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狗官 作者:迪巴拉爵士 官道上,一個老人倒下,一個年轻人惶然冲着前方的旅人挥手。 “稳住。”老贼的嘴唇不动。 曹颖冷静的道:“老夫从小修炼。” “老夫从小摸金。”老贼的话阴森森的。 曹颖先回身,“缓缓下马,别急。” 瞎子无法控马,必须先下来。 贾仁下马,茫然看着前方,用竹竿在地上点着。 “老夫扶着你。” 二人缓缓過去。 “是匹不错的马,可惜了。”廖宝儿低声道:“不過马背上有包袱,多半钱财不少。” 躺在地上的廖虎头睁开一丝右眼,仔细看了一下走来的两人,“是瞎子,另一個一脸正气,多半是读书读成了傻子,好弄,晚些一刀子了结了。” 他重新闭上眼睛。 “這是怎么了?” 曹颖扶着贾仁過来,“可是中了暑气?如此先抬进林子……” “多谢了。” 廖宝儿正在想如何把這個正人君子骗进林子裡,沒想到他却自投罗網。 二人抬着廖虎头进了林子。 那個瞎子会不会跑了? 廖宝儿心中嘀咕,回头一看,瞎子一手拿着竹竿在地上戳,一手牵着那個正人君子的后裳,哆哆嗦嗦,亦步亦趋的跟着。 而且那匹马竟然也自行跟来了。 這…… 這是老天赏饭吃啊! 廖宝儿心中欢喜。 “這裡阴凉。” 那個君子在喘息。 這才走了几步路?可见阿翁說得对,這是读书读成了傻子的蠢货,還一脸正气……上次村裡那個一脸正气的蠢货连娘子和别人偷情都不知道。 “就這裡,小心些。” 君子弯腰,缓缓把廖虎头放在树下。 “哎!热。” 君子俯身去看廖虎头,伸手捏捏他的嘴,“老夫当年也曾学過医术,這模样……” 廖宝儿悄然绕了過去,摸出了一把短刀。 瞎子在边上,空洞的双眸看着就像是鬼。 廖宝儿用短刀在他的前方动了动,瞎子依旧茫然。 回头再杀你! 廖宝儿绕到了君子的身后。 “咳咳!” 身后,瞎子在咳嗽。 廖宝儿总觉得脊背那裡阴森森的,但依旧把短刀对准君子的腰子。 上一次他就是這么一刀捅进了那個贵人的腰裡,贵人连惨叫都沒有,当场毙命。由此廖宝儿知晓這是個要害。 我一刀…… “咳咳!” 身后,瞎子還在咳嗽。 曰尼玛! 廖宝儿吸一口气,又对准了君子的腰子,刚准备捅一刀子。 “咳咳!” 這声音……怎地好像到了我的后脑勺? 廖宝儿缓缓回身。 瞎子就站在他的身后,因为他回身,所以二人几乎是面贴面,呼吸可闻。 那双茫然的眼睛依旧茫然,瞎子开口。 “如今的后辈连杀人都這般粗陋了嗎?” 廖宝儿大惊,下意识的一刀捅去,可一只骨感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任由他如何用力也挣脱不开。 “阿翁,救我!” 廖虎头睁开眼睛,刚想蹦起来,君子微笑道:“在下曹颖,等你等的好辛苦。” 晚些,杨玄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個树桩子上,身边怡娘送上水囊,他痛快的喝了一大口,然后诧异的看了怡娘一眼。 酸酸甜甜的,带着一丝酒气。 這不是醪糟嗎? 怡娘說道:“這天热,郎君喝這個解暑才好。” 你這是想培养我的酒量嗎? 祖孙二人跪在杨玄的身前,赵国林和温新書一人控制一個。 “說话。”