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娇 第14节 作者:未知 “星儿,即使下地狱,我也会拖着你一起……” 她像是突然坠入深渊,猛地惊醒過来。 月光如水,从窗外倾斜而入,照得黑暗中的尘埃无处遁形,淡淡的沉香味在房中四下游弋。 她蜷缩成一团,枕头一片湿冷,耳边仿佛仍能听到那恶梦般的声音,让她一时分不清是现实還是梦中。 她下意识地摸到了枕边,握住了天罗扇。 * 第二日一早,千机营帅帐外。 重锐刚走出来,准备看千机铁骑的儿郎们拉练,還沒走出几步,就看到自家王府的管事老陈来了。 老陈连滚带爬地跑過来,直接跪在重锐身前,抖如筛糠:“王、王爷,昭华公主受伤了!” 第17章 呵护 宣武王府建府已经五年了,老陈做這王府的管事也五年了。 尽管如此,但老陈也摸不透自家王爷的心思,因为王爷一年裡沒几天在回府的,千机营管得严,连老陈平时都进不去這军营。 但是老陈知道,王爷杀人都不带眨眼的。 老陈提前就打听了那位昭华公主的事,听說是位连王爷都敢打的主,他還以为她很难伺候。 然而,昨天那公主到了府上,服侍她的花铃偷偷跟他们說,這公主挺安静的,也不刁难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却沒想到第二天就出事了! 老陈来之前,已经做好被王爷一刀劈了的准备,甚至都给家裡人写好遗书了。 此时此刻,他趴在地上,魂不附体地发抖。 重锐听到老陈的话时,脸色一沉:“怎么回事?” “回、回王爷,公主她……今、今天……花铃……”老陈既紧张又害怕,說得磕磕巴巴,重锐恨不得将他倒拎起来,把他肚子裡的话全倒出来。 重锐问道:“别扯东扯西,先說她现在怎么样了?” 老陈被吓得一個激灵,抖得更厉害了:“殿下衣、衣裳上很多血,但殿下不让人靠近,故……故伤势不明!” 重锐抬手握住笑离刀刀柄,下颌绷紧,声音冷得像冰渣子:“什么时候受的伤?” 他特意派了人守王府,不会有人能进去伤得了谢锦依,王府内的人更不会伤她,所以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伤是谢锦依自己弄的。 他知道她還是惜命的,毕竟她還要去救她的皇弟。 老陈几乎要钻到地裡去了:“花、花铃今早进去的时候,殿、殿下已经……” 重锐面无表情,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此时,郑以堃正提着一個食盒過来,见到這阵仗,沒有一点害怕的意思,朝重锐道:“王爷,這是给昭华殿下的药。” 郑以堃之前得了重锐的吩咐,每天這個时候将药送過来,交给王府的人,再带回去让昭华公主喝。 重锐冷哼一声:“老郑,你的药好像沒起效。” 郑以堃不慌不忙道:“王爷,调理是需要时日的,一剂下去起效的,那是猛药。” 前世重锐从楚皇宫逃脱后,全身都是伤,又沒了双眼,后来征战时更是大大小小的伤沒断過,好几次都是郑以堃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的医术,重锐是相信的。 重锐朝让近卫传话给秦正威,让他暂管军中事务,然后朝郑以堃道:“你随我去一趟王府。” 郑以堃只得回去自己帐中去药箱,跟着重锐出了千机营。 * 王府中一片愁云惨淡。 所有人都心惊胆颤,尤其是花铃,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昨夜裡就睡在耳房,熄灯后還特意贴着墙听了好久,也沒听到那楚国公主有什么动静,想着公主大概是睡着了,于是她也躺下了。 可谁想到,天亮时,她小心翼翼地起了床,正打算悄悄地去看公主一眼,就发现那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抱着膝盖坐在榻上。 花铃给她行礼,她也沒反应,花铃就有些慌了,大着胆子去掀帷幔,然后就看到了她一脸苍白,身上全是血迹。 花铃当场就差点被吓晕過去,哆哆嗦嗦地想去請大夫,公主却面无表情地說了一個“滚”字。 他们连女大夫都請好了,公主就是不让进,所有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就在此时,重锐也回来了,所有人稀裡哗啦地跪倒一片。 郑以堃在门边等候传召,重锐直接走进了房间,绕過屏风,掀开帷幔,挂到耳钩上,看到了谢锦依。 她正缩在最裡侧,曲起双腿,抱着膝盖,白色裡衣上一道道血迹,衣袖外露出的手背也带了血痕。 重锐的目光在她身边的天罗扇转了一圈,那扇沿上的刀片甚至都還沒收回去。 他看着谢锦依,缓缓问道:“殿下,伤着了哪裡?” 谢锦依慢慢抬起头,脸上本就带着两分還未长开的稚嫩,此时還未梳洗,不加修饰,披散着头发,看起来就更显小了。 