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某去造反
送走韩相国,翟让终于忍不住心中郁愤,恶声怒骂。
王儒信亦是按捺不住,把韩相国骂了個狗血淋头。唯有徐世勣始终保持平静,似乎胸有成竹,早有对策。
“大郎莫非已寻到对策?”翟让问道。
徐世勣做了個手势,示意两人稍安勿躁,先平息怒火,冷静下来,然后便把昨夜李风云所說之话详细告之。
翟让和王儒信都大为吃惊。這個李风云到底是什么人?徐世勣所泄露的消息不過是一鳞半爪,他却能从中推断出很多内幕,而且惊人准确,难道他当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既然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又为何被抓?不過這些猜测沒有意义,当务之急不是追寻李风云的底细,而是寻找对策以摆脱眼前的困境。
翟让当即与徐世勣一起找到了李风云,以谦恭之态求教对策。
李风云沉吟良久,问道,“法司白马罹难,是否与韩相国有关?”
翟让苦笑摇头,“這种推测无根无据,莫要再提。”
“假若确是韩相国陷害法司呢?”李风云追问道。
翟让依旧摇头,“韩相国的目的不過是想借助造反一事来吸引官府和鹰扬府的注意力,以方便他劫掠重兵,并在劫掠之后嫁祸他人。就此事来說,谁造反都一样,某造反也可以,单雄信也可以,在梁郡随便找一個盗贼造反亦可以,所以韩相国不可能单纯为了此事而陷害某,因为某知道他打算劫掠重兵,一旦某在被捕后泄露了此事,他就麻烦了,不要說劫掠重兵了,连身家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接着翟让也反问了李风云一句,“你为何一直怀疑某为韩相国所害?”
“他要置你于死地,为甚?”李风云也反问道,“如果他一定要杀你,就算你不去造反,他還会想别的办法杀你。”
翟让神色凝重,久久不语。王儒信呼吸粗重,显然听懂了李风云的话,对此趟宋城之行充满了焦虑。
“俺认识韩明府甚久,此人豪爽大方,乐善好施,颇有贤名……”
徐世勣的话還沒有說完,便被李风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要造反,造反的后果只有两個,不是生,就是死,而像他那样的人为了活下去,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无所不用其极。”
徐世勣有些心烦意燥了,也不客气地回了一句,“我們也在求生,也在为了活下去而殚精竭虑,你若有什么手段就拿出来,即便无所不用其极也行啊。”
李风云看看三人,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說了一句让三人目瞪口呆的话。
“某去造反。”
“你去造反?”徐世勣手指李风云,吃惊得无以复加,“你說你要去造反?”
李风云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以坚定的口气重复了一遍,“某去造反。”
翟让和王儒信面面相觑,同样觉得匪夷所思。李风云要么别有居心,要么就是個彻头彻尾的疯子。以他目前的处境,理所当然是藏匿得越深越好,哪料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唯恐人家不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似的,竟然要举旗造反,要“一鸣惊人”。
“阿兄,你目的何在?”徐世勣迫不及待问道。
“刚才法司說了,谁造反都行,只要能吸引官府和鹰扬府的注意力就行,既然如此,法司去造反,和某去造反,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翟让要去造反,瓦岗人就都的去造反,凡翟让势力所属,皆生死与共,但最后因为受牵连而死者,却不仅仅是瓦岗人和他们的亲朋好友,還包括河南诸郡的地方势力,包括河南贵族集团乃至山东贵族集团都要受到打击。
韩相国的手段太狠,心太黑,为了一己之力竟然要杀死成千上万的人,但正如刚才李风云所說,他既然要劫掠如此庞大数量的重兵,显然是要阴谋造反,而他的背后是当今权势倾天的大豪门大世家,是关陇贵族集团的某一個当权派系,那么是不是可以這样推测,真正要阴谋造反的不是韩相国,而是他背后的那個大豪门大世家,是那個在东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当权派系。东都的当权派系为了维护自身之利益,当然心狠手辣,岂会顾惜到无辜者的死亡?
