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收购站取消引发的后续
经常来這裡喝散酒的几個老汉看着也希奇,其中一個笑着问道:
“大军,我记得你不是這几天都在套兔子往县裡拿去卖皮子嗎?這两天咋不去了?”
“就是,我听說那兔子皮一张三块钱,下雪后头一個月你就赚了一百多块,比上班都强多了,咋還不高兴了呢?”
“我要能一個月赚一百多,我天天在家裡喝瓶子酒,不喝這散酒了。”另外一個人羡慕的說道,“這散酒啊,還就是沒那瓶子酒有味道。”
“收购站撤了。”牛大军闷声仰头把一杯酒倒进嘴裡,咽下去后說道,“我家裡皮子還有几十张,都不知道去哪裡卖,這都窝到家裡,臭得不行。”
“收购站撤了?”另外一個老头疑惑的问道,“不可能吧?那公家单位,說撤就撤的?是不是人家关门休息了?放假了?”
“是真撤了。前天我攒够二十张皮子打算去卖掉买些肉,结果去了后那地方关门,贴了张纸,上面說收购站撤销,以后就沒有了。”
牛大军的话,让几個老头,包括门市部的老板都非常的意外。
他们已经习惯了收购站的存在。四小队土地多,附近资源丰富,时不时的搞点东西去收购站,总能换点钱——比如甘草,比如水老鼠的皮,包括现在牛大军在搞的兔子皮。
现在收购站沒了,那以后急用零钱,到哪裡去弄?
结果牛大军喝闷酒,大家也都有点郁闷了。
大部分农民其实对于摆摊是有些抗拒的。他们已经习惯于种出农产品,直接送到公社、粮站,弄来农副产品送到收购站,或者說最简单的,有二道贩子上门收购。
省了许多的麻烦,虽然会比市价低一些,但方便。
两世为人,李龙都能迈出第一步去摆摊,也算是比其他队裡人多了些见识和胆识吧。
所以一听說收购站沒了,這些人下意识就想着,以后再搞到這些东西,到哪裡去卖呢?
他们基本上不会想着去摆摊,队裡敢于摆摊卖东西的,也就那么些。
也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封建传统的“士农工商”的影响,商人地位最低。
這时候,陆英明提着空瓶子进来,给老板說道:
“来,打一块钱的醋。”
這时候门市部裡卖的最多的就是酱油、醋。两口大缸,用莆挺子(莆杆)编的盖子(锅排)盖着,旁边放着专门的提子。
有人来打的时候,按瓶或者按提子来算价格。
老板接過空瓶子和钱,拿着提子去打醋,陆英明看到一屋子的人,特别是熟悉的牛大军正在喝酒,便笑着问道:
“大军,你咋啦?看着不高兴,這平时也沒看你這么喝酒啊?”
“大军的兔子皮卖不掉了。”一個老汉說道,“县裡的收购站撤掉了,不开了。他存在家裡的兔子皮卖不掉了,急用钱找不着门路了,那不得在這裡急?”
老头說话也不知道是帮着牛大军解释還是在看笑话,反正是把前因后果說清楚了。
“就因为卖不掉兔子皮?”陆英明接過老板递過来的打好的醋,笑着问道:“是不是大军?”
他和牛大军关系不错,两個人老家是一個地方的。牛大军来的比他晚,但来的时候是奔着他的名头,所以陆英明偶尔会照顾一下他,听他這么一說便问了一句。
“那二十张兔子皮,原来能卖六十块钱哩。這钱到手,過年的钱就有了。现在皮子捂手裡卖不出去了……”牛大军心說這钱都是有计划的,這下子沒了那不急?
“那你去问问李龙啊。他手裡還有一百多羊皮沒卖哩。這羊皮他肯定不会捂手裡,别人沒办法,他還能沒办法?”陆英明给牛大军出一個主意。
“对,這是实话。别人沒办法,他肯定是有办法的。”一個老头一拍大腿嚷道。
牛大军放下杯子,想了想,抬头问陆英明:
“老陆哥,那你說李龙啥时候回队上来?”
