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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五谷祭(下)

作者:骊珠
沙洲就是今日之敦煌两人直练到金乌西沉、霞光满照才返回庙中,小竹已把衣服改好,放在她床上。

  墨色的祭衣既厚且重,穿在身上有刚硬挺拔之感,崔捷仔细扎好暗红的绣了火焰纹路的腰带,把挂剑的镂钩扣在称手的地方,那小钩是纯金制成,看形状倒像是哪家姑娘的金钗扭成的。

  开了门,丁洛泉早已换好祭衣背对着她站在天井中,一样的黑色,只腰带是浅蓝水纹。听到脚步声便转過身来。

  崔捷听到自己的喉咙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蹬蹬蹬地后退几步,

  丁洛泉连忙把扭曲可怖的鬼神面具拿下,歉然道:“对不起,吓到你了么?”

  崔捷呆呆地摇头,刚才一瞬间的心情很复杂,不是被吓到,而是……

  她的视线其实是被面具沒有遮盖的浅笑的双唇和姣好的下巴吸引住,在那张脸上,丑陋和明雅、狰狞和安详很奇妙地镶嵌糅合在一起,沒有丝毫违和之感。

  她想起小时候和娘去沙洲看壁画,有一幅她特别喜歡,娘笑着說:“敏儿眼力不错啊,金刚怒目和菩萨低眉混在一起了呢。”

  丁洛泉哪知道她心裡转了這么多念头,只当是吓到,连声催促她赶快回神练习。

  祭衣下摆有点长,她要小心不被绊住。边舞边偷看他,明日自已要目不斜视,恐怕就沒有多少机会看了。月夜下,宽袍大袖的他更显端凝大气、意态潇洒,突然明白阿牛哥为什么闹脾气不肯当武将,自己白天呕气都呕早了。

  丁洛泉瞥见她恨恨的表情,笑了笑:“我娘以前可是教坊第一舞伎。”原来是家学渊源,难怪难怪,难怪督导我的时候這么严厉苛刻。

  第一遍练完,丁洛泉就叫鸣金收兵。崔捷大感意外:“不要再练熟一点嗎?”

  “放心,你已经舞得很好了。明天可要累一整天,歇息去吧。”

  看她仍在踌躇,便說:“你有沒有听過吴道子为裴旻将军画天宫寺神鬼壁的事?”

  “沒有。”

  “裴将军母亲去世,想請他画壁为母积功德。吴道子說,我搁笔已很久了,将军若是诚心的话,莫若‘舞剑一曲,庶因猛厉,以通幽冥’。”

  “然后呢?”

  “然后?”丁洛泉忍住笑:“然后都月上枝头了,你再舞下去,我怕……待会可别招惹什么鬼怪出来。”

  崔捷心知他在取笑她被面具骇到,撇嘴道:“裴将军是一代剑圣,我哪有那本事。”

  丁洛泉目送她回房,她静立在门口望着他,半晌沒出声,也沒关门。丁洛泉看她脸上渐渐浮现惶恐不安的神色,惊问道:“怎么了?”

  崔捷低头,声音很小:“你說,神明……会不会因为我是女的,就不降福在大家身上?”

  “原来你在担心這個!是女的又怎么了?我认识的女子中,有功夫高强的,生财有道的,文采斐然的……也不输于男子啊。若是小竹当村长,恐怕也不比她老爹差呢,毕竟她是我的学生。你不也中了进士?”

  崔捷见他說得干脆,终于开颜。丁洛泉又补了一句:“只要你诚心祈祷,谷神一定会降福给村民们的。”

  “那么,我会诚心为女孩们祈祷的。”

  “别這么小气,她们若有好丈夫照顾,不也很好?”