若依此猜测进行推衍,却也能得到一個合理解释。造反若想成功,必须赢得中土几大贵族集团的支持,而关陇人和山东人却仇怨甚深,关陇人若造反,山东人必然出手镇制。造反初期,立足未稳,若遭到山东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必然败北,所以设下此计,借翟让的人头打击河南贵族,先行铲除一部分反对势力,尤其在韩相国造反的通济渠沿岸区域内,更要先行铲除一部分河南籍的贵族官僚,如此则对造反有利,给造反的成功创造了有利條件。
翟让、王儒信和徐世勣三人之所以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是不敢造反,原因就在如此。這件事的内幕太深,秘密太多,牵扯太大,像翟让等人在豪门世家的眼裡不過是個草芥蚁蝼,无足轻重,但草芥蚁蝼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利益所在,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能不能做,是否承当得起后果,总要权衡考量清楚。
“举旗造反对韩相国劫掠重兵一事至关重要,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错误,所以這個造反的人选非常重要。”王儒信冷静下来后,开口說话了。
不论李风云是否疯癫,他能在這個关键时刻出手相助,慷慨赴死,其仗义之情還是让瓦岗人十分感动。
“韩相国之所以選擇明公,肯定经過了长時間的思考和权衡。正如你所推测,明公白马罹难,极有可能便是韩相国的阴谋。既然造反人选如此重要,韩相国又怎会轻易换人?你对他来說完全是個陌生人,他怎会選擇你?对通济渠两岸的豪强任侠来說,你也是個陌生人,大家又怎会在你造反之后倾力支持?”
李风云微笑颔首,同意王儒信所說。
“阿兄,假若你的推测是对的,韩相国劫掠重兵的目的是要造反,那么,你的另一個推测也有可能是对的,明公十有**为韩相国所害。”徐世勣摇头苦笑道,“既然韩相国一定要把明公推上造反之路,则一定有其原因所在,他又怎么可能会临阵易将?”
李风云還是微笑点头,“這内中的原因,你推衍出来了?”
徐世勣犹豫了片刻,看到翟让和王儒信都沒有阻止的意思,于是娓娓道来。
就整個中原乃至山东局势来說,东都乃是核心,而东都的外围也就是大京畿地区同样重要,卫府军云集,军事实力极其强悍,对大河南北形成了威慑和镇制作用。這种局面下,大河南北的山东豪杰若想造反,必然面临来自东都和大京畿地区军事力量的直接威胁。所以,从军事角度来考虑,大河南北的山东人若想造反后马上与东都、大京畿地区的军事力量形成对抗,最好是先控制南北大运河,先切断东都的经济动脉,然后拿下黎阳仓,获得充足的战略物资。黎阳仓是国仓,为战争和灾荒所准备,囤积了数量惊人的粟绢武器,享有“黎阳收,九州固”之美誉。造反者以黎阳仓的战略物资武装自己,在最短時間内增强自己的实力,如此才有希望生存下去并逐鹿中原。
黎阳仓位于大河北岸黎阳城附近的大伾山,距离白马不過几十裡,且与白马津、白马城一样都在南北大运河和大河這三大水道交汇点的喇叭口外。从這一地理位置来說,造反者若想实现其占据黎阳仓的目的,就必须攻占這一“喇叭口”区域,也就是大河北部的河内和汲郡,大河南部的荥阳和东郡。
韩相国背后的大豪门大世家虽然权势倾天,但终究是关陇贵族,而关陇人的势力若想延伸到山东地区,必然会遭遇到山东人的抵制,所以不论其权势多大,都无法实际控制這一“喇叭口”地区。现在這個豪门世家想造反,想“拿下”這一区域,最好的办法莫過于制造一场政治风暴,重创或者摧毁這片区域内的地方势力,然后在官府中安插上自己的人,如此则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目的。
翟让和他的势力正好处在這個喇叭口区域。如果把翟让比喻为一只蝴蝶,那么他的垮塌就如蝴蝶扇动了翅膀,然后蝴蝶效应会迅速出现,一场政治风暴很快便将席卷整個“喇叭口”区域,并且影响到整個河南乃至整個山东的局势。
翟让到了宋城,就如身陷樊笼,根本沒有退路,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而尤其可怕的是,就算他现在就死了,那個举旗造反者肯定還是翟让。這是一個死局。
“這不是一個死局。”李风云笑道,“崔氏正向宋城而来,而破开死局者,唯有崔氏。”
翟让、王儒信和徐世勣面面相觑,都沒有听懂。崔氏是山东贵族的领袖,维护山东利益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崔氏若是知道韩相国要劫掠重兵,必然会推衍出一系列严重后果,会断然阻止,如此一来,便给崔氏惹来了天大麻烦。宋城可能继白马之后,再度成为关陇和山东两大贵族集团角逐厮杀之地。
“你们想错了。”李风云语不惊人死不休,“崔氏不但不会阻止,反而会推波助澜,直接引爆這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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