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相处1
“你這個该死的混、蛋!不要命的疯子!萧渊你個小兔崽子,你、你、你你简直要害死我了!”刑部尚书暴跳如雷,他气急攻心,一時間竟忍不住抬手,似乎要往萧昭的头上招呼。
虽然他很快就忍了下来,但萧昭是何许人也,自然注意到了他那一下气急之下根本控制不住本能的举动。
就跟她阿爹被她气得跳脚时,忍不住抬手想要拍她的脑袋时的举动完全一样。
她的心情猛然低落了下来,一時間有些意兴阑珊,沒有再逗這位老者的兴致:“廖佑生突生急病,已经去了。唯恐时疫传染,尸身已经火化。廖家若有疑问,就让他们去长公主府来找我。”
她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来刑部确实有目的,但廖佑生是意外之喜,我還有其他要做的事情,我要做的事情,不会给刑部和大人带来危害,您且安心。”
她挥了挥手,沒有去看這位老大人听到這番话的面色,转身带着自己的近卫们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马车摇摇晃晃,萧昭倚在马车内的软榻上,枕着自己的袖子,充斥着整個鼻腔的刺鼻的血腥味浓的几乎令人作呕。
但萧昭面上却沒有任何反感,甚至沒有任何情绪。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马车的顶部,小小的夜明珠在她的视线中不停晃荡。
她心中想了很多事情,想今天廖佑生說的那些话,想今天对廖佑生上的刑,想廖家人的血,原来也真的挺烫的。廖家人的心,居然也是鲜红色的。
她想着最后从廖佑生口中逼问出的话,想起三年前那個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刻,想起自己在林子中钻了整整一夜、却丝毫不敢懈怠的焦灼情绪。
她想起了自己的噩梦,她从那时起便沉浸在了那個梦裡,直到现在,或许這辈子,都不能从這噩梦中醒来了。
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想。她在马车的颠簸中,在血腥味的包围下,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马车到了公主府,却沒有在第一時間进去。萧昭睁开眼睛,隔着帘子,听见外面有個婢女說:“萧大人,殿下召您過去。”
她低低应了一声,看了眼自己满是血迹的衣袖,她将外袍随意脱掉,从马车的格子中取出一件新的外袍换上。
长公主召的急,看样子她并沒有沐浴换洗的時間,只能先這样将就一下了。
萧昭下了马车,跟在婢女的身后朝长公主所在的大殿走去。這一路她這几年已经走的很熟了,花开了還是谢了,石头多了還是少了,檐角多了個小小的鸟巢,她都了然于胸。
快到门口的时候,婢女小声提醒了一句:“殿下现在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萧昭轻轻点了下头,也沒问为什么不好。婢女在门口停住,她便自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大殿裡燃着无数只灯,将整個殿内照的灯火通明。明熙长公主就坐在案几前,闭着眼睛,支着额头,神情看上去着实有几分倦怠。
她的头发還是湿漉漉的,看上去仿佛刚刚沐浴完出来。
萧昭默不作声的走到她身后,接過侍女们手上的帕子,轻轻替长公主擦起头发来。
长公主的眼睑微微动了动,但沒有睁眼。她随意的挥了挥手,侍女们便放下手中的东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偌大的殿中只剩下了她们二人,静的连彼此的呼吸都微有耳闻。
长公主的秀发纤长浓密,萧昭擦的动作十分轻柔。這不是一個容易的活儿,但萧昭对此深有经验,很有耐心,她换了好几块手帕,确信已经完全擦干了,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孤让你去刑部,是要你去查案宗,而不是去杀人取乐的。”长公主不知何时已经睁眼了眼睛,她微微偏头,注视着萧昭,眸色深深,仿佛凝结着一块永远不化的寒冰。
萧昭在她身前跪下,乖顺的告罪:“是,殿下。臣知错了。”
长公主不知是对她這样的态度還是语气感到不满,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萧渊,”她有些疲倦的唤,“不要這样,這样不好。”
不要這样,不要這样偏激,不要這样不顾一切,不要只沉浸在仇恨中,不要放任自己在杀戮中迷失。
她想說,但很多话都觉得不甚合适。毕竟是那样深、那样重的血海深仇,满门被灭口,只余自己一人苟活。她在无数次深夜会一遍遍责问自己,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凭什么她们都死了,而你却独自苟活?
她不会觉得自己的存活是上天的恩赐。毕竟恩赐這种东西,在那個绝望的夜裡,她一遍遍在心底祈求上天垂怜,却最终也沒有改变任何结果时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她甚至会觉得自己的存活,正是老天爷的对她的奢求的惩罚。
不要這样,那要怎样呢?
萧昭垂着眸子,心中却陡然升起深深的戾气。她喉咙哽咽着,說不出话来。良久,她才轻轻道:“殿下,噩梦永远也醒不過来了。”
她无数次想起那個噩梦,想起那天她被人从梦中摇醒,她对长公主說:“我做了一個噩梦”
但那不是一個好梦,那是一個太過不详的噩梦。那时她甚至不想给长公主描述梦中的內容,因为那是一個很不好的梦。
但她现在,日日夜夜就处在這样的噩梦中。夜晚的睡梦裡,她不断重复着梦中的一切细节,一遍遍的重复,每夜每夜的重复。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回想那场深入骨髓的噩梦,它不停的纠缠着她,仿佛早已与她的思想血肉融为了一体。
它杀死了她脑海中全部的温暖的、美好的回忆,已经死去的曾经的回忆的尸体,堆积在她心裡的深渊的底部,将整個底部都要填满了。
她沒有一刻不在想着怎样才能摆脱它,但每刻都无比清楚的认识到,她永远也不可能真正摆脱掉它。
它是她自愿套在心上的枷锁,捆住自己手脚的镣铐。是自己对自己的惩罚,自己对自己施加的酷刑。在漫长的煎熬中,她一遍遍的杀死了過去的自己。
她早已支离破碎。
可她必须還要活着。不择手段的活着。
长公主盛着满地寂静起身,她伸手,冰凉的指尖落在萧昭的眉心:“萧渊,放過你自己吧。”
那手又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拭去眼角的温热:“這是很多人的错,但唯独不是你的错。”
“我沒有办法,我、我”萧昭仰着脸,含着泪,哀伤又茫然的看着她。那眼神痛苦凄绝,如同失了父母庇护的幼兽:“我都知道,但是。”
她都知道。
但是,结果就已经是這样了。她能怎么办呢。
长公主轻轻叹息一声,眉宇间显出了几分疼惜与无奈。
“去睡吧,”她声音低了下来,近乎温柔的說,她轻轻抚摸着萧昭的头颅,像是在轻声细哄着一個茫然失措的稚童:“今夜不会有梦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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