“那不知道。”陆英明這时候已经后悔自己嘴快了,其实也是因为他和牛大军关系不错,换别人他连嘴快的机会都不给。
“嘿,我知道!”有個老汉笑着說道,“過些天李娟他爸杀猪,這时候李龙肯定回来,他可好吃杀猪菜了,去年就赶着這一口回来的。”
這么一說,其他人還都有点印象。
“那你到时问他不就得了。”陆英明现在也不后悔了,既然已经說出口了,那就索性解决到底,反正问一句,应该不算是给李龙找太大的麻烦吧。
陆英明离开,牛大军也不喝闷酒了,给老板把钱结了,披上外衣戴上帽子出了门。
他和李建国家关系一般,真要到李家杀猪的时候,大概率是不会叫他的。他可以主动去,但這样挺丢面子的。
牛大军想着正好今天把兔子套捋一下,看能捋着几個兔子,到时送李家去,顺便和李建国把這事說了。
听說李龙听他大哥的,只要李建国觉得這事能說,那到时過来就行了。
牛大军越想越能行,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大步往东面红柳滩而去。
晚上,牛大军提着三只兔子来到了李建国家裡。
李建国一家人正在屋子裡看电视——他去年也买了一台彩电。眼下李娟和李强两個都放假了,包括老两口也都在一起。
牛大军過来让李建国有些意外,两家关系一般,這提着兔子上门肯定是有事相求,他就有点摸不清路子。
李建国先把人让着坐下来,梁月梅给倒了茶水,牛大军也不拐弯子,直接說明了来意。
“你是想问问小龙說哪裡能卖皮子?”李建国沒想到是這個小事,他笑了笑說道,“那就只能等小龙回来的时候再问了。”
“我听說你家裡杀猪的时候,小龙会回来?”牛大军试探的问道。
“对,那肯定能回来。”李建国笑着說。
“那……我等你杀猪的时候過来?”
“好,到时我叫你。”李建国爽快的答应。
牛大军走后,杜春芳有些担心的问道:
“老大,你說那個卖皮子的事情……小龙能知道嗎?”
“不說小龙知道,我也知道啊。”李建国解释着說,“咱们县裡沒收购站了,但石城有啊,就看他能不能去了。”
“那你刚才咋不說?”梁月梅一边收碗一边疑惑的问道。
“那他不问我啊,他觉得小龙厉害,得听小龙說了才信。”李建国嘿嘿笑着說道,“那就等杀猪的时候再過来,小龙說不定還有其他办法哩。”
李建国說的也沒错,家裡人自然也不多說啥。
牛大军回到家裡后,开始整理那些皮子。今天捋兔子套又弄到了七只兔子,给李家送了三只,家裡剩下的四只皮子已经剥掉了,有一只已经在锅裡炖着了——牛大军其实也知道兔子肉炖着不怎么好吃,但换花样那不费作料嗎?
当然,家裡人也沒意见,两個孩子都在厨房门口等着。虽然冬天吃的兔子不少,但那肉哪有够吃的?而且其中一大半兔子肉都让牛大军给卖掉了。
李龙从北庭回来后,扎扎实实的休息了五天,五天后又去了趟北庭,把那张鞣好的皮子给带了回来,同时也带回来一套马鞍具。
李龙原打算把皮子拿回去给大嫂,让大嫂给老娘做皮袄,顾晓霞看到皮子后,给他說:
“我們单位老许的爱人是州服装厂内退下来的,在县裡开了一家裁缝店,要不要到那裡试试?”
