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公主這是在做什么!”
姜姝将怀中的衣衫抱的更紧了,睫羽微颤,红唇微张就开始为自己狡辩,“学生看先生试衣,便也想买件新衣,听小二說這隔间是两個便想着进来试衣,沒想到唐突了先生。”
“是学生的不是,還請先生宽恕。”
姜姝低下头,一双皂靴缓缓映入眼帘,“是嗎?”
姜姝点头如捣蒜,反正便宜已经占了,君子不逞口舌之快。
况且谢让還能看回来不成,若是真這么干,她也不吃亏。
左右都是她得利。
“公主即這般說了,那臣作为公主的先生便不得不行教导之责了。”
听闻此话,姜姝心中突然闪過一丝不好的预感,悄悄抬头看向对方。
不期然与对方视线相撞,对方面容冷峻平静,好似方才的事并未在他心中留痕。
“翟蓝,进来。”
守在门口的翟蓝听见大人声音,破门而入,“大人,何事?”
姜姝眼角余光悄悄跟着谢让,只见他取下翟蓝腰间佩剑,一步步向她走来!
姜姝心抖了一瞬,不就是看了一眼,难不成還要剜她眼不成?
不是說谢让是君子,怎的還动起刀剑来了。
眼见谢让越发逼近,姜姝贝齿咬住下唇,“先,先生,這是做什么。”
“啪”的一声落下,姜姝只感到一阵疼痛从手心开始蔓延,白嫩的手心也已变得通红一片。
還不等她缓過来,佩剑刀鞘又落了下来,刀鞘本不是平整之物,上面刻画着各种图案,凹凸不平。
重重的打在手心之上,直将柔软的手心打的红肿一片,刀鞘上刻画的图案也有些许印在在手心之中。
打了足足五下,谢让才堪堪停手,将佩剑丢回给翟蓝。
姜姝握着被打得红烫的掌心,鼻尖微酸,一双桃花眸中泛着泪花,带着怨气的瞪了谢让几眼。
睫羽颤动,蓄满泪光的眼眶便落下泪珠,滴落在怀中的紫薇色衣裙上,洇湿了一片。
偏谢让丝毫不为所动,看着她从眼眶中滚落的泪珠,冷声道:“再抄礼记二十遍,下次授课之前检查。”
姜姝听见這话,抬起微红的眼眶瞪着谢让,从小到大她就沒這么被人打過。
便是被卖入教坊司的那段时日,她也未受過皮肉之苦。
“公主若是不服,便可禀明陛下,让陛下圣裁。”
此言一出,姜姝便有些悻悻,本就是她意义不轨在先,现如今打都被人打了,再去告状,說不定還要再吃一個挂落。
“学生,沒有不服。”
姜姝红着一双眼跟在谢让身后,右手小心握住红肿的左手,朝着掌心吹气,意图降低痛感。
清荷几人跟在身后,事情发生之时并未进屋,所以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只是看着公主手上的红肿,生出心疼来。
走出店铺,外面却又下起鹅毛大雪来。
纷纷扬扬,像是要将街道都铺上一片雪色。
姜姝此次出来的急,随从们也未曾带伞。
只是若等雪停了再走,只怕是還要好一会儿了。
谢让身后的侍卫早已打开了手中的雨伞,移交到自家公子手中。
“公子,雪大,還是打把伞为好。”
谢让修长的指节接過伞,侧身玉立,眼见就要移步阶下离去了。
姜姝是個能屈能伸的人,谢让都已经打過她了,再大的气打過之后都该消了才是,更何况她就只看了一眼,他也沒吃多大的亏。
再說她手都伤成這個样子了,怎么還能抄书。
谢让手中稳当的伞晃动了一瞬,伞下突然多了個裹着墨色狐裘的女子。
墨色狐裘更是显得来人冰肌玉骨,俨然像是雪中出沒的精魅一般。
只是捧着红肿受伤的左手,又像是被人误伤楚楚可怜的狐狸。
“先生,這就要回去了嗎?”
谢让长眸清沉,嗓音低磁:“公主還有事?”
