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吃瓜(三) 作者:月下兰舟 沈维桢慢吞吞的笑,他姿态优雅,轻轻一撩宽袖,垂眸间眼睛多了一分戏弄。 “我這人从小志向远大,就算是癞蛤蟆,也不愿食丑恶同类。你既說我要死了,那我死前至少也得弄只天鹅肉来开荤。” 徐青玉沒忍住,笑了。 立刻引来那女子怨毒的目光。 徐青玉尴尬的低咳一声,开始火上浇油。 她上下打量那徐小姐一番后“啧啧”了两句,“公子体贴温柔,容色出众,哪個女子不对公子心动?公子您放一百個心,徐小姐心裡一定是喜歡您的,姑娘家嘛,都害羞,见了自己心上人语无伦次也是有的。” 帷幕下的小娘子声音清脆,落在沈维桢耳朵裡痒酥酥的。 這女子…是在可怜他嗎? 徐青玉又看向那位徐小姐,“公子,好饭也怕晚,您既然中意徐小姐,不若咱明儿個就去求了公主早些把婚事办了。” 那位徐小姐立刻气得炸毛,“谁会喜歡一個病歪歪沒半分男子气概的人!我徐良玉的男人是驰骋沙场的威武将军,可不是你沈维桢這种不男不女的阴柔太监!” 泥人尚且有三分气,更何况是沈维桢。 他脸色一黑,手握成拳,眼看就要发作。 徐青玉知道心脏病病人最忌情绪波动,只怕沈维桢被這泼妇气出個好歹连累自己,当下横在沈维桢跟前,又一把拽住徐小姐的手腕。 “好哇,你既然偷看我們公子的身子!你還說不喜歡我們公子!我看你就是嘴硬!嘴上說不喜歡,其实心裡乐开了花吧?” “放你娘的屁!谁偷看你家公子身子?” “你若沒有偷看,怎会晓得我家公子是太监!”小娘子看着年纪不大,可手上力气极大,徐小姐挣脱不得,几乎快要哭出声来,“整個通州城谁不晓得他沈维桢先天有疾,身子残缺,我還用得着偷看嗎?你莫污人清白!” “呵!”不知怎的,原本看戏吃瓜的徐青玉也被撩出了两分火,“既然人人皆知,那你爹娘为何還要同意這门亲事?都說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爹娘老子将你推入火坑之中,拿你后半辈子幸福换自家前程,你朝我家公子发什么颠?” 徐青玉一把推开那徐小姐,冷声冷气道:“与其跟我家公子在這裡耗费時間,不如回去问问你爹娘,他们若真心疼你,自然会去跟公主提退亲之事!” 该死。 看戏人成局中人。 就因为和她和沈维桢母亲那一点点共通之处,就得罪這個什么徐小姐。 好在,她今日戴了帷帽,谁也认不出她。 被徐青玉扯开那层遮羞布后,那徐小姐脸色一下白了,小娘子哭得梨花带雨,“你胡說!我爹娘才不是這种人!他们都是被公主和沈家给逼的!” 徐青玉叉腰,“那徐小姐就回去跟你爹娘說,你要退婚,看看他们什么反应。实在不行,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们总能心疼你一回。徐小姐,求神问佛可无用,你命由你不由天!” 得了徐青玉這拱火般的鼓励后,那位徐小姐擦干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盯着沈维桢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本小姐现在就回去求爹娘退婚!你要是敢去跟公主說提前婚期,我就…我就…一根绳子吊死我自己!” 說罢,徐小姐带着破碎的道心,踉踉跄跄转身而去。 估计今晚得哭上好一阵子了。 等那小娘子离开,包房内顿时只剩下了她和沈维桢两人。 她低咳一声,“希望公子不会嫌我多事。” 沈维桢盯着她良久。 两三句话能打发走徐良玉,還能将這麻烦事踢回他们徐家内部,可见這位姑娘雷霆手段。 沈维桢心中好奇,“你…到底是谁?” 她是谁? 她這死脑可早就想出来了! 半晌,那帷幕下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往隔壁房间方向遥遥一指。 “隔壁包房内坐着我的夫婿,作陪的是…是…”小娘子捂住脸颊,嘴唇颤抖,“是花楼裡那位叫杜鹃的姑娘。” 小娘子脸色凄苦,“他们正在商量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叫我死,再夺取我的嫁妆。我刚才凑近听,险些被他们发现,一时慌不择路,便误闯公子的包房。” 沈维桢侧耳听着隔壁房的动静。 左边是两個男人似乎在谈生意。 右边则是一男一女,时而调笑,时而饮酒,倒确实像是出门私会。 再看那小娘子,面色平静中带着一丝心如死灰。 此人方才又替他打抱不平,看来…大约…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沈维桢感慨一句:“我被人退婚,你所嫁非人,你我同病相怜。” 徐青玉不做声。 “既如此,夫人应当与他和离。” 帷幕下一声轻叹,“這世道…女子和离何其艰难?和离后也无处可去,反而让家族蒙羞,又成父兄累赘。” “是在下鲁莽。”沈维桢拱拱手,可他向来不喜欠人人情,刚才這位夫人出声帮他,他也记下這份人情,因而竟认真思考片刻,“夫人刚才帮我一次,我也投桃报李,给夫人指一條明路…” 徐青玉仰头望着他。 男子五官锋利,可因为染了病气,眉宇间似乎一股郁郁。 他的肩膀清瘦却宽厚,那件天青色的衣裳极为衬他,显得他淡雅清俊。 只不過…… 這性格嘛…… “钩吻三钱、佐以白信二钱,生附子一钱半,红信石一分,研成粉末,混于酒浆,或藏于汤羹之中,入腹即发。” 徐青玉一愣,耳朵立起,旋即眉梢飞扬。 “是…是什么?” 那人脸色很认真,“见血封喉的毒药。” 等等—— 這人是在教她毒死自己的夫婿? 這…這…对嗎? 這科学嗎? 你一個病入膏肓的人杀气這么重合理嗎?! 徐青玉摇头,脸上的惊恐失措恰到好处,“不可!杀人是要偿命的!公子切莫再說這些,我…我心裡害怕…” “杀人偿命?” 沈维桢坐了回去,脸上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很冷淡,像是无意闯入這方天地的幽魂,眼裡有着近乎天真的残忍,“别被人发现不就好了?” 徐青玉:…… 果然這男人是個病娇啊。 徐青玉不愿在此地停留,刚好隔壁屋传来动静,她福身告别,“那对狗男女准备离开了,今日谢過公子。” “慢着…” 沈维桢从随身携带的荷包裡掏出一小瓷瓶隔空扔给徐青玉,男人如玉般的脸上带着浅浅淡笑,“你帮我一回,我也帮你一回。裡面有一颗能够快速封喉的毒药,不拘夫人想了断夫婿還是自己,都可一用。” 徐青玉抓着那小瓷瓶微微晃神。 病得那般厉害,煞气還那么重,整日忧思,难怪活不长久。 “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