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一段尘封的歷史
三小队也有,人少一些。主要還是因为三小队那边荒地少,兔子自然也少。
反倒是北面靠近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那一片,兔子刺猬狐子啥都多。
李龙已经给牛大军說了自己开了收购站,牛大军眼睛就亮了。
“到时我要拉我那一百多张羊皮去皮革厂,到时把你的兔子皮都拉上,一起過去看看。能卖就卖掉,卖不掉再說其他办法。”
李龙的话给了牛大军定心丸,他急忙說道:
“行,那我今天吃過中午饭,就把皮子拿到老马号,交给老罗,到时也省的你再跑一趟了。”
牛大军对李龙,对老罗那边放心的很,他觉得只要把這皮子交出去,那就放心了。
也有偷懒的意思,事情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办,口头上還說“我相信你,卖多少我都认”,实际上只不過把矛盾和困难转嫁给了其他人而已。
不過都是同村人,也沒什么矛盾,李龙也就是顺路的事情。
這边事情說完,那边热水也烧好了,可以宰猪了。
都不需要李建国发动,几個小伙子跳进猪圈裡,两個人撵,一個人把另外一头猪赶进暖圈,一個人拿着铁钩子在外面,等把敞圈這头猪赶到门口的时候,铁钩子直接伸出去一掏一拉,稳稳的钩住了猪嘴下面的软肉,那猪惨叫一声,不由自主的就跟着铁钩子往出走。
后面两個人就推着,把猪拉出来之后,外面早就准备好的两三個人抓腿的抓腿,摁头的摁头,然后一起把這头猪放倒,腿一绑,抬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台子上。
“嘿,這猪咋也有一百公斤了!”
“一百公斤,我觉得能宰一百一!”
“呆会称称就知道了。”
“老李叔,呆会儿宰完,能给我称條腿嗎?”有人已经开始预订了。
“我要一條五花!”
“后座,能称的话给我一块后座!”
……
“两头猪,一头卖一头俺自家吃。”李建国笑着說道,“呆会宰掉后,你们看着分。”
“那多少钱一公斤?”有人立刻问道。
“两块,”李建国早就打听過,市价就是這样,两块钱的猪肉,或者說這是一個月前,市场裡的价格。
现在可能会贵一点儿,但对于李建国来說,多一毛钱少一毛钱意义不大。
反正他家裡也不缺肉,留一头,给几個弟妹分一分就行了。
顾博远也過来了,就背着手看着,他也不帮忙,也沒人敢指使他。作为李龙的丈人,顾晓霞的爹,且现在已经在城裡开了店,顾博远目前已经在队裡人心目中有了新的地位。
李龙過来帮忙,发现找不到位子,他干脆就過去拿借来的茶壶盛水准备烫猪毛。
陆大嫂拿着個大盆,裡面有面,有擀面杖,這是准备接猪血的。
王财迷从袋子裡取出杀猪刀,在铁杆子上磨了两下,然后走向了那头正嗷嗷惨叫的猪。
猪被几個大小伙子按的死死的,一动都动不了,只能在那裡干叫。
李龙隐约记得在上一世網络上看到過,說猪是非常聪明的动物,智商挺高的,眼下它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将面临的命运,但除了叫,再沒有其他办法。
现在的小伙子们力气很大,都是干過重活的,抱起一個麻袋不成問題,因此四五個人按住一头一百公斤左右的猪,挺轻松。
后世那些视频裡沒按着猪被到处跑的,眼下很难。
王财迷手很稳,去年出了丑,今年他可不想再有這样的笑话。
瞅准部位,一刀子捅进去,手稍微斜一斜,陆大嫂就喊着:
“血,我接血了……有了有了!”
