部司管辖,不得与灌溉争利,一次投入,终生得利,可惜本钱太大。
碾硙代黎庶磨麦子,当然是要收钱的,這也是权贵们除了食邑、俸禄之外,比较正当的收入来源之一。
這個年代,能饱腹就是很有成就的事情,黎庶嘴裡的粮食好不好吃,反而是次要的。
即使只是为长安城的人磨麦,那些碾硙也快忙不過来了。
沒办法,這個时代的生产力就是那么落后。
马家庄村正瞅了瞅天气:“云往北,好晒麦。”
柯斜放心了。
收割、翻晒有個几天好日头就足够了。
看看房前屋后,翠绿的豌豆蔓藤在地上蔓延,柯斜很满意。
自己苦心孤诣的安排,至少有人真的照做了。
心情大好,柯斜开起了玩笑:“你们两個庄子,要是有人叫冯京、马凉就好玩了。”
马家庄村正一愣,转身抓了一個八岁的娃儿過来,摁着他给柯斜磕头:“大郎,从今天起,你就叫马凉了,赶紧谢义父赐名。”
冯家庄村正不甘示弱,也抓了自家娃儿過来磕头,认领了冯京之名。
柯斜尴尬了,想不到随口一句玩笑,自己就成了干爹?
庆幸的是,阴平调。
柯南梦笑眯眯地从褡裢裡掏出两個长命锁,娴熟地代柯斜送给冯京、马凉。
认义父這种事,讲究起来格外讲究,随意起来格外随意。
最有名的那一类: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方天画戟,专捅义父。
這一类,是以义子之名收部曲。
其他的,比如娃儿生病、哭闹,比如改名,比如第一個外人来探视婴儿,都有可能。
义父這個角色也具备多样性,有人、有牛、有柳树。
柯斜随口說出的名字,怎么也比二狗子、大德子强多了,两名村正自然机灵地攀了上去。
這事,合乎风俗,谁也不能說他们谄媚了。
柯斜除了夸他们机灵,還真无法拒绝這干亲。
话說,连個婆娘都沒讨,就阴差阳错当了义父,這份感觉還真奇怪。
需不需要为了当個义父,纳個妾先?
這還不是玩笑话,在這年头,小妾一堆、庶子绕膝的“未婚才俊”一大堆,毕竟妾横竖都不可能扶正。
不過,看看柯南梦那干瘪的褡裢,以及他“還钱”的口型,柯斜瞬间熄了這奢侈的念头。
柯南梦刚才解围的两個长命锁,是他用私房钱给侄儿买的,只是侄儿回丹州义川县了,柯南梦一时忘记交给自家婆娘,又带回了新丰。
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柯南梦与柯斜只是族兄弟。
清白柯南梦可以赠送,开元通宝不行,一文钱都不行,這是原则。
自己的小日子都過得紧巴巴的,還想什么小妾,念两句“色即是空”吧。
這该死的天灾,把新丰县的家底都倒腾进去了,還开了不少蠲符,明年的租庸调明显入不敷出,后年自己差不多秩满了。
哎,三年任期,竟然一点当贪官的時間都不给,老天待我柯斜何其不公?
别說贪了,就是想多蹭点县衙的福利都不容易了——沒钱。
两個义子家還是讲礼数的,好东西给不起,给两块糍粑当回礼。
穷归穷,不白占便宜。
柯南梦美滋滋地笑了:“回去可以切片烤吃咯!”
柯斜表示鄙视,吃货!
吴驰有几分垂头丧气。
他在司户佐位置上几年了,居然不知道每次吵得轰轰烈烈的马家庄、冯家庄竟然還有這样的——等等,避讳——血脉关系。
本来立场就沒站对,骑墙又做不好,這一次更是闹出天大的误会,前景黯淡了啊!
柯斜扫了吴驰一眼,大致明白他的想法,不由笑道:“少想些有的沒的,把分内之事做好,自然能好過一些。”
倒不是柯斜圣母上身,能将旧账一笔勾销,只是如今新丰县忙碌得如火如荼,民曹、仓曹、士曹尤其是重中之重,柯斜只能随手画一块饼给吴驰。
临阵换人是来不及的,即使司户佐還有另外一人,也不能完全补上缺口,還得哄吴驰卖力。
吴驰如果尽心尽力三年,柯斜說不定会少收拾他一点。
官场出来的,有几個纯善的菩萨?
吴驰苦涩地扯了一下嘴唇,就当是笑過了。
都是官场上打滚的人,早沒那么幼稚了,不会柯斜說啥他都信。
但是,有選擇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