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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明志气与暗妥协

作者:月如弓
两宋之交,朝廷尚且自顾不暇,自是无法顾及地方,以至于地方治理混乱胥吏把持衙门权力,形成为后世所诟病的“吏人世界”。

  丁五未是什么揍性,与本县大老爷是什么关系,這些胥伇皂吏怎么能不知道,而且都是沾亲带故的本地人,吃衙门這碗饭的人都机灵聪明的紧,听那史六斤言立时便知道其中的猫腻。

  听了县大老爷下令,便有如狼似虎的皂隶将那史六斤按倒在地,有意卖好县大老爷与丁五,两棍合住史六斤的腿,实的实的用力一夹,那史六斤当场剧痛昏死過去。

  有人提来井拨凉水泼醒了再夹,夹了又昏,继续泼醒再夹,如此反复数次,那史六斤便撑不住了,鬼哭狼嚎的求饶叫道:“大老爷,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该攀拉丁五爷,求大老爷饶了小的這一遭罢!”

  案子审到這便算是结了,人犯陆续签字画押收监入牢,安家父子向那胡县令拜了拜說些不痛不痒的感谢之词权当感谢,便出了县衙。

  出了县衙,安郎中又与同来做证的一众乡邻道谢,欲請一众乡邻吃酒,被一众乡邻拒绝了。那郑雄有事在事,待官司结了便带着人急匆匆的告辞走掉。

  一通程序走了下来己临近晚上饭时,张氏见父子二人安然无恙回家,自是高兴,为家中一众伙计学徒晚饭加菜,又沽了些酒与自家夫君压惊。

  安维轩年纪见长,安郎中倒是许其饮酒了。

  许是安郎中对儿子太严厉了,也许是两世为人对這個父亲有距离感,安家父子二一直有少交流,哪怕是平日裡吃饭也是各吃各的不会有什么交流,也只有张氏会說上几句,今日晚饭只是开饭饮酒时安维轩道了句恭喜父亲洗脱不白之冤的话之外,便再沒话說了。

  “今日公堂之上,你心中可有感悟?”安家晚饭桌子上這一向略有些尴尬气氛的宁静,突然被安郎中打破。

  安维轩不加细想的回道:“官黑勾结包庇,总之就是一個字,黑!”

  “官黑勾结……”从安维轩蹦出的一個后世名词,安郎中有些不知所云。

  想起自己說了句让父亲弄不明白后世词语,安维轩忙解道:“黑是指黑恶势力……”

  “如此来解释很是恰当的,那丁五郎便是這般人物。”听得自家儿子這出的這個解释,安郎中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可知为父为何让你读书?”

  听自家父亲发问,安维轩想了想說道:“父亲教诲儿子时常将本朝张载张老大人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這四句话挂在嘴边,想是這個原因。”

  “非也,此圣贤之言虽挂在嘴边大仁大贤大义,却未必是人心中所想。”安郎中摇头。

  见自家父亲摇头,安维轩想了想又回道:“尽所学展心中报负,不负平生志性。”

  “還是书生意气,理想化了些!”安郎中又摇了摇头。

  自家父亲今是怎么了,寻常教育自己尽是满口寻章摘句的圣人之言,今日对自己的回答却总是不满意,难道非要說到庸俗到底的,才符合老人家的要求?不過這不是他老人家平日的风格呐

  想到這裡,安维轩索性破罐子破摔道破這個世道读书人读书的真实目的,也是最低级最本质的說词:“进可牧民为官享荣华富贵,退可不交赋不纳粮不服徭伇独善己身。”

  “不错!”安郎中点了点头,吃了杯酒水。

  自己原以为要遭自家父亲一番斥骂,反倒迎来赞奖,安维轩望着自家父亲不禁有些愣神。莫不是今日被诬陷,他老人家受了什么刺激?性情开始大变?

  “你這孽障,总盯着为父做甚?”见自家儿子看自己失神,安郎中开口骂道。

  看样子沒事,能像以往那样动不动的就开口骂自己,想来自家父亲沒受什么刺激状正常的很,安维轩收回了目光。

  “咱们李家世代杏林济世悬壶,却有祖训必须教子嗣们用功苦读,虽我家家几近无读成者,每代人却依然禀持祖训,你可知道這是为何?”安郎中问道。

  你說我听,免的我再說错话挨骂……安维轩低着头不說话。

  一口酒闷到肚子裡,安郎中清了清嗓子开始說教:“你高祖父、你曾祖父、你祖父,皆无甚好說的,俱都是读书不成,只得继承家学……”天神拿祖宗比什么,你老人家也不還是這样……安维轩在心中嘀咕道。

