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如与我去长安 作者:人间武库 (閱讀库)(閱讀库) 噔噔噔,楼梯上一连串慌张凌乱的脚步声。 叶渝州和郑云娘两個,原本也是跟在老說书后面不远下楼的,云娘走前,叶渝州靠后一些。 结果,刚過楼梯拐角,云娘就被下方的两列伏阶卫和那一声“参见”给惊吓回来了。 一阵忙跑,蹬得楼梯木板咔咔乱响。 “哎哟,吓死人!吓死人!”郑云娘一把紧紧抓住叶渝州衣服,奔逃的脚步借力停下,弓着身大口喘气說:“那一群兵,哎呀個個虎狼一样的,突然一下吼起来,就跟要上阵杀人一般。” 她平日裡唱得许多沙场、枯骨的描述,但皆曲词而已,实际并沒有那样的心怀和胆识。 “還有刚才啊,那大個将军跑来找我拿袋子,耙子样大的手掌横抓過来,怕不得扫打一下,就拍碎人的脑袋,真真吓死我了……” “哎?蜻蜓那死丫头,怎么還跟去了?!” 难得一次看到平日裡怼天怼地的家姐這般弱小模样,叶渝州在心裡好笑的同时,伸手拍了拍她后背,帮着顺气說: “谁說不是呢?当真吓人得很。還好已经走了。” 說罢,一手托起姐姐手臂。 冬日裡穿的大袄臃肿、紧绷,手臂鼓起来像腿一般粗,正好使得上力,叶渝州搀着云娘重新走下楼梯,過大堂,往茶楼门外走去。 茶楼老板带着一名伙计在他们身后急匆匆跑上二楼,一左一右扒着门框,朝裡喊: “刚才那只茶碗,扔碗出去的客官,得赔啊,十……十五文,那可是上好的,上好的……本地土瓷。” 這便是典型的固城人了。 不管眼跟前发生的事情有多大,多么让人意外、震惊,他们都不会忘记仔细算计自己口袋裡的那点儿碎银、铜板。 叶渝州在出茶楼门口前,放开了姐姐云娘的手臂。 出门,一众在远处观望的固城百姓,仍沒有半分散去的意思,不過他们中并无一個走到街面上来,整一條主街,就跟沒活人了一般空空荡荡。 姐弟俩生怕被他们截下来,打听楼上发生的事,索性当做全沒看见,顾自往北城门方向走了一段,折进小路回家。 說起来,老郑家和老說书的房子,其实就相隔一裡多地,分开落在同一座山包的两头。 但就是這一裡多地的差别,回家的时候,便不是走的同一條路了。老說书带着一队伏阶卫,往南城门方向行进一段,一样折进小路,消失在视线裡。 街面重新活過来…… 四面八方远远围观的固城人,一下如啄食的雀儿群般飞涌過来,汇集到小茶楼门口,截住楼上刚下来的听客们,开始打听、议论起来。 “真不用把蜻蜓喊回来嗎?這天都见黑了,也不知道她好好的跟去干嘛。”北边的小径上,郑云娘一路蹙着眉头,快到家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问道。 “不用喊,有說书爷在,沒事的。”叶渝州轻松說:“倒是她跟去有事呢。” “哦……她能有啥事?” “估计去跟說书爷讨东西去了。”叶渝州說着笑起来,其实不用估计,他太了解蜻蜓那丫头了。 同時間,“哎呀!”南边的小径上,李映月突然停下来住脚步,跺脚很是惋惜地哎呀了一声。 储世衍连忙扭头過来查看,关切问:“怎么了?” 李映月抬头,抬头时,狼皮帽子前沿滑落下来,挡住了眼睛。 這狼皮帽子当初做得可真大啊。用的是切下来三块冬狼皮裡,脊背那一块,本身宽大,上头狼毛也浓厚。 李映月一只手揪着肩头的小布袋,另一只手胡乱往上扯了扯帽沿,仰着头,睁大眼睛說: “刚才那场结束的时候,我忘记讨赏钱了!!!” 