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高手過招
但隔着话筒交流,却是绝无仅有的。
“爸,這几天身体好嗎?妈好嗎?”齐天翔的语调很是迟缓,他也不是很适应這样的交流方式。
“都好着呢。”闫博年定定神,朗声說:“你怎么样?好嗎?”
“還好,爸妈放心!”齐天翔想着怎么把聊天转到要說的事情上,“前几天的事情您老听說了吧?”齐天翔坦率地說:“弄的满城风雨。”
“摔打摔打也好。”闫博年說着话,突然若有所思,意味深长地說:“知道什么是摔打嗎?小孩子学步摔倒了拉起来,安抚几句,這是鼓励,而已经学会走路的孩子摔倒了,就是拉起来,還要在屁股上打一巴掌。为什么,就是不会走路要鼓励,不要怕摔跤,会走了就要警戒,不能任意摔跤,特别是不能摔大跟头,要好好走路,這用意你可以慢慢悟一悟。”
齐天翔突然眼睛一热,拿电话的手有些颤抖,连声說:“我会的,谢谢爸爸!”
“来电话有什么事嗎?”闫博年首先打破了僵局,“說吧,沒关系。”
齐天翔顺势将事情的缘由,以及這些天来的调查了解,原原本本地說了出来,尽管竭力表现着平静,但电话裡還是可以听出他的愤懑和激动。
齐天翔的话让闫博年有些吃惊,也感到有些欣慰,因为自己沒有看错這個孩子,敏锐而谨慎,這是官场首要的素质,再加上热情和正气,就更为难得了。听完齐天翔的话,闫博年慢慢地說:“這些事情我知道一些,沒有你了解的深入。有些事情站远了反而看得清楚。你所說的突破口选得很好,我也在省裡吹吹风,多管齐下震震河面。”
放下电话,闫博年给白丰收打了电话,简单說了天翔反饋回来的情况,然后請他看看郑明书记上午是不是有時間,想当面沟通一下。
很快白丰收的电话就回了過来,郑明上午推掉了所有活动,专门安排時間等他,他马上過去接他。
突然约见郑明似乎有些唐突,闫博年也曾经有些犹豫,尤其是事关自己女婿,自己的行为有些干预的意思,而且自己本身与郑明并不是很熟。郑明空降河海省时,自己已经退了下来,除了节假日省裡组织的一些活动中见過几面,平日裡并沒有過多交集,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些過于急切了些,用戏文裡的话說有些“孟浪”了,但随即就为自己的多虑感到一丝愧疚。過多地考虑了自己的感受,過多顾及了自己的面子,是不是這就是退下来以后自己颓废的原因。往大裡說,自己毕竟在河海工作了一辈子,河海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事情,而河海干部队伍的健康发展自己本就责无旁贷。往小裡說,天翔是省纪委的干部,自己反映天翔的事就是在帮省委做工作。想到這裡,心裡平和了许多。
白丰收的车很快就到了,简单地寒暄之后直接上车往省委而去。而且走地下通道直接就到了小楼下面。坐电梯上到地面,远远就看到郑明在白楼门口静静地等着。看到闫博年他们過来,赶忙迎上来,热情地說:“還烦劳老领导亲自過来,应该是我過去看望你才是,失礼了,失礼了。”
“哪裡的话,你也太客气了,刚才還在自责,過来打扰是不是有些孟浪了。”闫博年握住郑明伸過来的手,感觉温热而厚重,心裡觉得踏实,嘴上却是客套地說。
“先生如何這般地說,难不成我這厢就是哪皇宫别院,难以登临,高不胜寒了嗎?”郑明拿腔拿调地一番京剧裡的戏文,立时使气氛松弛了下来,也使得见面变得平常和亲切。
“早就听說郑书记京剧是一绝,什么时候能领略一二才好。”闫博年哈哈笑着說:“只是不知我這地方野腔能不能与你這京腔京韵配成一個调?”
