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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纪三十五

作者:刘向
话說王夫人因见贾母那日在大观园不過着了些风寒,不是什么大病,請医生吃了两剂『药』,也就好了,便放了心,因命凤姐来吩咐他预备给贾政带送东西。正商议着,只见贾母打发人請,王夫人忙引着凤姐儿過来。王夫人又請问:“這会子可又觉大安些?”贾母道:“今日可大好了。方才你送来的野鸡崽子汤,我尝了一尝,倒有味儿,又吃了两块肉,心裡很受用。”王夫人笑道:“這是凤丫头孝敬老太太的。算他的孝心虔,不枉了老太太素日疼他。”贾母点头笑道:“难为他想着。若是還有生的,再炸上两块,咸浸浸的,吃粥有味儿。那汤虽好,就只不对稀饭。”凤姐听了,连忙答应,命人去厨房传话。這裡贾母又向王夫人笑道:“我打发人請你来不为别的。初二是凤丫头的生日,上两年我原早想替他作生日,偏到跟前,有大事就混過去了。今年人又齐全,料着又沒事,咱们大家好生乐一日。”王夫人笑道:“我也想着呢。既是老太太高兴,何不就商议定了?”贾母笑道:“我想,往年不拘谁作生日,都是各自送各自的礼,這個也俗了,也觉很生分似的。今儿我出個新法子,又不生分,又可取乐。”王夫人忙道:“老太太怎么想着好,就是怎么样行。”贾母笑道:“我想着咱们也学那小家子,大家凑分子,多少尽着這钱去办。你道好顽不好顽?”王夫人笑道:“這個很好。但不知怎么凑法?”贾母听說,一发高兴起来,忙命人去請薛姨妈邢夫人等,又叫“請姑娘们并宝玉、那府裡珍儿媳『妇』。”并赖大家的等有头脸管事的媳『妇』,也都叫了来。众丫头婆子见贾母十分高兴,也都高兴,忙忙的各自分头去請的請,传的传。沒顿饭的工夫,老的少的,上上下下的,乌压压挤了一屋子。只薛姨妈和贾母对坐,邢夫人王夫人只坐在房门前两张椅子上,宝钗姊妹等五六個人坐在炕上,宝玉坐在贾母怀前,底下满满的站了一地。贾母忙命拿几個小杌子来,给赖大母亲等几個年高有体面的嬷嬷坐了。——贾府风俗,年高伏侍過父母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還有体面,所以尤氏凤姐等只管地下站着。那赖大的母亲等三四個老嬷嬷告了罪,都坐在小杌子上了。贾母笑着,把方才的一席话說与众人听了。众人谁不凑這趣儿;再也有和凤姐儿好,情愿這样的;也有畏惧凤姐儿的,巴不得来奉承的;况且都是拿得出来的,所以一闻此言,都欣然应诺。贾母先道:“我出二十两。”薛姨妈笑道:“我随着老太太,也是二十两了。”邢王二夫人笑道:“我們不敢和老太太并肩,自然矮一等,每人十六两罢了。”尤氏李纨也笑道:“我們自然又矮一等,每人十二两罢。”贾母忙向李纨道:“你寡『妇』失业的,那裡還拉你出這個钱,我替你出了罢。”凤姐忙笑道:“老太太别高兴,且算一算帐再揽事。老太太身上已有两分呢,這会子又替大嫂子出十二两,說着高兴,一会子回想,又心疼了。過后儿又說都是为凤丫头花了钱,使個巧法子,哄着我拿出三四倍子来暗裡补上,我還作梦呢。”說的众人都笑了。贾母笑道:“依你怎么样呢?”凤姐笑道:“生日沒到,我這会子已经折受的不受用了。我一個钱饶不出,惊动這些人,实在不安,不如大嫂子這一分我替他出了罢。我到了那一日多吃些东西,就享了福了。”邢夫人等听了,都說“很是”,贾母方允了。