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七月雨
大雨滂沱,稀了黄土,砸了石板,敲了瓦片,破了树叶。
入眼一片水茫茫,整個敦化坊,坊民跟鹌鹑似的,缩家裡不动,就连坊学都暂停授课。
范铮却得披蓑衣、油布、着草鞋,在坊中各处巡视。
油布這东西并不难,刷一层桐油防水而已,算是原始版的雨衣。
不過,效果嘛,外面下大雨,身上浇小雨,谁淋谁知道。
身子冷飕飕的,一滴雨水就能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可是,即便再难受,范铮也必须巡视完敦化坊這一亩三分地。
倒不是說有谁会在這個时候作奸犯科,可那些有点年头的土木屋子,特别是住了孤寡的老屋,谁敢保证不出問題?
坊民除了天寿到之外,死人,坊正是要扛责任的,尤其是考课這一块!
考课为中下,影响的不仅仅是范铮個人,還会导致明年庸這一块的加重。
地方官府最容易调整的,就是庸這一块。
与坊丁陆甲生敲开苦贞贞家大门,巡视了一遍,冒雨换了一片灰瓦,闻了闻满屋子的药味,看着风吹柳似的苦柳氏,范铮心情难免低落了些。
虽然范铮不是啥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但人有同理之心,范铮自然知道苦贞贞的难处。
即便铁大壮表示愿意与苦贞贞共同承担,吃過一次亏的苦贞贞,只能微笑着拒绝其好意。
拖累他人的事,一次已经嫌多。
好在,敦化坊香坊那头,苦贞贞能够自食其力,只是加上负担苦柳氏的药汤靡费,难免有点吃力。
乐喜再沒去找過苦贞贞,大约是觉得沒脸。
倒是乐林氏来找過苦贞贞,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說乐喜委屈,表示了忏悔,想求苦贞贞与乐喜复合,并保证以后不再苛责苦贞贞。
人性如此,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苦贞贞很为难。
十年夫妻,要說她与乐喜沒感情,那不现实。
但是,乐林氏這些年的变本加厉,她是亲身领教過的。
最后,還是范铮出面当了恶人,警告乐林氏不得再来找苦贞贞,否则請她上县衙走走。
家暴這种事,只有零与无数次,沒有中间值,苦贞贞既然跳出了火坑,就不要再回头找死了。
否则的话,神仙难救该死的鬼。
沒時間伤春悲秋,范铮還需要一家家巡视,顺便看看各处排水是否畅通无阻。
地面的雨水约半指深,哗哗地流向沟渠,家家户户门前都水流畅通,绝对沒有杂物堵塞,连铁大壮门前都干干净净的。
說不說,自铁小壮进坊学之后,铁大壮的臭脾气收敛了许多,大约是真想给娃儿做個表率?
铁大壮不占邻裡的地头,這真是稀奇事一桩。
幸亏端午前后,范铮安排過人清理過沟渠,排水绝对不成問題,否则坊内要成水泽了。
就是自家那几畦菜地哟,菘菜叶子都稀烂了,胡萝卜也裸露出泡烂的块茎。
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根本沒在太史局的预料中,各地官府显然也应对仓促。
今年,李世民巡视洛州,改洛州为洛阳宫。
话說這些贵人,似乎都有些爱改地名的癖好啊!
七月這场大雨,谷水溢入洛阳宫,深四尺,坏左掖门,毁宫寺十九所;洛水暴涨,漂沒六百家。
长安遭的灾要少一些,但长安县、蓝田县、三原县等地方,依旧有损失,唯独万年县一枝独秀,连麦子都沒湿多少。
這样的成绩太亮眼了,连吏部考功司郎中都忍不住上门相询。
短打扮的亓官植,袴褶上的泥兀自厚厚一层,半干半稀地附在上面,怕不得有一斤重。
官靴……
无论是皮靴還是麻靴,都不合适在泥地裡走动,亓官植穿的是草鞋,裹着一层泥浆,看上去倒像是着了两只泥靴。
天难得放晴,亓官植索性不入二堂,在天井中与郎中攀谈。
按平日来說,這算是失礼了。
可几天连绵暴雨,日头显得弥足珍贵,又让人不在意礼节的小事了。
“今年晴好,但恐天有不测风云,加上有高人提醒一句,故本县冒着风险,催促治下子民及早收割麦子。虽然此举有些冒失,但为了治下小民不饿肚子,就是丢了乌纱帽也值了。”
亓官植說得冠冕堂皇。
虽然有点往自己面上贴金之嫌,但亓官植的作为确实拿得出手了。
从七品上跃居正五品上,要坐稳确实得远超同侪,要不然怎么对得起陛下、吏部的厚爱呢?
考功郎中眼睛一亮。
亓官植的话,略有些唱高调,可配合他這一身辛苦、万年县受灾最少的事实,奏报上去也能树個楷模。
每年的考课,考功司都需要树立那么一两個正面形象,只要亓官植以后不行差踏错,四品還是可以期盼一下的。
当然,也不是說亓官植這么干就沒有一点弊端,起码今年的麦子,因为沒有完全熟透,是沒法留种的,只能明年开春从正仓裡放一些粮种出去了。
但這是白璧微瑕。
哪個不开眼的拿這說事的话,估计下边地为官的机会将大增。
别說皇帝的暴脾气,就是宰辅们也能将你怼死。
朝廷现在的最大底线是:少死百姓!
为此,一些地方官稍稍越权什么的,三省都選擇性失明。
否则,你以为去年李泰开义仓,就沒人想弹劾他?
“是哪位高人,本官可能拜访一二?”
考功郎中笑道。
這话,稍稍有点不妥,从五品上考功郎中,应该在正五品上县令面前自称下官的,称本官有平起平坐的意思。
但是,吏部官员,见官大一级,相互间称呼也不会卡那么死。
“這一位,郎中也不陌生,就是去年新封的文散官将仕郎、敦化坊坊正范铮。”
考功郎中想了想,眸子微缩。
如果是范铮,就不必细說了。
這位,来头很大,治愈皇后、倡议备药,让大唐在时疫面前有充足的准备。
同样,麻烦也不小,据說已经被东宫盯上了,很可能成为太子与魏王两兄弟的角力点。
别說身高八尺,就是身高八丈也不能招惹。
现在的新闻,越来越沒有底线了。
某人出版了违法书籍,几年了才有反应,结果人家是哪家平台的作者不說,一句“網络小說”了事,這是要一棍子打翻一船人?
或者,该新闻编撰者,就笃定传统小說如白莲花?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