“老领导取笑了,哪天有時間向领导讨教几盘才是正事,只是我這臭棋不知能在老将面前走上几個回合。”郑明迎合着請闫博年和白丰收往楼裡走,而且谦逊地始终错后闫博年半步。
“决胜何须在沙场,高手不需要下场博弈,只要谋划得当就可传檄千裡之外。”闫博年坐在沙发上,意味深长地說。
“谋划布局关键在于缜密、周全,不一定一举定乾坤,但致胜之处往往是不经意的闲着。”郑明顺着闫博年的话题,“找到软肋或致命之处,方能一招制敌。”
“处处是局处处局,招招谋胜招招胜。”闫博年话题一转,“這几天我這個胃有点不舒坦,你大姐建议我看中医,還别說,有效不說,還真有些发现唻!”看着大家兴趣转了過来,闫博年慢慢地說着:“一堆草根、枝叶、树皮,几根棍棍棒棒,再有些花花果果,混合在一起煎熬,而后就着浓浓的气味一饮而尽,這就是治病的良药,這就是济世的良方,想来都让人惑然,而這就是中国的中药。
几千年来,凡治病除疾,各地各国总有着自己的方法和良策,在粹取和提炼技术发明完善之前,大致的用药之术不外在煎熬、粉碎、蒸煮,而大致也离不开這些草根树叶、棍棍棒棒,当然也還有放血、针刺、虫咬等等方法,但随着解剖技术的发展,特别是各种化学制剂及提取物的出现,结合着手术、片剂、理疗等手段,治病的方法、方式多种多样,可能够坚持并不断完善的也只有中医中药了。
世间万物皆可入药,果根草虫皆为可用,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裡钻的,只要是有生命的,都是中药所追寻的,而且无论是混合的汤药,還是膏丸丹散,亦或是洗泡熏蒸,都拿捏的分毫不差,這不仅是神奇,简直就是神来之术了。
中医中药应该是中国的国粹了,而且千百年来长盛不衰,靠的不仅仅是神奇,更靠的是中药配伍的精细和复杂,以及药理上的中和与中庸。中药的解释怎么也不像是单指中国的药物,而更像是对重要理论的阐释,那就是中和、中庸的意思,也应该是中医的本意。
也许中药的汤剂是最能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精髓的了,中庸、中和的思想在汤剂中也体现的淋漓尽致,无论任何的方子,无论任何药材的使用,都是与其它药材配伍使用的,而且比例也是恰好的适当,黄芪、党参与甘草、桂皮的配合,人参菊花的搭档,黄连甘草的连襟,无不切合着医道医理,尽管也是有着主药、辅药之别,有君臣佐使之别,但每种药材的出现都显示着必须和必然,說复杂了是医术,說简单了就是中庸了。
其实,中药各种药材的使用,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药尽其用,而是抑强扶弱,也就是最大限度地将各种药性融合在一起,共同地来发挥作用,也就是共同抵御药物的副作用。這种看似玄妙的理论来源于传统文化,也在完善解读着传统文化。而這种中庸的思想也成为几千年来统治的主旨。
在中国的传统理念中,是很少有第一的,有的只是竹林七贤、画坛三杰,植物有“梅兰竹菊”四君子,食物有四喜丸子、八宝饭,体现的都是合一的力量,和谐的美好,而第一往往是帝王和武林的专属,也就是人人向往、朝不保夕的可畏,以及完善传承的必须。
压制强势的崛起,辅助弱势的存在,以有限的疏导保持最大作用的发挥,保障秩序的完整,是帝王常常使用的手段,打击和招安、安抚和提振是常常需要并用的,武可以压制、打击,文可以招安、安抚,手段全在运用,手法各有妙理。
而中药就是這种理论的最好体现者,而操作者就是医者自己了,望闻问切也好,听探尝须也罢,目的只是判断各种药材的配伍和剂量,是混合的作用和效果,而這就是医者高下的标准了。
与西医盯着血管不同,中医中药放眼的只是有些虚无的经络,以及遍行全身的气,還有就是五脏六腑之间的协调和相生相容,是一种叫做‘阴阳’的和谐,因此中医中药不像是在治病,更像是在调和、或者說是和稀泥,而承担這项重任的无疑是那些棍棍棒棒了,目的只是为了病人阴阳调和,气脉顺畅,而功效就在那浓浓的汤药裡。”