凤姐又笑道:“我還有一句话呢。我想老祖宗自己二十两,又有林妹妹宝兄弟的两分子。姨妈自己二十两,又有宝妹妹的一分子,這倒也公道。只是二位太太每位十六两,自己又少,又不替人出,這有些不公道。老祖宗吃了亏了。”贾母听了,忙笑道:“倒是我的凤丫头向着我,這說的很是。要不是你,我叫他们又哄了去了。”凤姐笑道:“老祖宗只把他姐儿两個交给两位太太,一位占一個,派多派少,每位替出一分就是了。”贾母忙說:“這很公道,就是這样。”赖大的母亲忙站起来,笑說道:“這可反了,我替二位太太生气。在那边是儿子媳『妇』,在這边是内侄女儿,倒不向着婆婆姑娘,倒向着别人。這儿媳『妇』成了陌路人,内侄女儿竟成了個外侄女儿了。”說的贾母与众人都大笑起来了。赖大之母因又问道:“少『奶』『奶』们十二两,我們自然也该矮一等了。”贾母听說道:“這使不得。你们虽该矮一等,我知道你们這几個都是财主,分位虽低,钱却比他们多。你们和他们一例才使得。”众嬷嬷听了,连忙答应。贾母又道:“姑娘们不過应個景儿,每人照一個月的月例就是了。”又回头叫鸳鸯来:“你们也凑几個人,商议凑了来。”鸳鸯答应着,去不多时,带了平儿、袭人、彩霞等,還有几個小丫鬟来,也有二两的,也有一两的。贾母因问平儿:“你难道不替你主子作生日?還入在這裡头?”平儿笑道:“我那個私自另外有了,這是官中的,也该出一分。”贾母笑道:“這才是好孩子。”凤姐又笑道:“上下都全了。還有二位姨『奶』『奶』,他们出不出,也问一声儿。尽到他们是礼,不然,他们只当小看了他们了。”贾母听了,忙說:“可是呢,怎么倒忘了他们!只怕他们不得闲儿,叫一個丫头问问去。”說着,早有丫头去了,半日回来,說道:“每位也出二两。”贾母喜道:“拿笔砚来,算明共计多少。”尤氏因悄骂凤姐道:“我把你這沒足厌的小蹄子!這么些婆婆婶子来凑银子给你過生日,你還不足?又拉上两個苦瓠子作什么?”凤姐也悄笑道:“你少胡說。一会子离了這裡,我才和你算帐。他们两個为什么苦呢,有了钱也是白填還别人,不如拘了来咱们乐。”說着,早已合算了,共凑了一百五十两有零。贾母道:“一日戏酒用不了。”尤氏道:“既不請客,酒席又不多,两三日的用度都够了。头等戏不用钱,省在這上头。”贾母道:“凤丫头說那一班好,就传那一班。”凤姐道:“咱们家的班子都听熟了,倒是花几個钱,叫一班来听听罢。”贾母道:“這件事,我交给珍哥媳『妇』了。越『性』叫凤丫头别『操』一点心,受用一日才算。”尤氏答应着。又說了一回话,都知贾母乏了,才渐渐的都散出来。尤氏等送邢夫人王夫人散去,便往凤姐房中来商议怎么办生日的话。凤姐儿道:“你不用问我,你只看老太太的眼『色』行事就完了。”尤氏笑道:“你這阿物儿,也忒行了大运了。我当有什么事叫我們去,原来单为這個。出了钱不算,還要我来『操』心,你怎么谢我?”凤姐笑道:“别扯臊,我又沒叫你来,谢你什么!你怕『操』心,你這会子就回老太太去,再派一個就是了。”尤氏笑道:“你瞧他兴的這样儿!我劝你收着些儿好。太满了,就要泼出来的。”二人又說了一回方散。次日将银子送到宁国府来,尤氏方才起来梳洗,因问是谁送過来的,丫头们回說:“是林大娘。”尤氏便命叫他进来。丫头们走至下房叫了林之孝家的過来,尤氏命他脚踏上坐了。一面忙着梳洗,一面问他:“這一包银子共多少?”林之孝家的回說:“這是我們底下人的银子,凑了先送過来。老太太和太太们的還沒有呢。”正說着,丫鬟们回說:“那府裡太太和姨太太打发人送分子来了。”