曹颖站在杨玄的另一边,嗅着醪糟的味道就有些馋。他看了怡娘一眼,怡娘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你在想屁吃! 廖虎头抬头,“都是老夫财迷心窍,都是老夫……”,他看着孙儿說道:“老夫的孙儿胆小,就跟着埋人……” 說着他用力磕头,噗噗噗的声音中,他的额头渐渐肿起。 廖宝儿点头,“是啊!都是阿翁杀的人。” 杨玄默然。 廖宝儿突然骂道:“都是這條老狗,他贼心不死,撺掇小人来截杀旅人,小人不肯,他便抽打小人……還說……還說回头杀了小人。小人迫不得已,小人冤枉啊!” 廖虎头用力点头,“這個小畜生在家不做事,老夫最是痛恨他。想着若是出事就带着他一起死,可他却不敢下手……” “对,這個老畜生今**着小人动手,可小人……”廖宝儿看着蹲在边上唏嘘的贾仁說道:“他看到了,小人数次都沒能下手,就是胆小……這條老狗啊!” 廖宝儿呜咽,偏头凶狠的看着祖父,“小人要检举,這老畜生一共截杀了七人,他该死!” 廖虎头的脸颊在颤抖,仿佛是在害怕。他的眼珠子发红,含泪点头,“老夫该死,老夫罪不可恕,老夫……就是個老畜生。” 老贼在看着杨玄。 曹颖也在看着杨玄。 怡娘的眼中只有杨玄,恨不能马上寻了冰块来,再寻几個漂亮的女人来给他扇扇子。 這是判断。 上位者的判断能力很大程度能决定一個小团体的前途兴衰。 杨玄看着這对祖孙,突然笑了起来。 “祖父强迫孙儿劫掠杀人,孙儿咒骂他是老畜生,老狗。其实……你们扮的挺好。不過却忘记了一件事。” 杨玄起身,“若是老贼這般恨孙儿,先前为何不咒骂他?反而一味为他开脱……” 他看了不少电视剧,被那些恍如神灵的世界震撼的同时。但他始终不明白,那些假模假式的辩解为何能哄骗当事人。作为翻译的朱雀也无法解释,最后用了一句话来搪塞他。 ——神拍的剧。 杨玄把酒囊递给怡娘,說道:“杀一人。” 曹颖看似不经意的瞥了赵国林和温新書一眼。 郎君要做大事,手下就得有忠心的人。這两個不良人若是不动手,那便不可靠,以后要疏离。 “老赵,我来。” 温新書拔刀,可赵国林的马槊却闪电般的刺去。 “宝儿!” 廖虎头双目圆瞪,合身扑在廖宝儿的身前。 廖宝儿缩成一团,躲在祖父瘦削的身躯之后。 “够了。” 马槊止住,就停在廖虎头的脖颈后方。 寒气逼的他的后颈窝全是鸡皮疙瘩。 杨玄走出了林子,看着天空,說道:“這等孙儿,有等于无。却要死死护着。他杀人就帮着递刀子,他要上房就帮着架梯子,最后却成了一個祸害,害人害己。” “饶了他,求求你,饶了宝儿吧。” 祖孙二人被带了出来,廖虎头扑倒在地上,用牙齿咬着廖宝儿的裤脚,前方的温新書一拖廖宝儿,廖宝儿就拖着祖父往前。 廖虎头的牙齿稀稀拉拉,不過是几下就全被拉掉了。他满嘴是血,却依旧含着裤脚,呜咽着。 脚一动,裤脚就脱离了他的血口。 廖虎头双手被反剪着,无法自行站起来。他抬着头,身体扭曲着往前蠕动,想追上孙儿。 “宝儿……” 可他却越追越远。身后的赵国林伸手去拉他。 “宝儿……” 廖虎头借力弓起身体,佝偻着用力磕头,“求你了,求你了……放了宝儿,老夫是老狗……” 廖虎头的身体缓缓伏倒,他努力抬着头,一双眼珠子奋力瞪大,眼角流血……只是为了能看着前方。 “宝……” 赵国林伸手在他的鼻下摸了一下,抬头道:“杨帅,這人死了。” 杨玄回头,见廖虎头死不瞑目,不禁摇头。 廖宝儿突然喊道:“都是這個老狗杀的人,都是他杀的人,小人只是胁从,只是胁从……” 温新書骂道:“娘的,這是觉着你祖父死了就死无对证嗎?” 老贼看了杨玄一眼。 国子监学生,還是第一個能在两县升职的国子监学生,以后必然前途无量。今日杨玄的判断力沒有問題,但他更期待此刻的杨玄会如何处置廖宝儿。 首领啊! 不能软。 杨玄策马而過。 一阵风吹来。 带来了他的话。 “打断双腿……不,三條腿!” 一行人回到了城中,先行一步的老贼凑過来,“秦州别驾余镛马上路過。” 曹颖笑的和刚下蛋的老母鸡一样得意,“此事定然通到了余镛這裡,他恼火,就会转嫁给万年县,可万年县几個官员漫不经心的,反而是几個不良人晒的黝黑在奔波……” 杨玄带着赵国林和温新書此刻看着狼狈不堪,衣裳甚至都破的不像话,露出了還算白嫩的大腿。那嘴唇像是干旱开裂的田地……为了這個,赵国林和温新書大半天沒喝水了。 目的…… “来了,余镛来了。” 三個不良人用马托着人犯,步履艰难走了過去。 迎面而来的是秦州别驾余镛…… 此刻邱省正在和黄文尊商议事情。 “贞王虽說是個闲王,可陛下仁慈,贞王的内弟被贼人截杀,朝中好歹也得做個样子……” 黄文尊的眼中多了些莫名的冷意,“余别驾刚過问了此事,老夫面露为难之色,說下面的胥吏无能,怕是一個月查不清,恳請给三月期限。余别驾看着不渝……” 秦州执掌长安和周边,刺史多是亲王虚领,由别驾执掌刺史权力。而余镛便是此刻的秦州别驾。 邱省笑的就像是老母鸡,“明府放心,此事尽在老夫的安排中。” “十日?”黄文尊问道。 邱省微笑,“七日。” “甚好。” 邱省回到值房,关上门,坐下后惬意的叹息一声。 “此事做成了,便是给明府寻了個替罪羔羊,不良人无能,丢出去让那些贵人泄愤就是了。只是那位贞王這些年如同无害的兔子,连府门都不怎么出,怕是不敢泄愤。” 這时外面一阵嘈杂。 邱省的思路被打断了,沉声道:“闹腾什么?” 大佬的值房周围必须要安静,這是规矩,否则大佬的思路被干擾了,或是蹲马子刚好有了便意被打断了…… 有人叩门。 叩叩叩! 标准的三下。 不轻不重。 邱省干咳一声,坐直了身体,“进来。” 门开,杨玄进来。 “见過县尉。” 邱省阴着脸,“今日是第六日,老夫许你七日查清此事,你却游手好闲。今日說不得老夫便要立個威。来人!” 外面两個胥吏进来。 杀气腾腾啊! 让杨玄想到了白虎堂。 外面一群人在看热闹。 “人犯已经抓获。” 邱省一怔,“你若是敢糊弄老夫,律法无情!” 双腿被打折的廖宝儿被拖了进来。 “财物尽数取出,已经核对,都是受害者的。” 邱省一怔,心想此人竟然查清了此事,可见天不灭他。如此也是好事,赶紧让明府去余镛那裡請功。 晚些,刺史府传来消息。 万年县县令黄文尊被别驾余镛泼了一身茶水。 关键是…… 余镛骂他不知廉耻。 什么不知廉耻? 回到家中的杨玄懒洋洋的道:“做事不积极,领功第一名,领导不弄你弄谁?” 耳边,朱雀說道:“狗官!” 你骂谁?杨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