一股子猪血从刀口处飙出来,陆大嫂反应很快,端起盆,斜侧着身子怕猪跑了拱到她身上,這血接得很快,王财迷又把刀子往裡捅了捅,血顺着手出来,陆大嫂嫌弃的說道:
“王财迷,你洗手沒有?這血要蒸馍馍的,那么多人吃……”
“放心放心,洗過了!”王财迷急忙說道。
血接得差不多,陆大嫂满意的端盆离开,剩下的那么几滴子血流在地上,浸开。猪的嘶吼从中气十足到后面寂静无声,只是略微再蹬蹬腿,按猪的几個小伙子都知道,马上死透了。
“来来来,抬到草窝這裡来,准备刮毛!”李建国指挥着。准备宰下一头猪的谢运东看着那草窝子,突然想着跑過去,扯了一块放在花墙上的废塑料布铺在上面,边铺边說道:
“弄這個,那些草不容易粘猪身上。”
死猪放在塑料布上,两個人取過刮毛刀准备刮毛,李龙已经提着开水壶往猪身上浇水了。
“小龙,从猪蹄子這裡浇……”
刮毛的给李龙指着,也只有這個时候,李龙這個平时感觉比其他人都利害的年轻人,会顺从的听他们的指挥。
当然,說话会很客气——人家有本事,哪怕這個不会,也理应受到尊重。
這样的事情,就是往后四十年,也一样不会变。
李龙就這样来回奔波着给猪浇水,刮毛那边浇水的有三個,下一头猪還沒准备宰,得等這头猪开膛把肚子肠子扒出来开洗的时候,下一头才会开始。
李强带着一群娃娃在那裡密谋商量着,李龙只是隐约听到“猪屎(sui)泡”的字样,想来应该是打算呆会儿开膛后,把猪的膀胱弄出来,倒掉其中的尿液,然后吹起来当足球踢。
他突然想着,抽空得给李强他们买個足球了,现在的孩子冬天在外面玩着很单一,打老牛是最常用的,這玩意儿也受限于地形。
但如果有個足球的话,那野地裡随便就可以踢,而且雪地裡踢足球不怕摔着,虽然会比较废劲一些,但不就是玩個热闹嘛。
想想等回去后就买,买個足球送给李强,他绝对就又变成村裡最靓的仔。
村裡年纪最长的田老爷子也過来了,這位老爷子快八十了,比李青侠的年纪還大,這队裡沒建村的时候,他就是本地老北疆人家裡的长工。
老田過来后,李建国急忙把他让进东屋,在炉子前安排座位。李青侠和杜春芳這时候在前院,這边东西两屋,包括厨房都是敞着门,挂着棉门帘子,裡面人不少。
厨房裡主要是妇女们在切酸菜、准备配料。
第一头猪毛刮完,冲干净,抬到台子上开始开膛,扒内脏,然后把猪头切掉,把槽头肉切下来提到裡面去准备做杀猪菜。
李龙换了一桶温水提到大门口,這时候宰第一头猪的王财迷已经准备洗肠子了,而其他人也在把這头猪分成两片,准备拿秤称一下。
李家沒磅秤,只有一杆抬秤,五十公斤的那种。
“這半片子,五十公斤還压不住啊!”两個小伙子拿杆子抬着称半片肉,结果发现五十公斤還要往上。
“中间切开继续称。”有人出主意。
這些活李龙就不参与了,他供应好了水之后,看各项活都有人干,大家也是自觉的去到缺人的位置上,李龙就偷懒休息一下。
“……我给你们說啊,那一百多年前,咱们玛县還叫绥来,這裡当时可惨了。那陕甘回乱,這一片人都快让杀绝掉了,要不是我們东家的祖辈往北面沙窝子裡面逃過去,现在估计就沒那個姓了……”
陕甘回乱?波及到這裡了?
李龙有点懵,他听得出来這声音是田老爷子,应该是他在给小辈们讲歷史。
不過李龙记得哪怕上一世在網络上看,也沒看到有這样的东西啊?
“那时候,那些信教的人,把不信的人都要杀掉,這绥来县裡的当官的,满人,汉人都快让杀绝了。他们自己也杀,裡面派系不一样……
再后来乌斯满来了,也是杀……唉,那时候人惨啊。咱们汉人就想着老老实实的种种地,吃個饱饭,咋就那么难呢?
再后面,王大胡子,王将军過来了,嘿,那可是真好了!這裡啊,好容易就有咱们自己的部队,有咱们自己的当官的了。那时候……嘿嘿,死掉的就换人了……”
李龙听着這话,感觉就比较复杂。
“田爷爷,你讲的和我們歷史上学的不一样啊。”有一個声音响了起来。
嘿,是李娟。
李娟现在在初中学习挺好,歷史学的也不错,她還敢于反驳田老爷子的话:
“我們歷史课上,讲北疆這段時間,一百多年前不是那個阿古柏,就是浩罕国派他過来入侵咱们北疆嘛,沒有你說的那個啊?”
“這不是为了团结嘛。”田老爷子也不恼,笑着說道:
“那個阿古柏過来之前,其实南北疆已经乱了的,打成一锅粥了,好多满官,好多汉人都被杀掉了,几十万上百万的啊……”
李龙提着壶就在這裡听着,听着老一代的老爷子,和小一代的“知识分子”在這裡辩论着。
“田爷爷,那时不是說阿古柏入侵,然后北疆军民反抗入侵才打的仗嗎?”
“其实啊,阿古柏過来之前,南北疆已经打起来了。你别看那些人平时看着和善的很,真的发起了教义战争,太狠了,和日本鬼子一样!唉,王将军要是能早生几十年……”
李娟還在据理力争,李龙沒听清她說什么,只知道原来自己知道的歷史,并不全是歷史。
或者說,许多歷史,已经被掩盖在了尘埃之中。
“……還是现在好啊,能吃饱,能吃到肉,娟娟啊,你知道嗎?以前就是在這片地方种地的地主,都沒办法经常吃到肉,那普通的长工想要吃饱也不容易……”
“那时候不能打猎嗎?像我小叔那样?”李娟被转移了话题,又问了起来。
“那时候枪很少的。”田老爷子笑着解释,“狼很多,但想打到狼也不容易,這畜牲很聪明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学的寓言故事裡就有,狼還知道前后夹击呢!”
