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全部都是狠人 作者:未知 承安听常护說话,听得眉头高皱,一脸不认同。 逮着肖玉瓒沉默下来的间隙,鼓足勇气朝前走了两步,试图拔高音量又屈服于常护一脸的痞子坏相,气势汹汹却底气不足的道:“我家少爷是翩翩君子,不是人模狗样,内裡也绝对是极好的。” 他是王博衍的贴身近侍,這么多年都是他照顾跟随王博衍,是以眼前這人虽是肖玉瓒认识之人,承安還是不能容忍任何人在任何场合以任何形式污蔑抹黑王博衍。 所以心裡头虽然害怕,承安還是站出来把這句话說完整了。 他看向常护的时候瞳孔有些发抖,毕竟眼前這位是刚刚敢直面兆华郡主還能不落了气势下风的人,承安打心底的敬佩這位勇士,但他并沒有闪躲目光,常护看過来的时候,甚至還更坚定的握紧了拳头。 “王家的?”常护咧嘴笑,看一眼肖玉瓒,见她点头,又冲承安抬下巴,“晓得护主,倒是個好奴才,不過姓王的是個什么东西,你說了不算,小爷我亲自会会他,我說了才算,懂了么?” 承安嘴一瘪,常护自以为和善的笑容落在承安的眼裡就像是狮子张口露出了满嘴獠牙,仿佛只要他再废一句话,常护下一秒就能大嘴巴子抽他。 肖玉瓒伸手把常护拉過来:“你知道刚才那是谁么?” 常护吊儿郎当的抖了抖:“不知道,不過挺拽。” “那是兆华郡主。”肖玉瓒肃然起来,“你惹了她,麻烦大了。” 常护原本還笑着,听了肖玉瓒這话,突然就不笑了。 肖玉瓒见他也不抖擞身子了,整個人缓慢的站直了,骤然便高出了半個脑袋。 原以为常护是知道自己招惹了麻烦,沒想到常护垂眸思衬了半响,突然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道:“你和孟望都长大了,個個都懂什么叫争不過天,斗不過命,觉得屈服一些,日子便好過了,对么?” 肖玉瓒怔住。 孟望伸手過来准备打断常护,他倒像是脑袋后面长了双眼睛似的,往旁边垮了一步,轻而易举就躲开了孟望的手。 “肖玉瓒,咱们三個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你是不是都忘记了?”常护不依不饶,自打知道肖玉瓒要嫁人,常护便憋了一肚子的话,“咱们认识也有十来年了,读书的时候你可比她横多了!撇根树棍子能追着我围书院打三圈!就为了你那一文不值的狗屁正义!你不是常說么,读书是为了和讲道理的人讲道理,练武是为了让不讲道理的人也讲道理,现在倒好,她跟螃蟹似的,倒還显得是她有理了?你的女侠精神呢?你的苍生道理呢?拿给一群狗咬過,你還真就把那些东西喂给狗了?!你别跟我說什么现在不一样了,那是你们不一样了,我常护還是一样!” 肖玉瓒被他這鞭炮似的牢骚话搞得哭笑不得,常护话糙,這辈子沒从他那张狗嘴裡蹦出過几句有道理的话来,偏就這么一番狗屁不通的牢骚,惹得肖玉瓒心头一阵一阵的疼起来。 常护說她当年比姜宝琴還横,是半点都沒有夸张的。 如今肖玉瓒回头想想,也很怀念那個意气风发,天地不怕的自己。 那时候她总想把天捅出個窟窿来,坚信自己就是那块补天的石。 但现在她更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年少轻狂的岁月過去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很多事情,她一個姑娘,翻不了那天,搅不动那云,一不能奔赴沙场建功立业,二不能出入朝堂诡辩风云。 斗争了那么多年,拼命想要证明些什么,最终天塌下来的时候,护着自己的還是家族后院。 她只是個女子,世俗如此,终究是要嫁人的,终究是要在這权势熏天的帝上京裡面,活成姹紫嫣红的风景裡,模样相似的脸。 屈服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她的侠肝义胆,给不了天下人,能盼一個身边人都好好的,也算是她一個人能承受得住的女侠大梦了。 毕竟,很多事都是要摔得头破血流之后才会知道的。 比如,有些人生来便是不讲道理的,不是拳头硬不硬能决定的。 姜宝琴就是那個沒办法跟她讲道理的人。 显然,這时候的常护還沒有意识到這個問題,他只是像個丢失了伙伴无措站在原地的混小子一样,拼命想要把一切都掰扯回他熟悉的那個时候去,当发现一切都在不停地继续往前走,而他根本就拉不住也回不到熟悉的曾经时,便开始撒气說胡话,便开始浑身不自在。 