伞下女子伸出一小截手指,捏住对方白色的披风,语气低垂,“先生,你走了,学生怎么办?现在這般冷,先生還留我一人在此,学生害怕。”
“姜姝,松手。”
明明只是平淡的叙述,但对方身上的压迫感却让她不自觉的松开了手。
两人站在伞下,恰有一片雪花飘在姜姝额间花钿之上,莹白的痕迹一闪而過,很快便化成水珠停落在她额间。
远远望去一黑一白,宛若一对璧人一般。
被风吹起的发丝在身后纷飞,“公主无需這般,翟蓝已去叫了公主的马车,公主只需稍等片刻就是。”
姜姝站在伞下,抬起头,纤长的眼睫都沾染了细碎的雪花,化作水汽将根根分明的眼睫打湿成一簇一簇的。
瞧着满是可怜的意味。
“先生,我手疼能不能不抄书。”
声音像是从鼻音中发出来的一般,缠缠绵绵,带着哭腔后的鼻音。
“臣打的是左手,不会影响公主抄书。”
眼前站着的男子沒有丝毫动容,穿着白色的狐裘站在她面前,宛如冰雪做的一般,沒有一丝情感。
姜姝可不愿就這样妥协,人都已经被他打了,怎么還能伤上加伤呢。
“先生,学生真的知道错了,還請先生抬手。”
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看着面前撑伞的男子,眼中满是恳求,莹莹水波在她眼中晃荡。
话說的很轻,但在场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反而听的格外清楚。
街边一孩童笑吟吟的牵着父母的手路過,手中拿着红彤彤的糖葫芦乐开了花,银铃般的笑声不断传来。雪地上印着一家三口的脚印,
只是沒過多久便被飘扬下来的雪花盖住了。
“即如此,那就抄五遍。”
說完便将伞留给了姜姝,独自骑马离去了。
哀求一番之后還只得到這個结果,姜姝恨不得将手中伞砸向谢让。
扭头朝着与谢让相反的方向气冲冲的走去,才行不過三两步,身后便有人叫住了她。
“姑娘且慢!”
秀丽阁的小二见她還未走远,舒了一口气,小跑過来說道:“姑娘稍等,您有东西落在店中了。”
說完便将手中的羊脂玉佩交给姜姝,玉佩触手温润,边角圆滑,一看便知是某人心爱之物,时时把玩。
但她出门时并未佩戴此物。
正想张口說出时,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這玉佩是从方才的包间中找出来的?”
小二点点头,忙不迭的說道:“正是,姑娘您且看看可否完好?”
姜姝捏着手中的玉佩,心情瞬间便舒畅了起来,对着身后人示意。
清荷上前从荷包中掏出碎银子递给小二,“劳烦這位小哥了,這是我們姑娘心爱之物,若是丢了,怕是要伤心好一阵。”
看着手中的碎银,小二脸上笑开了花,“小事,小事。”
回到府中,清荷翻出白玉膏,拿着玉片小心的给公主上药。
冰凉的膏体敷在红肿处,大大缓解了伤口的疼痛。
待到将手心全都敷上一层后,清荷這才收起药膏。
“清荷你觉得這玉佩可眼熟?”
清荷定睛仔细看了玉佩两眼,似是有些印象,但又找不到出处。
皱着眉问公主道:“是有些印象,公主可是认得這玉佩的主人?”
姜姝拿着玉佩的手一個用力,语气略带了些愤恨,“自然是认得,我猜過不了多久這玉佩的主人就会发现玉佩不见了,到时候就是他有求于我了。”
怀抱着一雪前耻的心情,姜姝午食用的都比平日要多些。
用完饭后,便准备在榻上休憩一会儿,好蓄力准备等待谢让到来。
才躺下,门外便有一宫人进门来。
姜姝认出此人,是她母后身边的内侍。
内侍一进门,便行礼问安,“见過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母后可是有事找我?”
内侍低头称道:“正是,皇后娘娘有事找公主殿下相商,特意派奴才来接公主进宫。”
清荷請内侍去外面喝茶等着,又转身进屋伺候公主妆扮。
姜姝的府邸距离皇宫并不远,半個时辰便到了。
姜姝一进凤仪殿便去正宫找母后,才踏入殿中,便听见一道声音。
“娘娘也是,這么多年将公主藏着掖着不让出来见人,现如今都年過十七了,京中還是只听過长公主的名,娘娘這般藏着,可是公主有何不足之处?”