……
话题就偏跑了,李龙想着是不是抽空问问田老爷子關於那段尘封的歷史真相。
這一片被后世许多人以为是荒漠的地方,从汉至今,一直有汉人在生存,但只要大的战乱开始,汉人都最先被成为针对者。
被针对也就罢了,在后世李龙還在不少的網络平台上看到,许多人把北疆人等同于少数民族人。
不知道是沒有常识還是沒有父母,這种人怎么能存在的?好歹小学地理歷史裡就有讲到,咱们国家无论哪一個省份,就算是自治区,那也是多民族混居杂居,北疆有将近一半人口是汉族。
李龙在那样的贴子下面一律回复“這样起号是沒有父母的”。
解气,却感觉到悲哀。
就像是晚唐边疆守城的大唐将士,一边为大唐守着城,一边却被内地的人给抛弃了。
“嘿,一百零七公斤,加上槽头肉肯定超過一百一了,這猪不错!”有人在棚子那边兴奋的呼喊着,引的黑狗在那裡使劲的叫着。
原来黑狗是拴在院子裡的,主要是看家。宰猪的时候为了防止咬着别人,把它牵到了东面的拖拉机那裡,和小黄羊作伴。小黄羊现在腿已经大好了,也不害怕黑狗了,吃着草,不时看着這边的情况。
一头猪一百一十公斤,在后世不算大,后世用粮食饲料喂的猪,哪怕是瘦肉型的,宰一百三四十公斤很正常。
不過這时候一百一十公斤也不小了,一家人按现在的吃肉习惯肯定是吃不完的。
有人已经开始划分自己需要的部位了。李建国沒說啥,乐呵呵的收拾着场地,等着宰另外那头猪。
“干啥干啥?先干活!”谢运东大声喊着,“還有一头猪沒宰掉呢,急啥?快過来,抓猪绑着,把正事干完再說别的!”
今天许成军有事沒来,谢运东作为曾经的副业队队长,在年轻人中還是挺有威信的。他這么一喊,那些還准备分着猪肉的人都笑呵呵的跑了過来,开始抓剩下的那头猪。
李龙走過去往院子裡灶台上两口锅裡添水,把灶下面的炭火也捅了捅,准备等着下一头猪。
顾晓霞和杨大姐抱着明明昊昊来到了后院,看着這忙碌而又各自分工的场面,两個人感觉都挺新奇,两個孩子也是东张西望。
第二头猪的惨叫把两個孩子吓一跳,李龙便让她们把孩子再抱到前院去,等這边宰完了再過来看,或者等到饭做好了再過来。
不得不說,四小队的大婶嫂子们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做杀猪菜的热情,从现在起往后四十年都是這样。谁家杀猪,請四邻的女人去做杀猪菜,大家都会积极响应。
而且有些人甚至可以为了一這顿菜,从乌城跑回来专门品尝,也有些人会从北庭打电话回来专门让留一块猪血馍馍。
意义非凡。
第二头猪宰倒后正浇开水刮毛的时候,院子裡就已经开始飘起了酸菜炖大肉的香味儿。
這味儿立刻就让那些干活的人兴奋起来,有人讨论着這回切的大肉片子的厚度,有人說着這回提過去的槽头肉有多少公斤,燷起来够普通人家吃一個月了。
李建国家不缺肉,所以這一次杀猪請的人不少,后院两個房间的桌子摆不下,還得按去年一样得在前院再摆一桌。
唯一不一样的是,這一回多了明明昊昊两個孩子,以及杨大姐和韩芳两個“亲戚”。
韩芳和李娟已经成了好朋友,一开始她還有些拘谨,但在李娟的带领下很快就对這裡熟识起来,反倒是杨大姐暂时還不太适应,或者說這种邻裡关系的氛围,和她自小习惯的那种不一样。
杀猪的时候,时不时会有一些婶子大娘们過来前院看明明昊昊,看顾晓霞,看的时候聊几句,然后就问杨大姐的情况。
顾晓霞会简单模糊的介绍几句,那些大娘婶子就会很热情的和杨大姐聊天,让她有点不适应。
在老家,杨大姐是受欺负的,到了這边后又经历了磨难,再往后和李龙他们住在一個院子,除了李家外接触的都是城裡人,感觉又不一样。
现在回到村队裡,和這些大娘婶子们聊天,感受就熟悉又陌生起来。
過了很长時間她才反应過来,這才是正常的农村人际关系啊。
明明和昊昊两個還想去外面,在屋子裡床上扭啊扭,但来看两個孩子的人挺多,一会儿来一個一会儿来一個,两個人還沒来得及把孩子抱出去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了。
几十年如一日,不变的杀猪菜,就是蒸白面馒头作为主食,菜就是酸菜炒大肉,豆芽炒猪肝,芹菜炒猪心,以及下午的猪血馍馍。
都是大盆装的菜,管够的那种。为了让人吃過瘾,槽头肉切的是大块肥肉片子,看着都過瘾。
這盆菜一端上来,气氛立刻就上来了。
李建国笑着给北院的两個桌子摆上了酒,女人那一桌,大家都摆着手說不喝,因为蒸猪血馍馍也挺耗费精力的。
一時間,两個院子說笑的声音起来,让李龙也有些恍惚。
這样的气氛,比原本的歷史,提前了好些年。
是他的原因嗎?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