他坚持要三個人在一起,好像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常护嘴硬說自己還是一样的,但每個人都清楚,都不一样了,不是嘴硬就能改变的。 但孟望不会拆穿常护,肖玉瓒也不会,因为如果不是常护拼命扛住那個曾经的自己,当年的事情下,或许就留不下肖玉瓒這條命了。 她的心疼一闪即逝,随后便绽放了一個笑意,伸手不客气的在常护肩膀上锤了一拳:“臭小子,你就惹祸吧,待会儿你舅舅来提人,有你哭的时候。” 常护见她笑了,又抖擞起来,抬起大拇指往自己脸上比,一脸得意狂妄的模样:“常小爷沒在怕!” 他什么都不怕。 剿匪三杰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 · · 领着常护和孟望避开几條大道绕路回到王家的时候,姜宝琴手下的人果然在帝上京地毯似的搜查他们。 一进府,承安就拍着胸脯說得救了,老天保佑。 姜宝琴在外面找不到人,肯定能想到几人是悄悄溜回王家了。 但是姜宝琴深知王博衍喜歡什么讨厌什么,她就算是气疯了,也不会到王家来闹事情,所以承安才会觉得自己捡了條命回来,总算是不用提心吊胆,生怕那位兆华郡主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了。 常护一进府,一路上都在四处打量。 這裡的路口沒有他老舅家修得精致,那裡的房檐沒有他老舅家来得规整。 這边的水池假山造型不雅,那边的亭台小榭风景不佳。 总之哪儿哪儿都有毛病,鸡蛋裡头挑骨头,常护绝活。 承安听到就当沒听见,领着一群人到了漪澜院裡,便一溜烟儿跑去泡茶了,肖玉瓒虽然不知道自己擅自带人回来王博衍会不会不高兴,但是现在也实在沒有别的办法,只能想着等王博衍回来一定好生跟他說說,道個歉也行,下不为例嘛。 她吐吐舌头,坐下来之后,才觉得自己這样的想法非常危险。 要换做是早两天,肖玉瓒是绝对不敢干這样的事情的,說到底,還是心裡知道王博衍会原谅自己,才敢有如此决断。 肖玉瓒脑海裡突然蹦出来四個字:恃宠而骄。 這四個字蹦出来两秒,肖玉瓒就赶紧甩甩头赶了出去,她沉默坐着发神,压根沒注意常护一直在对面盯着自己,看她像個神经病一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勾着一抹奇怪的笑容,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要命的是,她的脸为什么突然红了? 常护拧眉:“热么?你脸红什么?” 肖玉瓒猛地抬头瞪他:“谁脸红了!胡說八道什么!” 常护嘿一声:“你脸红了,明明就是你脸红了,你凶我干什么,我今儿真是。。”說着便要起身去搬镜子過来,被孟望一把拽了個踉跄。 “你也扒拉我?”常护還记着刚才自己被姜宝琴的下人拉扯的事情,劈头盖脸就把矛头对准了孟望,“你再扒拉我一個试试?” 孟望赏他一個白眼,接過承安送来的茶,小声說了句谢谢。 承安笑得僵硬,茶水糕点送好后,就被小椒拽走了。 大堂這边一般都是承安和小椒伺候着,旁人靠近不了,所以說话不必担心什么,常护被孟望无视,也早就习以为常了,他转来转去的打量漪澜院,好半响后才嘟嘟囔囔道:“什么王参将,不過如此。” 肖玉瓒讪笑两声,沉吟了一下,還是护了王博衍一句:“他待我很好。” “那是应该的!”常护气呼呼的开口,“他要是敢对你不好,待会儿我就一套黑虎掏心拳揍他個半身不遂,让他签了和离书,连夜带着你回川渝去!谁稀罕帝上京這破地儿!” 肖玉瓒咳嗽两声:“。。你哪儿学来的這些话?” 常护嘿嘿笑起来,掩嘴往肖玉瓒那边凑過去:“怎么样?气势還行吧?我跟你讲,待会儿得這么虎虎他,好叫他晓得帝上京你也是有人撑腰的,要是对你不好,這参将夫人谁稀罕做谁做,沒人娶你我娶你,我好歹也是川渝远近闻名的美男子,他王博衍再帅,能有我帅?” 孟望刚喝进嘴裡的一口水,硬生生给吐了出来。 他一脸冷漠的把茶杯放下,接话道:“川渝远近闻名的美男子是不是有待商榷,川渝人尽皆知的大痞子倒是名副其实。” 常护把袖子撸起来:“是不是要打架?” 說完,人就僵住了。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個人,背手而立,面色清冷。 常护跟他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也只是第一次照面,但他就是知道,這人铁定是王博衍。 