姜姝恢复神智的事皇上下過圣旨减税,此人不可能不知道,那便是故意来找茬的。
姜姝挑了挑眉,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一进门便见皇后端坐在正位上,說话的便是坐在下方的王贵妃。
王贵妃穿着一身浅紫百蝶衣,发髻上更是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若不是尚有几分姿色撑住了這身,若换一人来,都是展示柜才是。
姜姝走进殿中,路過王贵妃时,停住脚步站在她面前。
一双桃花眼染上冷意,身姿挺立,“贵妃见本宫为何不行礼?难道宫中的嬷嬷在你进宫时沒有教過你?”
王贵妃显然沒想到对姜姝会這么一手,气急了站起来,一双眼含怨气的盯着她。
“贵妃虽是正一品,但也要行礼才是,不然若是被外面的御史知道了……”
王贵妃站在原地,咬牙切齿,但姜姝的话却也是实话。
她虽位列贵妃,但面见长公主仍旧要行礼问安。
屈辱的半弯膝头,低头行礼道:“臣妾见過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姜姝站在她面前受了這份礼,转头慢悠悠的朝母后走去。
卧在皇后膝上,冷眼看着底下贵妃颤抖的支撑不住的双腿。
直到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這才假装醒悟過来,“贵妃娘娘還在行礼呢,本宫倒是忘了,贵妃娘娘起来吧。”
“谢公主殿下。”
膝盖因为弯曲的時間太久,站直后双腿還微微有些发颤。
额间還有细汗溢出,头上琳琅的钗环在行走间晃荡,闪着金光。
等贵妃走出凤仪殿之后,皇后才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调皮。”
姜姝将脑袋在母后身上滚了一圈,哼哼唧唧的說道:“我才不是呢,王贵妃分明是想要母后难堪,借此讽刺,我才不给她這個机会呢。”
說完,抬起清眸望着母后,“对了,母后,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說嗎?”
皇后怜爱的拂开了姜姝眉间的鬓发,轻声說道:“也沒什么大事,就是前几日突然想起,你這次彻底好转,该去太华寺好好拜拜還愿才是。”
“太华寺?”
皇后的手温柔的梳理着她的青丝,缓缓道来:“說起太华寺,你与它也是有些渊源的。”
“当初我怀你和你弟過了十月還迟迟未生下,恰逢南方大旱,就有群臣上书,天怒人怨之下,我便带着你们去了太华寺。”
“好巧不巧,方才到太华寺,便产下你们姐弟二人,這时南方旱情也解了,可不是有缘。”
“說起来,你還被当时的主持抱過呢。”
讲起這些,难免又勾起往事回忆,皇后虽然說的轻松,但每一句拎出来都显得辛酸。
姜姝抬头瞧见母后的神情,环抱住母后的腰身,撒娇问道:“母后我們什么时候去太华寺?”
“三日后是個好日子,去一趟回来也正好除夕。”
现如今不過一月初,除夕乃是二月中旬,看来這太华寺還是有些距离。
一個多月,那她身上的毒势必要发作一回,想起上回的惨状,還是要让谢让同行。
“母后,那随行人员都有谁呀?”
“左不過就是一些兵部将士,或者礼部人员。”
“那谢大人可会同行?”
皇后摇摇头,“谢大人作为中书令,每日朝政都忙不過来,如何会同我們去太华寺。我儿這么在意谢大人去不去?”
那可不行,他必须得去!
姜姝打哈哈,“這不是怕去太华寺一趟,忘了功课嗎,女儿本来拉下的就多,现如今定要补回来才是。”
王贵妃回到宫中便开始发气,在殿裡伺候的下人通通罚跪在殿外石砖上。
地上還有沒化的积雪,不一会儿便浸湿了腿上的衣衫。
殿内传来王贵妃的咒骂声,“她姜姝算個什么东西,也敢叫我给她行礼,一個生下来就不祥的贱种!這些年若不是我心慈,她早就沒命了,现如今還作威作福到我头上了!”