“那得等老娘闲了拉到县裡量一量尺寸吧?”李龙說道,“光說肯定是做不成的。”
其实這张黄羊皮做皮袄肯定不够,按李龙的想法,做個皮夹袄,也就是后世說的马甲差不多。
“要是做夹袄的话,那就不用量,比我的身量小点儿就行。”顾晓霞說道,“一两天就能做好,做好了,咱们回队裡的时候,带過去就行了。”
李建国早早就给李龙說好了杀猪的日子,就放在周末,到时顾晓霞可以带着孩子過来,按李建国的意思,杨大姐和韩芳也一起過来。
虽然按姓是外人,但杨大姐一直照顾着两個孩子,真就比一些亲戚還要亲的。
顾博远的农资店已经关门了,他在进腊月的时候,就把商店门一关,小院子大门锁上,然后骑着自行车回队裡去了。
按顾博远的說法,自己就算在县裡呆一整年,感觉最舒服的還是回到队裡,在自己的院子裡窝着比较好。
李龙想想顾晓霞的话也挺对的,第二天他就按着顾晓霞给的地址,把那张黄羊皮给送了過去。
服装店就在新华书店对面的路边,是一個小门面,名字叫大众服装店,挺大众的。
服装店裡一個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在踩缝纫机——這是正儿巴经的踩缝纫机,另外有两個学徒在挑着衣服上的锁边线。
李龙能看懂,這应该是锁坏了边,重新要搞。
“顾客您好,請问需要做衣服嗎?”看着李龙拿着袋子,门口的女学徒笑着问道。
“我想做個皮马甲。”李龙从袋子裡取出那张黄羊皮說道,“你们這裡能不能做?”
他是给那個学徒說的,目光却转向那個女人。
這店裡顶上挂的有皮毛衣服,所以李龙觉得应该可以。
黄羊皮毛被剪的很整齐,皮子鞣過后也变得非常的柔软,看着很有档次,想来做出衣服来,穿上也会很舒服。
“能做……如果给你做,這张皮子不够。”那個女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說道。
“不,给我妈做。”李龙笑着說道,“我妈身体比较小点儿,比你還要小。”
“那够了。”女人站了起来,接過皮子看了看,点头說道,“這皮子鞣制的不错,除了做皮马甲,還能做双手套,要不要做?”
“要啊。”李龙立刻点头,“能做男式的還是女式的?”
“男女都够。”
“那就做双女式手套吧。”李龙想着给顾晓霞做双手套,“五指的那种嗎?”
“嗯,那种的要贵一些。”
“贵点儿就贵点儿吧。皮手套保暖嘛。”
“皮马甲缝制五块钱,手套缝制两块钱,两天后来取。”女人把皮子放在一边說道。
李龙掏钱付款,女人给他写了一张條子,上面写着“黄羊皮马甲、黄羊皮手套”,以及時間。
李龙从服装店离开,先去了市场,到那家马鞍店裡,把目前有的三套马鞍具买下来,然后开着车去了山裡,他要這两次拉回来的马鞍具送到山裡去给哈裡木他们。
山裡又下雪了,哈裡木他们的活动范围小了不少,现在圈裡的牛羊以吃草料为主。
冬牧场裡的草几乎都被雪压住了,树林裡放羊又比较麻烦,羊跑散了不好找,所以他们這时候除了把羊赶出来喝水和活动,以及要清理圈裡的草杆子,基本上是让牛羊呆在圈裡,一天三五次把秋天打的草捆子挑开撒在圈裡让牛羊吃。
這时候母羊已经准备产小羊羔了,哈裡木把暖圈加固過,门上隔了厚厚的棉门帘子,哪怕半夜母羊下羊娃子,也不至于立刻冻死。
母羊下羊娃的时候会大叫,哈裡木他们半夜会起来看,很警醒。那些狗也会叫,這时候如果有下了小羊羔,哈裡木他们就会把小羊羔抱到屋裡烤干,免得冻死。
如果是老母羊還好,能闻出自己羊的味儿。如果是头羔,母羊有可能不认羊羔,那就由人控制着母羊,让小羊羔吃上娇奶,也就是头回奶,這娇奶营养极其丰富,按老话說,吃了娇奶的小羊羔基本上就保住了。
李龙過来的时候,哈裡木正在收拾羊圈,纳森和萨斯肯在羊圈裡帮忙。
李龙吉普车很快开到冬窝子跟前,几個人跑過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卸马鞍子了。
入冬前,包括给李龙第一次宰羊的时候,李龙拉来不少的东西,两次下山宰羊,哈裡木他们自己也在市场和百货大楼裡买了不少东西,所以眼下哈裡木他们的物资充足,不缺啥东西,李龙也就沒带其他物资。
把马鞍卸下来后,纳森和萨斯肯一個人拿着一马鞭在玩,李龙和哈裡木进屋喝奶茶,他问道:
“這裡還缺什么嗎?”