他眼睛抽了抽,很想再理直气壮的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但是话到了嘴边,就算是常护這等脸皮奇厚的人,面对王博衍這么张脸,也实在是說不出来。 常护很不想承认,但他着实不得不承认,這他娘的。。竟然真的還挺帅。 不怪小姑娘喜歡,他要是小姑娘,他也喜歡。 想到這儿,常护嘴角抽得更厉害,忍住了想抬手抽自己的冲动,强撑着自己最后的厚颜无耻,硬生生把心虚给挺成了理直气壮,不仅理直气壮,還抬了抬下巴,一副我不管你听沒听见,只要我足够理直气壮,那你就肯定沒有听见的模样。 背后說坏话被本人当场听见,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王博衍! 肖玉瓒原本還在笑,看见常护突然转变的僵硬身姿,心裡咯噔了一下,她侧头看過去,王博衍正打量常护,瞧见肖玉瓒,眉宇间的冷意才稍微暖了两分。 “博衍。。”肖玉瓒开口喊他,愣了两秒后,才站起身来,快步到他身边站定,有点心虚的冲他笑笑,然后伸手指了指裡面的两個人,“這是我在川渝的伙伴,刚到帝上京,找我叙旧說說话的。” 王博衍微微颔首。 肖玉瓒指向常护:“這是常护。” 又指向孟望:“這是孟望。” 孟望倒是率先站起身来,对王博衍拱手:“叨扰王参将了。”說完,一把将常护提起来。 常护也拱了拱手,看王博衍的目光充满了审视。 而王博衍看過来的目光,似乎也并不怎么友善。 肖玉瓒也不知道常护方才的话王博衍到底听到了多少,正想說大家一起坐下来說說话,就听王博衍开了口道:“兆华在外面找人,是你们么?” 肖玉瓒扶额:“应该。。是。” 王博衍看她一眼,大概明白了,明白過后,又看向常护:“姓常,是督察院御史府上的么?” 常护被他說中,虽然心裡怪别扭,但還是摸了摸鼻头,认了:“那是我大伯。” “常大人也在找人。”王博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裡面的神色太深,常护看不明白,但直觉告诉他,這個笑容并不是什么好事将至的意思。 “我大伯也在找我?”常护咽了口口水,“找我干嘛?” 王博衍沉吟了一下,不紧不慢道:“兆华手下有個画师,每次出门都要带上,遇上风景极好的地方,或者是恰好碰见喜歡的首饰,都会让画师画下,這個画师原本是宫裡为皇后娘娘御用画像的画师徒弟,皇后宠爱兆华,就把這小徒弟赏给兆华用了,這画师旁的本事沒什么,只一点和他师父一样,记性很好,抓得住细节,我想,街上发的画像,或许是你的?” 肖玉瓒站在王博衍身边,听傻了。 她還沒听過王博衍跟她以外的人說那么多的话,他直勾勾望着常护的眼神,像极了。。护食的狼。 這個比喻非常的恰到好处,因为王博衍說這话的时候已经走进了屋子裡,他稍微挡在肖玉瓒跟前一些,這個姿势看上去非常的不友好。 但是肖玉瓒完全理解,毕竟。。谁先听了那种话,想来态度都友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常护终于是笑不出来了,他低声骂了一句‘我他妈真是服了’,大概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视死如归起来,他看一眼肖玉瓒,脸一下子就垮了:“這個兆华郡主有病吧?!画什么像?!我是逃犯嗎?全城缉拿?!” 肖玉瓒想了想,在姜宝琴心裡,你跟逃犯也差不了多少了。 “要不。。” 她刚想說要不在府上避避风头吧。 谁知道王博衍似乎知道她要說什么,竟然第一次抢了她的话:“兆华性子一向如此,找不到人绝不会罢休,常大人想必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常小兄弟若是信得過我,我倒是能在兆华和常大人之间說上几句话。” 常护险些脱口而出一句:“不必!” 可想起他伯父那個和尚一般的唠叨功力以及自己即将面对的禁足,常护动摇了。 虽然察觉到王博衍說這话的时候笑容特别的诡异,明明离得那么远,常护還是觉得自己脊梁发麻,但是肖玉瓒显然对王博衍非常的信任,甚至觉得有王博衍出面指不定真的能救他狗命。 只是肖玉瓒沒想到王博衍居然会主动這么說,她方才還在想,求一求王博衍,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肖玉瓒见常护闷着不說话,生怕王博衍下一秒就反悔了,赶紧跑過去拽了常护的手往王博衍這边拉:“快去快去,现在去万事能补救,你還真想等你的画像挂满了帝上京啊?” 