尤氏笑骂道:“小蹄子们专会记得這些沒要紧的话。昨日不過老太太一时高兴,故意的要学那小家子凑分子,你们就记住了。到了你们嘴裡,就当正经的话。還不快接了进来,好生待茶,再打发他们去。”丫鬟答应着,忙接了进来,一共两封,连宝钗黛玉的都有了。尤氏问:“還少谁的?”林之孝家的道:“還少老太太太太姑娘们的,和底下姑娘们的。”尤氏道:“還有你们大『奶』『奶』的呢?”林之孝家的道:“『奶』『奶』過去,這银子都从二『奶』『奶』手裡发,一共都有了。”說着,尤氏已梳洗了,命人伺候车辆。一时来至荣府,先来见凤姐,只见凤姐已将银子封好,正要送去。尤氏问:“都齐了?”凤姐笑道:“都有了,快拿了去罢,丢了我不管。”尤氏笑道:“我有些信不及,倒要当面点一点。”說着,果然按数一点,只沒有李纨的一分。尤氏笑道:“我說你闹鬼呢。怎么你大嫂子的沒有?”凤姐笑道:“那么些,還不够使!短一分儿也罢了。等不够了,我再给你。”尤氏道:“昨儿你在人跟前作人,今儿又来和我赖,這個断不依你。我只和老太太要去。”凤姐笑道:“我看你利害!明儿有了事,我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也别抱怨。”尤氏笑道:“你一般的也怕。不看你素日孝敬我,我才是不依你呢。”說着把平儿的一分拿了出来,說道:“平儿,来。把你的收起去,等不够了,我替你添上。”平儿会意,因說道:“『奶』『奶』先使着,若剩下了,再赏我一样。”尤氏笑道:“只许你那主子作弊,就不许我作情儿。”平儿只得收了。尤氏又道:“我看着你主子這么细致,弄這些钱那裡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裡使去。”一面說着,一面又往贾母处来,先請了安,大概說了两句话,便走到鸳鸯房中,和鸳鸯商议,只听鸳鸯的主意行事,何以讨贾母的喜歡。二人计议妥当。尤氏临走时,也把鸳鸯的二两银子還了他,說:“這還使不了呢。”說着,一迳出来,又至王夫人跟前說了一回话。因王夫人进了佛堂,把彩云的一分也還了他。见凤姐不在跟前,把周赵二人的也還了。他两個還不敢收。尤氏道:“你们可怜见的,那裡有這些闲钱。凤丫头便知道了,有我应着呢。”二人听說,千恩万谢的方收了。

  展眼已是九月初二日,园中人都打听得尤氏办得十分热闹,不但有戏,连耍百戏并說书的男女先儿全有,都打点取乐顽耍。李纨又向众姊妹道:“今儿是正经社日,可别忘了。宝玉也不来,想必他只图热闹,把清雅就丢开了。”說着,便命丫鬟去瞧作什么呢,快請了来。丫鬟去了半天,回来說:“花大姐姐說,今儿一早就出门去了。”众人听了都诧异,說:“再沒有出门之理。這丫头糊涂,不知說话。”因又命翠墨去。一时,翠墨回来,說:“可不真出了门了。說有個朋友死了,出去探丧去了。”探春道:“断然沒有的事。凭他什么,再沒有今日出门之理。你叫袭人来,我问他。”刚說着,只见袭人走来。李纨等都說道:“今儿凭他有什么事,也不该出门。头一件,你二『奶』『奶』的生日,老太太都這等高兴,两府裡上下众人来凑热闹,他倒走了;第二件,又是头一社的正日子,他也不告假,就私自去了。”袭人叹道:“昨儿晚上就說了:今儿一早起有要紧的事,到北静王府裡去,就赶回来的。劝他不要去,他必不依。今儿一早起来,又要素衣裳穿,想必是北静王府裡的要紧姬妾沒了,也未可知。”李纨等道:“若果如此,也该去走走,只是也该回来了。”說着,大家又商议:“咱们只管作诗,等他回来罚他。”刚說着,只见贾母已打发人来請,便都往前头来了。袭人回明宝玉的事,贾母不乐,便命人接去。

