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阉党 作者:白河蟹 19小說旗 “贤侄,你爹为人豪爽仗义,在這登州有不少至交故旧,你记住喽,万万不可为了筹措本钱向他们告借!切记!切记!” 陈尚仁临走时扔下的這句话让楚凡如堕五裡云中。 這是個什么意思? 苦苦思索了半天,把陈尚仁前后的话串起来,楚凡终于明白了陈尚仁的良苦用心。 看来王廷试是不准备给够自己本钱的,這样的话,自己想要在一年時間赚够三万两银子,唯一的办法就是通過楚安的朋友们筹措本钱;而王廷试只怕巴不得自己去筹措,筹措得越多越好,等到自己借够了钱,甚至连生丝都置办好了,那时候再寻個由头把自己扔进大牢,如此一来,知府大人岂不是又多了一笔进账?至于谁来给他跑倭国的海贸,堂堂知府老爷還怕找不到人?实在不行就用陈尚仁也未尝不可。 黑!真他娘的黑! 一整天楚凡都窝在屋裡,把王家祖宗十八代骂了個遍。 当然他也打定应对的主意了,就等陈尚仁和王廷试交涉的结果,這宅子王廷试总不能一個大子儿都不给自己吧?反正他给多少钱,咱就办多少钱的事儿,想要叫自己去借钱?沒门儿! 第二天一早,楚凡洗漱以后就出了门,骑上骡子径直往南门而来——事情過去了,刘之洋那裡還得登门道谢呢。 到了刘府,楚凡郑重其事的向老爹這位发小道了谢,却惹得对方发怒了,在刘之洋看来,自己沒能护住楚家的宅子,羞愧的慌,哪裡還禁得住楚凡道谢。 說到以后怎么打算,刘之洋直截了当表示要借点本钱给楚凡,却被楚凡坚决地拒绝了——刘之洋這次也损失了近万两银子,楚凡還在想怎么赔补,哪裡還能要他的资助?更何况陈尚仁已经揭示了王廷试的阴谋,楚凡就更不能祸害刘之洋了。 好說歹說谢绝了刘之洋的好意,楚凡告辞出来回了家。 到了和陈尚仁约好见面的日子,楚凡骑上骡子进了登州南门,顺着大街向府衙慢慢走来,经過府衙门前广场时,他无意间瞄到了角落裡一個古怪的建筑。 那建筑有着三楹屋宇,白墙青瓦,宛若小庙一间。正殿门上挂着個宝蓝色底子的牌匾,上面四個鎏金大字:“功德无量”;正殿门前三丈开外,立着块汉白玉的石碑,上书“流芳千古”。 楚凡心中很是诧异,翻了翻记忆,方才恍然大悟,原来這便是赫赫有名的“九千岁”魏忠贤的生祠了。 楚凡记得崇祯登极,第一件事就是把這死太监给拿下了,怎么天启都挂了個把月了,這生祠還在這儿忤着? 随着魏忠贤的倒台,“阉党”在短短几年裡被连根拔起,挨了清算——這王廷试把魏忠贤的生祠堂而皇之修在府衙大门口,他该不会也是“阉党”吧? 楚凡心裡一下活泛起来,兴许等不到一年,這王廷试就被朝廷给清理了,自己岂不是不用再担心他的盘剥了? 再转念一想,楚凡又蔫了,他可不记得阉党们都是什么时候倒台的,万一一年后王廷试沒倒,自己全家還不得被他搓揉死? 左思右想着,楚凡已经来到府衙侧门,塞给门子二钱银子后,门子很快帮他把陈尚仁請了出来。 二人稍一寒暄,随即找了府衙附近的一個小酒肆,进了唯一一间雅座,坐定后,小二张罗着上了四個菜,烫了一壶酒。 小二刚一出去,陈尚仁便起身关好门,随即掏出了一纸契约对楚凡道,“贤侄,老夫此番可是费尽了口舌,方才把府尊大人說服……你家那宅子,作价五千两银子质押给府尊,你的案子也就此销了……若是明年你能赚回三万两银子,宅子再還给你……你意下如何?” 楚凡拿起契约细细看過后,直想骂娘——這王廷试也是打得好算盘,明年若是自己赚不到三万银子,首先這宅子便姓王了;其次不管到时赚了多少,都得赔补给陈尚仁。也就是說,自家這宅子算是被王廷试吃定了,而且自己還得白白帮這老狗跑一趟倭国! “贤侄,本想着凭老夫這张脸,怎么也能从府尊那裡争個万把两银子,可实在是时运不济,這府裡的账上……嗐!不提也罢。”陈尚仁越說越苦涩,自顾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楚凡也只得苦笑,他知道老头儿已经尽力了,能让王廷试把变现自家宅子的主意改過来着实不易,是以他站起身,冲陈尚仁长揖道,“世伯为我楚家這事,劳心劳力,還不知受了多大委屈,凡铭记在心,大恩不言谢,且待来日吧。” 陈尚仁看他如此知礼,心中也是感慨莫名,伸手扶他坐下,苦笑着连连摇头。 楚凡喊酒肆伙计拿来笔墨朱砂,在契约上签字画了押,陈尚仁收好了契约,从怀裡掏出一张五千两的龙头大票递给楚凡道,“先收着,余下的咱们再慢慢想办法……還是那句话,千万别四处告借!” 楚凡望着他的眼睛,心中一凉,便知道直至今日,王廷试這老狗還沒死了敲骨吸髓的心。 想到府衙门前的生祠,楚凡一边给陈尚仁布菜,一边拐弯抹角地问起了王廷试的背景来。 陈尚仁哪裡不明白他的心思,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說与你听倒也不妨……老爷一向同魏阁老亲近,而魏阁老乃是九千岁极看重的……九千岁权势滔天,朝中人物,泰半出其门下,便是如今新皇御极,只怕也得看九千岁的眼色行事。” 楚凡当然不知道這位魏阁老名叫魏广微,但他却明白了這位魏阁老铁定是阉党骨干,那么王廷试怎么說也脱不了阉党的嫌疑。而据他的记忆,崇祯上台后,第一件事便是拿魏忠贤开刀,之后东林党得势,大肆清算阉党。 想到把自己逼得山穷水尽的王廷试即将如丧家之犬般下台,到时候自己有的是办法收拾他,楚凡不禁心花怒放,满满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陈尚仁见他面露喜色,颇为奇怪的问道,“贤侄何以如此开心?” 楚凡夹了個豆腐盒子慢慢嚼着,故作神秘地对陈尚仁說道,“不可說,不可說……世伯你只管看着,魏忠贤蹦跶不了几天了,新皇可不会心慈手软,权势越大,死得越快!” 他這句话把陈尚仁說得脸色煞白,惶急地四处张望着并不存在的东厂番子,低声埋怨道,“你作死呀!敢对九千岁出言不逊……若是被他人听去了,你我還有命在嗎?” 說完见四周沒有动静,這才缓了口气道,“你一個小小生员,哪裡知道庙堂的玄妙……以九千岁的权势,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楚凡不好接话了,他总不能說自己对明末這些大事了如指掌吧,只得端起酒杯和老头儿碰了碰道,“世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凡今日之语绝非胡言!” 說完在老头儿讶异的目光裡一饮而尽。 一顿饭吃得酒足饭饱,楚凡会了钞,目送陈尚仁回府衙,這才施施然接過酒肆伙计手裡的缰绳,翻身上了骡子,径直朝南门而去。 楚凡却沒注意到,酒肆门边,一個脚夫打扮的人正蹲着那裡,大大的斗笠下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正牢牢钉在自己的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