常护嘴角抽了抽,站在王博衍面跟前了,才觉得他眼裡面那种深不见底的沉稳和清冷看得人心慌得很。 他舔了舔嘴唇,拿出自己最后的倔强,嘴硬道:“我。。我可不是怕了她,我主要是。。” 肖玉瓒拍一把他脑袋,打断他的话:“快去!” 常护龇牙,扭头又对上王博衍的视线,硬生生把嘴裡的话咽回去了,他回头喊孟望,被王博衍打断:“就我們去。” 常护皱眉:“他跟我是一起的!” 王博衍放低了一些声音:“你大伯训你,要带他么?” 常护說不出话,他发现自己在王博衍跟前像是被老虎压住的豪猪一般,动弹不得,不仅站得端正,甚至還接不上话。 “晚些时候我让人领他回去。”王博衍给出最后的方案,說完后便不再看常护,而是看了肖玉瓒一眼,大概是让她安心,随后便朝着外头走去了。 常护在原地愣了几秒,实在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這样的,他刚才還在喝茶,跟肖玉瓒說要好好收拾收拾姓王的,结果刚一照面,就被人家打蛇似的拿了七寸,动弹不得。 反差太大,常小爷觉得自己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但是承受不住也沒有办法,他還是只能跟上王博衍,两人一前一后往府外走,王博衍唤了马车,率先上去了,常护深吸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刚坐稳,马车驶动,对面那人便冷了脸,方才在肖玉瓒跟前好歹還有一丝笑意,此时此刻是半分笑意都沒有了,眼中寒冰千尺一般,瞬间就冻得常护打了個寒颤。 “听說,你见了我要先来一套黑虎掏心拳?” 常护:“......” “要让我签了和离书,连夜带玉瓒回川渝?” 常护:“......” “你比我帅,沒人娶她你娶她?” 常护捂脸:“那個。。這個事情吧,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博衍端正坐着,明明就是非常轻缓的声音,常护却听出了振聋发聩的感觉。 “哦?那便請常小兄弟說說,应该是怎样的呢?”王博衍的眸子更深了两分,看常护的眼神非常的不友善。 常护是出了名的肚子沒有三分墨,解释不如不解释。 他此时原该能說出点什么,但是马车裡面安静了半响,愣是连個屁都沒放得出来。 他脑子一片空白,和王博衍对视片刻,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得得得,一人做事一人当,话是我說的沒错,怎么的吧!” 常护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原本也就是他理亏! 但王博衍似乎听了他的话后,并沒有打算继续深究這個话题,他沉默了会儿,突然道:“你与玉瓒,认识很久了么?” 常护怔了怔,完全沒跟上王博衍的思路,下意识的木讷点头:“嗯,很久了。” 点完头,常护又想给自己两拳。 王博衍往前挪了挪身子:“跟我讲讲。” 常护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贴紧了车壁,大声道:“你别過来啊!我告诉你!你千万别過来啊!” 王博衍沉默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撩起身后的帘子,一句话沒說,但是常护清楚的听见了,转過方才那條街之后,外面似乎格外的闹腾,王博衍一撩帘子,他更清楚的看见了外面的情况。 果然是一群人拿着画纸在到处询问,他常护出行第一日,出名了。 他大伯估计能被他给气死。 “跟我讲讲,或者我把你从這裡扔下去。”王博衍用一种温和的声音說出這句话来,說完之后,他還笑了。 常护欲哭无泪,他觉得自己一世英名,算是栽在這裡了。 他哪裡還能给王博衍一套黑虎掏心拳,现在明明就是王博衍把他虐得话都說不出来。 常护握紧拳头,非常有骨气的认了怂:“大哥,你想听什么?肖玉瓒掏鸟窝被鸟啄想听么?要不听听追狗怎么样?人送外号追狗女侠。” 王博衍重新坐正身子,他认真的思索了一下,道:“跟我讲讲金平城的那個笑话,是怎么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