  原来宝玉心裡有件私事,于头一日就吩咐茗烟:“明日一早要出门,备下两匹马在后门口等着,不要别一個跟着。說给李贵,我往北府裡去了。倘或要有人找我,叫他拦住不用找,只說北府裡留下了,横竖就来的。”茗烟也『摸』不着头脑,只得依言說了。今儿一早,果然备了两匹马,在园子后门等着。天亮了,只见宝玉遍体纯素,从角门出来,一语不发,跨上马,一弯腰,顺着街就下去了。茗烟也只得跨马加鞭赶上,在后面忙问:“往那裡去?”宝玉道:“這條路是往那裡去的?”茗烟道:“這是出北门的大道。出去了,冷清清沒有可顽的。”宝玉听說,点头道:“正要冷清清的地方好。”說着,率『性』加了两鞭,那马早已转了两個弯子,出了城门。茗烟越发不得主意,只得紧紧跟着。一气跑了七八裡路出来,人烟渐渐稀少,宝玉方勒住马,回头问茗烟道:“這裡可有卖香的?”茗烟道:“香倒有,不知是那一样?”宝玉想道:“别的香不好,须得檀芸降三样。”茗烟笑道:“這三样可难得。”宝玉为难。茗烟见他为难,因问道:“要香作什么使?我见二爷时常小荷包裡有散香,何不找一找?”一句话提醒了宝玉,便回手从衣襟下掏出一個荷包来,『摸』了一『摸』,竟有两星沉素,心内欢喜,只是不恭些。再想,自己亲身带的,倒比买的又好些。于是又问炉炭。茗烟道:“這可罢了。荒郊野外,那裡有!用這些,何不早說,带了来岂不便宜。”宝玉道:“糊涂东西!若可带了来,又不這样沒命的跑了。”茗烟想了半日,笑道:“我得了個主意,不知二爷心下如何。我想二爷不止用這個呢,只怕還要用别的。這也不是事。如今我們往前再走二裡地,就是水仙庵了。”宝玉听了,忙问:“水仙庵就在這裡?更好了,我們就去。”說着,就加鞭前行。一面回头向茗烟道:“這水仙庵的姑子长往咱们家去。咱们這一去到那裡,和他借香炉使使,他自然是肯的。”茗烟道:“别說他是咱们家的香火,就是平白不认识的庙裡,和他借,他也不敢驳回。只是一件,我常见二爷最厌這水仙庵的,如何今儿又這样喜歡了?”宝玉道:“我素日因恨俗人不知原故,混供神,混盖庙。這都是当日有钱的老公们和那些有钱的愚『妇』们,听见有個神,就盖起庙来供着,也不知那神是何人。因听些野史小說,便信真了,比如這水仙庵裡面,因供的是洛神,故名水仙庵。殊不知古来并沒有個洛神,那原是曹子建的谎话。谁知這起愚人就塑了像供着。今儿却合我的心事,故借他一用。”說着,早已来到门前。那老姑子见宝玉来了,事出意外,就像天上掉下個活龙来的一般,忙上来问好,命老道来接马。宝玉进去,也不拜洛神之像,却只管赏鉴。虽是泥塑的,却真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态;“荷出绿波,日映朝霞”之姿。宝玉不觉滴下泪来。老姑子献了茶,宝玉因和他借香炉。那姑子去了半日,连香供纸马都预备了来。宝玉道:“一概不用。”便命茗烟捧着炉,出至后院中,拣一块干净地方儿,竟拣不出来。茗烟道:“那井台儿上如何?”宝玉点头。一齐来至井台上,将炉放下,茗烟站過一边。宝玉掏出香来焚上,含泪施了半礼,回身命收了去。茗烟答应着,且不收,忙爬下磕了几個头,口内祝道:“我茗烟跟二爷這几年,二爷的心事我沒有不知道的。只有今儿這一祭祀,沒有告诉我,我也不敢问。