  祭典在村外桃林中举行,那裡是一座古代神庙遗址,巨大的圆丘地基仍依稀可辨,大概因为相信着那几块经历了千年风霜的大石仍有特别的神力,使得甘泉村的五谷祭在石门县中甚是有名。

  击鼓三通、鸣锣三段后,通赞引主祭和两位陪祭到圆丘正中,司帛、司樽、司爵、司馔、司舆、司過六人站在他们身后半圆方位上。献酒過后,丁洛泉便开始宣读祭文。虽然還是平日那张脸,眼角眉梢处却多了点清新气象,竟然有点俊朗起来。感于他的神乎其技,出门时她曾偷偷问過:“這易容术也是你娘教的?”他点头答道:“舞伎确是要精于此术。不過我娘花费心血比别人更多。”

  读完,又是三声鼓响,崔捷和他对望一眼,他们的戏要上场了。

  她唰一声拔出长剑,曲手胸前向他行了一礼,可以清晰感受到所有人的视线霎时都汇聚在自己身上。今日戴了又高又细的周朝古冠,转身回旋时头便不敢动得太厉害。“心、眼在剑”,她默念着丁洛泉的话,凝神屏气,一挥一刺一挑行云流水般舞出。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黑压压的人群竟然沒有发出一丝声音。

  丁洛泉一边配合着她,一边暗想:公孙大娘当年,亦是這般的风采么?

  剑舞结束,主祭再进酒,进饭,进帛,笙鼓队奏《太平乐》。

  两位执事把绑着羊的桌子抬上圆丘,那羊還在微微挣扎。崔捷慌忙使眼色给丁洛泉,“你不是說会弄晕它?”

  丁洛泉趁着行礼长袖微甩,那羊立刻一动不动地摊在桌上。

  崔捷暗惊,但此时她必须先完成仪式。

  祭典之后是降魔舞,村中的年轻男子戴着各种狰狞面具在场中扮演厮杀大戏,只可惜他们舞技平平,根本沒有呈现出鬼魅肃杀之意。崔捷看到丁洛泉无奈地笑,可怜的老师。

  但那些要求沒這么過分的女孩眼中,必定能发现几個不错的精干小伙吧。

  村长叫人把烤熟的猪羊都端上来,村民们不拘乡籍围坐林中,割肉喝酒听社戏,乐足一天。

  入夜,桃林中一只只灯笼挂了起来,大伙儿仍在欢闹,崔捷老早换下祭衣,一個人悄然溜到对岸,呆坐堤上,脚晃在空中,眺望着桃林美景。水中荡漾着灯笼的倒影,狡猾的月亮也混在其中。

  有人轻手轻脚地走過来,隔着一丈远坐在她旁边。

  “我来的时候,看到阿牛哥和一位外村的姑娘在說话呢。”

  崔捷沒吭声。

  “你已猜到了?”丁洛泉叹了口气,說道:“不错,你并不是劳累過度。我那天脸有点发炎,正躲着抹药,沒想到你来了。我一时情急,就对你下了迷药。”

  還是沒回应,他继续說:“不過,我那时犹豫了,所以,你還是看到我的脸了,对不对?”

  崔捷终于转头:“你为什么犹豫了?”

  他低头望着河水,苦笑着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我突然有点气闷這么东躲西藏,所以想,被你看见了又怎样……”

  崔捷闷闷地答:“的确不能怎样!”我根本沒看清你的脸,這個不能說,說了可就气短了。

  丁洛泉侧头看看她,“你還是有点怕我罢?”

  崔捷想了想,诚挚地說:“我觉得……你很厉害,我常常想,如果其他地方也像這裡,那该多好。”

  丁洛泉摇头:“只让一個地方好,這当然容易一点。要所有地方都好,那可就难了。就拿附近几县来說,他们沒有甘泉山,地理格局也不同,如果皇帝不整治那些王公大臣乱凿水道,百姓也沒有其他方法可想……”

  他突然停住,盯着崔捷,和声问道:“你呆在皇帝身边,觉得他是個怎样的人?”

  崔捷愣愣,“陛下……很明白自己的责任,也很关心百姓,只是……”

  “只是敕令到了下边,别人怎么做就难說了。两年前剑南那一带水害,皇帝把宫中囤积的旧衣清出来赈灾,一层层挑下来,真到百姓手裡的都是老鼠咬破的、霉坏的、旧得不成样的,就是落到村裡,也是村长先挑。”一個人要活下去,要看他上头那個人怎么样,如果他上头有很多人,那可能就活不成了。

  崔捷被他說得心情沉重。

  他笑笑:“我可沒有暗讽這裡的村长啊。我离家漂泊這么多年,最喜歡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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