王贵妃身旁的侍女奉了茶水上前,劝解消气道:“娘娘息怒,那姜姝不過是一個沒规矩的疯人,举止粗鲁,娘娘何必与這般小人置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话音才落,王贵妃突然将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瓷器落地清脆的声音传来,上好的黄花瓷就這样碎成了几片。
“贱人,都是贱人,若不是皇后那個贱人抢了本宫的后位,本宫现如今還用受她生的小贱种的气?”
說罢,眼神中闪過狠辣的光,带着披甲的手指向身旁的侍女,金色披甲在此时显得寒光凛凛。
“你给本宫哥哥送信出去,姜姝既然敢得罪我,那我就要她在太华寺的路上有去无回!”
回了公主府的姜姝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清荷连忙为公主取下手中的暖袖,方才皇后娘娘要公主去的急。
手上的伤来不及做過多的处理,便只能戴個暖袖将手给藏起来。
所幸沒有被发现。
只是中午时分還只是有些红肿的掌心,此刻已经变得青紫起来。
清荷取出白玉膏重新处理了一番,這才包扎起来。
谢府,书房。
江森青才過午时便急匆匆的赶来,拉着谢让进了书房。
谢让坐在书桌前,骨节分明的指节在书桌上轻敲了几下,眉间微蹙。
“鹤眠,我的人今早得到的消息,在太行山一脉发现了龙虎军的行迹!”
他们寻找龙虎军已過一年,如今好不容易有线索。
谢让轻揉了眉间,冷声道:“若我贸然出京,只怕会打草惊蛇,到时候他们再次消失就更不好寻了。”
左思右想之下,也未想出一個完美的办法。
江森青到最后咬咬牙,“实在不行,你便乔装去寻,到时候我替你留在京中,只是称病不出,你快些回来,应当可行。”
谢让却不太同意這個办法,“你替我留在京中,怕是不妥,且不說到时候圣上派太医前来诊治,就說太行山到京中的距离,来去最快也要半個月,中间還要寻找线索,最少也要一個月,难道要装病一月?”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要白白看着這個线索溜走不成?”
江森青瘫坐在椅子上,一把折扇呼呼的扇着,只是這心中的火气却始终扇不熄。
谢让自也不想看着這個机会白白错過,无意识的摩挲起腕间的沉香水珠,“自然不成。”
“那你說怎么办?”
少顷,谢让腕间的沉香水珠停止转动,转头对着身侧的翟蓝道:“将林一叫来。”
“林一!难道你想偷梁换柱?”江森青“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坐起。
林一来了后,几人在书房商量了好一阵,這才敲定完整個计划。
等到商量完,早已日落。
窗外透出暗色,房中也已点上了蜡烛。
谢让站在窗前,白玉似的脸半明半暗,神色晦暗,昳丽的眼眸幽静如深渊。
身似谪仙,心如无间。
翟蓝送完江公子回来瞧见的便是這一幕,悄声走向前站在大人身后。
“大人,该用晚食了。”
夕阳带着最后一丝熹光坠下天边,天地陷入一片混沌之中,非黑非白。
笼罩着一股暮气。
谢让转過身,眉宇间隐约有些淡漠悯色。
翟蓝低下头,只看见大人的衣摆。
走過书桌时,翟蓝看着自家大人蹀躞带上少了一样东西。
急忙转身问道:“大人,您蹀躞带上的玉佩怎么不见了?”
男子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腰间的蹀躞带,往日佩戴在其上的羊脂玉佩今日却不见了踪迹。
翟蓝急得团团转,那玉佩可是大人祖父给大人的,意义非凡,今日怎会不见了?
“大人,您可還有印象?”
谢让思来想去,也只有在秀丽阁时才将蹀躞带褪下,玉佩想必也是在那时候遗失的。
不過秀丽阁若是捡到,不敢私藏,定会交還回来才是。
但,谢让轻抬眼眸看了眼天色,从离开秀丽阁到如今,已经過去好几個时辰了。
门房处也并无人前来报,那便是已经物归原主了。
“姜姝。”
一样的哟,下一章還是后天,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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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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