“是啊,老领导领悟的透彻,可谓大彻大悟。”郑明很佩服闫博年的机敏和智慧,也不禁附和着說:“老领导說出了中药的精髓,以及其中蕴含的博大精深的哲理,我也来說說,那就是药引。”郑明意味深长地看着闫博年,兴趣盎然地說:“中药讲究‘君、臣、佐、使’,大富大贵的君药自不必說,就是引药就够品味一二了。纵观古今各种医疗手段,凡药必用引,而且所起的作用還十分非凡的,也只有中国的中医中药了。药引,顾名思义必是与药有关的东西,不用過多思量也知道是药的引路者,也就是导引着的意思,专业的解释就更神奇了---药引子是引药归经的俗称,指某些药物能引导其它药物的药力到达病变部位或某一经脉,起‘向导’的作用。另外,‘药引子’還有增强疗效、解毒、矫味、保护胃肠道等作用。听着玄妙,作用就更玄妙了。中医认为,经络是人体气血运行的通路。气血通過全身经络,通达表裡、脏腑,营养四肢百骸、筋骨皮毛。经络使人体内外表裡形成了一個统一的有机整体。药引犹如向导,它将诸药引向某经络脏腑及身体部位进行针对性治疗。所以說,药引的特殊作用,是引导药力直达病所,有向导之妙用。說了這么多,又是引子,又是向导,但道理似乎并不玄妙,而所用的药引材料就更是千差万别了,至于什么仙人须、三更露,蚂蚁的眼泪、初秋的霜,還有什么五年梅上雪、千年龟背筋,那更是将玄妙引向了神秘,根本就是捉弄人的把戏,做不得数的。其实,药引取材简单,用料方便,什么桔梗、桑枝、牛膝,還有更普通的,生姜、红枣、葱白,甚至食醋、红糖、盐开水,简单到了什么都可以做药引,什么都可以引药性。正因为這個什么都可,什么都行,透着许多高深。别人可用的你未必行,這种药可用的,下服药未必行,而常常在其他方剂中充当主药的,在這個方剂中却只能是引子,而往往不同药理的药材却要出现在一個方剂中,這就不是猜度可以知晓的了。药引怎么用,什么时候用,用量多少,都是医家所言,惑言、玄虚,都是此后很久才能知晓的,但效果却是真实的。所谓中医是经验之医,可学不可猜,原理似乎更在药引的使用和分寸把握上。
其实,沒有那么多玄妙,而是博大精深的理论和浩如星辰的药材所引发的。中医讲究气脉,讲究阴阳协调,尤其在气血和脉络上着力,這也就造成了药材众多,药引众多的原因。
善于分析判断,善于找出主要矛盾或节点,似乎是数千年文化传统延续、传承的不二法门,圣人一生說话无数,集其精髓的也就是那部《论语》,而就是這区区几千字的集粹,引导了数千年的主流思潮,导引了历代的统治方略。
主流文化体系的建立,并不是所有思想集成都接纳和欢迎的,草原文明和农耕文化的融合并不是统治者的選擇,而是歷史的必然,忽必烈和皇太极并不一定喜歡中原酸腐文人的繁文缛节,但传承千年的‘礼、义、恭、谦、让’,却是中原文化的气血和脉根所在,而统治和征服必然要用圣人的這個药引。
這样也许就說清楚了药引的作用,也就解开了玄妙的结扣,其实也就是顺应了药理和药性,顺应了气血和脉络的调和,而为了這個和谐,药引也就应运而生了。
解开药理,解读药性,在药理和药性间寻找平衡,进而调和气血,平衡阴阳,继而达到顺乎自然、顺乎规律的和谐,這样也就治愈了顽疾,還病患一個條理顺畅、运行自如的肌体。這也许才是中医调和百味,导引方向的神妙之处,而更多的神奇,也许只能在经络中找出处了。”
“呵呵,高,你比我见识深远”,闫博年对郑明竖起了大拇指,“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老领导谬夸了,皮毛之论,管窥之见怎敢登大雅之堂,引方家耻笑。”郑明谦虚地說,不過很快补充道:“說到了见识,也就使我想到了京剧裡的粉墨登场。”說着示意闫博年喝茶,接着說:“当锣鼓点想起,帷幕拉开的一瞬,无论是否情愿,走上舞台的结果都必将是一個全新的改变。改变的不仅仅是造型或唱腔,還有的就是性格、情绪、记忆等等内在的定式,一切都将取决于演出的需要,或者是剧情的发展,而原因只是粉墨之后的改变,登场只是必要的结果而已。
对于剧情和演出的格局而言,演员本身的喜怒哀乐已经无关紧要,甚至性别也不再重要,只有那经過粉饰和华丽服饰包装的形象存在着。喜怒哀乐、家长理短、世俗风情,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只有形象的存在,只有存在的需要,无论是一天、一刻,或者一时,为艺术、为观众、为生存,都是可以为之的理由,久而久之现实的人与戏中人的分际就变得模糊了起来,而這也就达到了艺术的至高境界。