只是這受祭的阴魂,虽不知名姓,想来自然是那人间有一,天上无双,极聪明极俊雅的一位姐姐妹妹了。二爷的心事,不能出口,让我代祝:若芳魂有感,香魄多情,虽然阴阳间隔,既是知己之间,时常来望候二爷,未尝不可。你在阴间,保佑二爷来生也变個女孩儿,和你们一处相伴,再不可又托生這须眉浊物了。”說毕,又磕几個头,才爬起来。宝玉听他沒說完,便掌不住笑了,因踢他道:“休胡說,看人听见笑话。”茗烟起来,收過香炉,和宝玉走着,因道:“我已经和姑子說了,二爷還沒用饭,叫他随便收拾了些东西,二爷勉强吃些。我知道今儿咱们裡头大排筵宴,热闹非常,二爷为此才躲了出来的。横竖在這裡清净一天,也就尽到礼了。若不吃些东西,断使不得。”宝玉道:“戏酒既不吃,這随便素的吃些何妨。”茗烟道:“這便才是。還有一說,咱们出来了,還有人不放心。若沒有人不放心,就晚了进城何妨;若有人不放心,二爷须得进城回家去才是。头一件,老太太太太也放了心;第二件,礼也尽了,不過如此,就是家去了看戏吃酒,也并不是二爷有意,原不過陪着父母尽孝道。二爷若单为了這個,不顾老太太太太悬心,就是方才那受祭的阴魂也不安生。二爷想我這话如何?”宝玉笑道:“你的意思我猜着了。你想着只你一個跟了我出来,回来你怕担不是,所以拿這大题目来劝我。我才来了,不過为尽個礼,再去吃酒看戏,并沒說一天不进城。這已完了心愿,赶着进城,大家放心,岂不两尽其道。”茗烟道:“這更好了。”說着,二人来至禅堂。果然那姑子收拾了一桌素菜,宝玉胡『乱』吃了些,茗烟也吃了。二人便上马,仍回旧路。茗烟在后面,只嘱咐:“二爷好生骑着,這马总沒大骑的,手提紧着些。”一面說着,早已进了城,仍从后门进去,忙忙来至怡红院中。袭人等都不在房裡,只有几個老婆子看屋子,见他来了,都喜的眉开眼笑,道:“阿弥陀佛,可来了!把花姑娘急疯了。上头正坐席呢,二爷快去罢。”宝玉听說,忙将素服脱了,自去寻了华服换上,问在什么地方坐席,老婆子回說:“在新盖的大花厅上。”宝玉听說,一迳往花厅上来,耳内早已隐隐闻得歌管之声。刚至穿堂那边,只见玉钏儿独坐在廊檐下垂泪。一见他来,便收泪說道:“凤凰来了,快进去罢。再一会子不来,都反了。”宝玉陪笑道:“你猜我往那裡去了?”玉钏儿不答,只管擦泪。宝玉忙进厅裡,见了贾母王夫人等,众人真如得了凤凰一般。宝玉忙赶着与凤姐儿行礼。贾母王夫人都說他不知道好歹,“怎么也不說声就私自跑了,這還了得!明儿再這样,等老爷回家来,必告诉他打你。”說着,又骂跟的小厮们:“都偏听他的话,說那裡去就去,也不回一声儿。”一面又问他:“到底那去了?可吃了什么?可吓着了?”宝玉只回說:“北静王的一個爱妾昨日沒了,给他道恼去。他哭的那样,不好撇下就回来,所以多等了一会子。”贾母道:“以后再私自出门,不先告诉我們,一定叫你老子打你。”宝玉答应着。贾母又要打跟的小子们,众人又忙說情,又劝道:“老太太也不必過虑了。他已经回来,大家该放心乐一回了。”贾母先不放心,自然发了恨;今见来了,喜且有馀,那裡還恨,也就不提了。還怕他不受用,或者别处沒吃饱,路上着了惊怕,反百般的哄他。袭人早過来伏侍。大家仍旧看戏。当日演的是“荆钗记”,贾母薛姨妈等都看的心酸落泪,也有叹的,也有骂的。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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