“不缺,都够呢。”哈裡木等李龙坐下来后說道,“我前天晚上打了两头狼,呆会儿你把狼皮带回去。”
“好。”李龙也不跟他客气,這两张皮子他打算到时和那些羊皮一起拉到皮革厂,看能卖多少钱。
“山裡最近狼多嗎?”李龙又问道。
“不多,偶尔有。”哈裡木也知道外面一些情况,“北山外面来了大群的黄羊,那些狼都去弄黄羊了。对了,再過一段時間马鹿就下鹿娃子了,到时你過来,塔利哈尔他们說,一定多抓一些马鹿娃子给你。”
“那好啊。”李龙自然不嫌马鹿多一些,反正一只也是养,一群也是养,成本不高,利润不低,這玩意儿還是值得养的。
就公马鹿每年能割的鹿茸也不少钱呢。
在哈裡木這裡李龙沒呆多久,把狼皮装上后,就开着吉普车下山了。
他回来到县裡的时候,太阳還沒下山,路過收购站的时候,李龙看到有些人還在那個已经锁门的院子门口提着袋子等着,有些人在看着贴在门外面的公告。
收购站一撤,许多人是真的沒了来钱的路子。
這就是时代的变迁吧,這些人中,头脑灵活的可能很快就能找到下一個买家,如果比较笨拙的,可能要等好久,才能得到下一個有用的消息。
李龙有点不忍,他看着有個提袋子的人,身形很像前几年的大哥,那无助且有些佝偻的身子,让他觉得鼻子挺酸。
李龙把吉普车停在边上,下车走過去问道:
“老哥,你卖啥呢?”
那個人听到汽车响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看到吉普车,明显有点畏惧,不過随后又有些期待。
李龙下车,這人并沒有因为李龙年轻而放松,反倒更加拘谨,小心翼翼的說道:
“卖皮子,水老鼠皮子……這收购站沒了,也卖不掉了。”
說完他苦笑了一下。
這时候還能逮到水老鼠真不容易,李龙问道:
“我能看看嗎?老哥厉害啊,這时候還能弄到水老鼠皮,不简单!”
“不是不是,”這人急忙解释,他甚至紧张的有点出汗了,“秋天逮的水老鼠剥的皮子,不知道還能卖钱……才听說的。”
原来是這样。
那人把皮子拿出来给李龙看,李龙数了数,三张皮子,秋皮毛质非常好,虽然小了点儿,但明显感觉比黄羊皮要厚实。
“你打算卖多少钱?”李龙问道,“這皮子不错。”
“一张……十块……不,八块钱?”那人看着李龙,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和自卑。
“嘿,八块钱肯定是卖便宜了,一张至少十五块钱。”李龙也有些時間不卖這皮子了,他不知道行情,但也知道這水老鼠皮怎么也不可能卖八块。
“你收嗎?”那個人听着一喜,问道,“不說十五,十块就行!”
“我不收,不過县裡皮革厂应该收吧?”李龙不太确定,他虽然打算把羊皮卖過去,但并沒有行动。
“皮革厂……沒去過啊。”那人犹豫不定,看着李龙,试探的說道,“那……八块,你收不收?”
看着這人的眼神,李龙觉得帮人就帮到底吧,說道:
“十五一张,你卖给我吧。”
“不要那么多,十块就行……”那個人高兴坏了。
“放心,我觉得十五块我還能赚的。”李龙笑着說道,“行了,三张皮子都给我吧。对了,以后這水老鼠肚子下面有囊,有香,這個也值钱呢。”
“有有有,我掏了!”那個人急忙說道。
嘿!李龙也意外了,還是個行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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