无我的境界的确是不容易达到的,起码在现实与幻象之间的游移,真实和虚幻往往是舞台的上与下,甚至有时根本与是否粉墨无关。演员到艺术家的分际或区别也许就在于此,而真实与艺术的转换也看出修为的高低,而一切的标准就在登场之后的变化。
舞台是转换的关键,也许就因为舞台是在人们的视线之下,无我表象的背后也還是有判断的标准,那就是真实与否。但当舞台幻化到了无限,标准或许也因视线的不及而模糊了。
推而广之,政治的大舞台,大大小小无数的人物登场表演,无论是匆匆過客,還是长期为之,都经過了细心的包装和掩饰,自己本身的性格、修养、学识、以及希望,都幻化为表演的需要,在這個沒有剧情,沒有开始、停止的表演中,成功失败的标准也许只有官职的大小来评判,因为脱离了观众的视线,也就沒有了喝彩,上场之后的节奏只有自己掌握,或者别人掌握。
官场如此,商场亦是如此,都是要求演员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曾经的存在,甚至忘记了善良和道德,只为了表演,只为了表演之后的成功或喝彩,哪怕這一刻永远不会到来。
为艺术的艺术家,也许穷其一生都难以达到无我的境界,也许毕生的奋斗都只是舞台上的過客,尽管经過无数次的粉墨登场,到最后也不過是为艺术做了铺垫,而物我两忘的境界更像遥远的星斗般遥不可及。
为政治、为财富的人们,所付出的和收获的,远远沒有平衡的时候,也是毕其一生,也是付出了全部的心智,甚至为此而改变了纯朴、善良,抛弃了道德、理想,或者连良心也付出了,而至高的境界還是如‘水中月’、‘镜中花’,谢幕的时候甚至都不知身在何处、魂归何处。”
“說的好,看来你真是品出了戏剧的個中三昧。”闫博年拍拍手喝彩着,随即望着眼前的茶杯,若有所思地說:“就像這茶叶,不论是绿、白、黄、青、红、黑,也不管是煮茶還是功夫茶,陆羽的《茶经》、還是徽宗的《茶话本要》,其实說白了就是一片树叶而已,任何的方式和方法還是取决于人们的需要,龙井、银针、碧螺春,毛尖、毛峰、铁观音,普洱、乌龙、白毛猴,只是人们因其需要给予的评价和定位,但再好的陈年绿茶叶也抵不過明前谷雨的几片叶子,而且再好、再名贵的茶叶浸泡多次之后也都是残渣,因此茶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及时、新鲜。”說着话,闫博年站起身来,所获颇丰地說:“耽误你這么长的時間,该走了。”說着话起身,“顺便說一句,你的茶一般,茶還是要抓紧時間喝,時間不对,或者水不热,都会坏了你的好茶。所谓:茶分三类,水占七分。上水若急,下水势缓,都不及中水舒缓之间的恰到好处,而且泡茶水分三沸,一沸水,吃淡茶;二沸水,品茶花;三沸水,喝到家。這一沸水,就是水未沸前,水底有气泡,個别零星升起,适宜于茉莉等花茶。二沸水,是指水中已气泡连连,将沸而未沸之水,适宜于绿茶等一类。三沸水,指已沸起之水,水花连连,适宜于壶茶、观音等一类。。”
“谢谢您老的提醒,一杯好茶岂能坏了味。”說着起身送闫博年离开,走到楼下,握住闫博年的手說:“說好了,有時間過府一定好好杀几盘。”
“山间陋巷,田园宁静,何来打打杀杀、刀兵相向?有好茶,有好酒尽管来就是。”闫博年稍加用力,拍怕郑明的手背,满意地转身离去。
這场像是哑谜的谈话让闫博年很满意,也对下来的变化充满了信心。不禁感叹地說:“以前天天从這地道裡进出,還真沒发现此间的奥妙,真是不错。”
听闫博年夸這個地道,白丰收也不免仔细打量了起来。這個地道原本建造大院时就建了起来了,以前是防空和应对突变的应急通道。前些年大院重新改造时,为领导出入方便和安全,重新进行了扩宽和硬化,既方便了出入,也使得地面的美化更协调。道路的出口在很远的南郊山庄,也避免了车流高峰时的拥堵。
“智慧啊!真是智慧。”看着這样的小道,想着刚才的谈话,白丰收发出由衷的感叹,不只是对地道,還是两位高人,也许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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