  “为父进学之时,恰遇本朝靖康之变,国家社稷飘摇,读书无门报国无望,见金人南下践我河山杀我同胞,为父一怒投军为医……”安郎中开始說到自己,继续言道:“为父原本以为在军中凭借些救死扶伤的功劳可以博得些功名,却未想连本军功绩卓著,人人景仰的帅爷都会受人诬陷蒙受不白之冤,为父心有慽慽便归家操持本业。”

  真沒什么好說的,您老人家为功名奋斗過,還不是回到了起点?安维轩在心中为自家父亲总结道。

  安郎中說话有些激动:“安家虽說比寻常人家要好一些,但身份也高不到哪去,该缴税缴税该服徭伇還要是服徭伇,但为父依旧沒放弃過希望,自家积累气运,总有一代会跳出布衣。”

  這不就是上一次连小孩都会调侃的那個段子嘛,笨鸟不要飞了生個蛋让他的下一代去飞吧。安维轩心中带着鄙视的想道。

  安郎中继续教训道:“为父此生与历代祖先无任何差异,然为父却是认真奋斗過争取過,反观你這孽障许是自小衣食无忧,又有你娘過份溺爱,還因你是家中独子,养成了懒惰散漫的性子……”

  說到這裡,张氏将菜端到桌上,解下身上围裙抱怨道:“你若不是从军,我夫妇二人聚少离多,怎会就只生轩儿這一個孩子,你可知那些年我一人在家照顾轩儿,又要与你家看守家业经营這药堂,又何等的辛苦!”

  說到這裡,张氏又白了眼自家丈夫,“今日高兴归高兴,可是不许喝多……”

  “夫人,我正在教训轩儿!”安郎中打断妻子,盯着安维轩一脸正色:“你可知,你少了为父身上,或是說少了安家历代祖先身上的一样东西嘛?”

  听自家丈夫言,张氏不再說话。

  “是志气!”不等安维轩說些什么,安郎中自问自答,随之安郎中抬高了声调:“你看看你,身上可有一分当年为父进学时的影子,更何曾看到過你的志气,以前每日进学如同混日子应付差事一般的得過且過,书读的也甚是不佳,为父以为你這辈子怕是连为父当年也不如。”

  說到這裡,安郎中眼中又燃起几分希望之色:“几月前,为父恨你不思进取,家法教训你一顿……”

  听這话,张氏不免报怨道:“還敢提這事,那次你下手恁黑恁重,将轩儿打的险些沒了气息……”

  不等张氏将话說完,安郎中强說道:“可为夫這一打,這孩子却开了窍,尔后你再看看你這不成器的孩子,哪裡有之前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安维轩心中不由的一阵颤栗,心道你们原来的那個儿子怕是被你打死的,现在皮囊裡的灵魂己经不是之前的那個了……

  “你可知道为父近年最开心的是什么时候么?”安郎中继续說道,尔后眼中尽是喜色的說道:“是今日!”

  “今日?”安维轩有些不解。

  安郎中继续說道:“今日为父去县衙刑房递送讼状,那刑房宋押司是为父年少同窗,以他在衙门裡厮混养成的禀性必收为父银钱,可那厮却未收一文一分,反倒是去請见县大老爷,本日也不是那胡县令开堂审案的日子,那胡县令却为为父开审案,你可知是为什么么?”

  “儿子也觉得今日有些奇怪?”张氏不知其中细节。

  安郎中依旧自问自答道:“我本還瞧不上你作什么曲,吟弄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词,想要为官這些派上的用处有限,、,之所以那胡县令为破例,一是为了自家名声,二来是看中了你的才名。”

  “父亲有什么话還是直說了罢,孩儿总觉得父亲话裡有话!”寻常父子俩吃饭很少言语,今日自家父亲一连串說了那么多话,定不是无的放矢,安维轩直接问道。

  似乎被儿子說中了,安郎中尴尬的咳了咳,說道:“为兄今日之所以教育与你,一是教你做人要涨志气,二是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

  我就知道如此,安维轩還是很儿子的說道:“父亲有事吩咐便是,何来商量。”

  极力掩饰着尴尬,安郎中绷着脸說道:“我那同窗李押司知你才名,县大老爷也识你才名,也是传那县大老爷的话,日后本县大老爷宴請宾朋,少不得要請你去唱和曲词,为父己与你应下了……”

  原来今日父亲递状子时還有這么個内幕,但父亲要自己去,自己能不去么,再者這胡县令虽然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可以說是個坏人,但在本县乃至平江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人物,迎来送往非富即贵,有了這层关系那丁五必得收敛,而且這也是自己扬名的机会。

  安郎中继续說道:“這胡县令声名不佳,与這等人来往久了,怕是有损你声名,为夫希望你快些上进,得了功名便不需如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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