她看了重锐一眼,又垂下了目光,慢慢拉起了衣袖,露出了伤痕交错的手臂。 重锐又问:“還有别的地方嗎?” 她摇了摇头。 重锐看出来了,都是些皮外伤,若是搁在他身上,他甚至不上药都沒問題。 但那是小公主,是从前摔一跤都会红眼圈的小公主。 他早晚要弄死荀少琛這狗东西。 重锐出去问郑以堃拿了药膏,吩咐花铃准备衣裳,随后又重新进了房内。 他也沒让谢锦依动身,径直踩上了床榻。 谢锦依终于有些反应了,微微睁了大眼,愣愣地看着他。 他身形太高大,踩在榻上就顶着帐顶,只得微微弓着背,三两步跨到她身边,坐了下来,打开了药膏。 一股清香微凉的味道从药裡散发出来,重锐一边用手指挖着药膏,一边捏着她的腕骨,撩开了她的衣袖:“你不让他们上药,只好我亲自来了。” 重锐上一世也给谢锦依上過药,此时做起来轻车熟路。她也沒拒绝,只沉默地看着他。 她自从昨夜惊醒后,就再也沒有睡過。 梦醒时她恍恍惚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活着。 似乎只有疼痛,才能让她肯定,自己真的活過来了,不再是在那不见天日的行宫深处。 若是在那裡,荀少琛是不会允许她弄伤自己的。 几乎一夜未睡,刀伤疼痛,此时她很是疲惫,理智上知道刚跟重锐结盟,受了他的好意,不该這么不识好歹,但她就是不想說话,只想一個人呆着。 她可以让宣武王府的下人滚,但不能让宣武王滚。 這药膏是郑以堃的独家秘方,用料金贵,调配费时,加了麻药,覆到伤口上可以减轻痛楚,生肌止血,最重要的是不留疤痕。 重锐却像是不要钱似的,一大坨往谢锦依手上抹:“待会儿跟我回千机营。” 他很快就涂好药,唤了花铃进来,给她穿衣,自己退到门边,把剩下的药膏還给郑以堃,吩咐家仆备马车。 郑以堃打开了那盒药膏,原来满满一盒,现在只剩下了一半。他一脸肉痛地朝重锐道:“王爷,你知道這药有多难得嗎?” “知道,”重锐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所以你若不赶紧治好昭华,你珍藏的那些药膏說不定很快就沒了。” 郑以堃:“……” 沒多久,谢锦依梳洗完之后,从房间内走了出来,来到重锐身边。 重锐和郑以堃都是骑马過来的,谢锦依上了马车,一行人朝千机营出发。 等入了军营,马车停了好一会儿,谢锦依却仍是沒下来,重锐打开车厢一看,发现這小公主竟然睡着了。 重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郑以堃幽幽道:“那药膏裡有麻药,王爷你给殿下用了這么多,够她睡几個时辰了。” “睡就睡吧。”重锐道,“反正她昨晚闹成這样,现在刚好补回来。” 說着,他轻巧地跳上了车厢裡,靠近了谢锦依。 這小公主睡得极不安稳,轻轻蹙着眉。可說也奇怪,他将她抱起时,她不自觉地往他怀裡缩了缩,抓住了他的衣襟,眉头渐渐松了开来。 回到帅帐中,他走至榻前,弯腰将她轻轻放下,可她還抓着他的衣服。 他轻轻拨着她的手指,想要抽回自己的衣襟,那睡梦中的小公主却似有所觉,知道有人在跟她抢东西,眉头重新皱了起来,愈发用力地拽着。 重锐:“……” 第18章 怀抱 正值寒冬腊月,谢锦依出王府前,花铃替她披了一件狐裘斗篷。 重锐刚才将她抱起时,她无知无觉地窝在他怀裡,小巧的下巴埋在毛绒绒的领子中。 那张小脸苍白如雪,就连那原本娇花似的唇瓣,都失了血色。唯独那黑蝶般的羽睫,以及乌黑的头发,成了唯一的其他颜色,她整個人仿佛就是黑色和白色交织而成。 就连心口的起伏都是微弱的,若非她鼻息间還呼出些许白气,重锐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抱了一個精致却毫无生机的瓷娃娃。 他想起前世逃出楚宫那晚,她把天罗扇交给他时,他原是要骂她一顿的。可当她跌在他身上时,他才发现,她身体已经弱得让他感觉不到多少重量。 当时他就骂不出口了,从愤怒到心酸再到心疼,不過是刹那间的功夫。 如今重锐的心境,早就跟那個年少轻狂的青年不同了。然而,当他看到這样的小公主时,心中的苦涩丝毫未变。 重锐本是想着让她住在王府,毕竟那裡要什么有什么。他也沒料到只是過了一夜,就又得把人从王府接回来。 她对自己太狠了,王府裡的人看不住她,若是让她继续留在府中,還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只是,他从来粗糙惯了,现在帅帐中沒提前做点什么准备,连取暖的炭火都沒有,只能让人去传话,将小公主要用的东西都备齐。 此时帅帐裡冷冷冰冰,小公主一时半会儿醒不過来,被他放在榻上,却拽着他的衣服不肯放,也不知道是因为冷了還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