她說的极认真,惋惜并懊恼,以至于周围一众严肃威武的伏阶卫们,都差点儿忍俊不禁。 储世衍也不经莞尔,伸手,轻轻揉了揉她头顶的狼皮帽子說:“下次……嗯,那当真是可惜了。” 沒有下次了。 李映月說:“說书爷你這就要回京城当大官去了,长安城裡好吃的肯定很多,要不這袋子干果蜜饯就留给我吃吧?” “……”這突然的转折,让储世衍都愣了一下,转過弯来,笑說:“我刚寻思,得带点儿在路上就酒。” “那,咱俩一人一半?” “不用那么多,我只要一半的一半,就够了。我酒也不多带,人老了,总不能喝醉在路上。” “好诶,那一会儿咱两個分。” 李映月开心笑起来,把肩后终于归了她的干果袋子甩到身前,双手合抱住。 “好。不過,蜻蜓愣就一丝儿都沒想過,跟說书爷一起去长安嗎?”储世衍冷不丁问出一句。 “嗯?”李映月猛地抬头,愣住。 她确实一点也沒思考過這种可能,之前那会儿,先是伤心說书爷要走,再又惦记上了那袋子干果蜜饯,完全就沒往這方向想過……原来,可以一起去的嗎?! 去长安?! 李映月本就明亮的眼睛,一下更加明亮了。 李映月是幻想過长安城的,鱼粥說過,那座城好大,好大,住有百万人,日夜都繁华,只要赚得银钱,大约什么好吃好穿好用的都能买得着……对了,皇帝和他一群女人的家,也在那裡。 鱼粥說起過许多次长安了,說得就好像他去過那座令人向往的雄城一样。 可能他真的去過? 可是我沒去過呀!我长這么大,就只见過固城和荒原而已,要不是总有客商经過,我连人都只见過固城人而已。 对于长安城,李映月现在其实并沒有十分具体的期待,比如去了要看什么,买什么,吃什么……毕竟她自己现在還沒的半厘银钱。 但是,就是有那样一种感觉,她想去长安,十分想。 “是的,去长安,怎么样?”储世衍认真而温和问道。 “……”李映月低着头沉默几息,似乎在做思考,接着猛地一下转身跑起来,快速跑出去几十步,也不回头,喊道:“我回去问问鱼粥!” “天黑,慢点儿!”储世衍满脸笑意,站那看着,“那要是鱼粥那臭小子不去呢?” “那我也不去。” 小丫头這次的回答,连半分犹豫都沒有,沒给自己時間纠结選擇,更沒想到给說书爷丝毫面子。 “唉,說书爷好啊,好归好,又哪裡比得過那小子。” 堂堂前鉴天阁首,前大周太傅,当场如一個喫醋的爷爷,小声哀怨了一句,站在那一直看到李映月的身影消失在小径拐弯处,才悠悠转回,将目光投到查禾山身上。 仅仅是目光切换之间,老头身上的感觉完全变换,又成为那個居高临下的储世衍。 查禾山拱手道: “末将来时带有马车三驾,只因沿路积雪太厚,马车不好奔驰,所以落在后面,今夜一定能赶到。 “除非他们东西实在太多,否则应该坐得下。若实在坐不下,或也可以叫那少年郎学着骑马,我們還有备用马匹……” 储世衍摆了摆手,“這個不急商量,還不一定会去呢。” 不去?怎么可能不去?除非那土民少年实在怯懦无用,否则谁能放弃這样的人生机遇?!查禾山心裡想着,嘴上說:“能跟随阁首,是他们的福气。” “明早看吧,鱼粥并不是会犹豫扭捏的人,他若是愿意去,明早自己带着东西便来了。” 储世衍說完转身,甩了一下胳膊,明明穿的是短裘,却仿佛着长袍,有大袖一般,迈大步朝居所方向走去。閱讀库yueds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