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如她的印象,并未提過任何黑树。
“凝小姐。”方才嘴上厉害,但真的见到凝辛夷,元勘的礼還是行得毕恭毕敬,就算隔着一扇屏风也沒有抬头:“听說您找我?”
“是有事想要问你。”凝辛夷的手指摩挲着那副地圖的边,话到嘴边,又变成:“前几日你家公子是去了哪裡,平的什么妖,几人受伤,如今又是否得到救治,所有這些過程,你仔细与我讲一遍。”
元勘愣住片刻,哪裡敢泄漏谢晏兮的行踪,又生怕說错什么,只得干巴巴道:“您若是想要知道,为何不直接问公子呢?”
凝辛夷明白他的顾虑,放柔声音,谆谆善诱道:“初来乍到,唯恐言多必失,惹了大公子不悦。只得旁敲侧击多了解他一些,毕竟是以后要共渡一生之人,所以才請了小元大人来。小元大人随侍左右,想来许是這世上最了解大公子之人。”
元勘蓦地红了一张脸。
什、什么小元大人!
這世上怎么還会有人這么唤他!
再张口,平时伶牙俐齿的元勘竟有些结巴:“那,那好吧。”
如果是想要窥探行踪,他元勘是断断不会泄露半個字的。
但她說是想要多了解公子几分……
元勘清了清嗓子,道:“三日前,白沙堤有人以应声虫传了音讯来,虫声裡除了求救,還有数声惨叫与妖祟的嘶吼。公子反复停了好几遍,判断出作乱的妖物乃是彭侯,此妖凶残,若是任其作乱,恐怕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所以公子不顾已是夜深,当即起身,连夜赶去了白沙堤。”
彭侯的嘶吼确实不难辨认。
而应声虫此物,需得以三清之力激活,這說明白沙堤有捉妖师在,却不敌彭侯。
凝辛夷疑惑的是另一件事:“为何应声虫的传讯会连接到大公子這裡,是因为白沙堤也属于扶风谢氏的属地,還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自然是因为他是……”元勘脱口而出,又猛地顿住,眼神游离片刻,才继续道:“是……很厉害的捉妖师。”
說完又懊恼。
他這话也太拙劣了,简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還好凝辛夷看似沒有深究的意思,她作势展开那卷地圖,手指在上面比划一下:“连夜……白沙堤……从這裡赶過去要花多久時間?你们赶上了嗎?”
“骑马需要两個时辰,但事出紧急,公子额外画了一道神行符,不出一個时辰便赶到了。”元勘忙道。
话音才落,便听凝辛夷“咦”了一声,问:“這個地方怎么還画了一棵树?”
“树?”元勘愣住,很是努力地回想了片刻,脸上却還是茫然:“我們连夜赶去,彭侯狡诈,又擅匿踪,公子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将它擒拿,期间我与满庭都在疏散和保护百姓,也算是将半個白沙堤都走了個遍,印象裡都是些寻常草木,好像沒有什么特别的?”
他這话不似作伪,凝辛夷心底微沉,不死心地追问:“当真沒有?我還以为特意在這裡画一棵树,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呢。”
元勘又想了一番,還是摇头:“沒有。”
這地圖虽是他拿来的,但他也只是跑腿,并未展阅。
沒有得到想要的信息,凝辛夷有点遗憾,但也不气馁,她原也沒指望這么轻易就得到线索。
又问了几句有的沒的,凝辛夷道:“多谢小元大人,日后相处,少不得還会有许多事情要来請教。届时再来叨扰。”
元勘满口答应,又想到什么,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也請您放心,今日您问了我什么,我一定不会說出去的!”
他绝不会告诉谢晏兮,凝小姐背地裡的良苦用心的!
凝辛夷:“……?”
啊?
說出去什么?
她有问什么机密的事情嗎?
不及细思,凝辛夷又想到一件事:“是了,小元大人,今日大公子回府时,据說并非两手空空。他有說過,那东西……要如何分配嗎?”
她实在是很在意谢晏兮最后那句话。
可千万不要一会儿有人端着一锅鲜炖彭侯羹到她的院子来啊!!
元勘也在沉思。
公子回府,拿什么了嗎?
她问的应该不是那已经被炖了的彭侯吧?
他左思右想,实在猜不到,只得圆滑道:“這我也暂且不知,待我再去打探一番,再来回禀凝小姐。”
言罢,元勘匆匆告退。
凝辛夷看着元勘一溜烟跑了的背影,总觉得元勘好像误会了什么。
思绪不過一闪而過,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地圖绘的那颗树上,片刻,凝辛夷已经做了决定。
左右不過一個时辰的路程,足够她今晚去夜探一番,亲自看看。
东偏院内,阳光正好。元勘溜溜达达回来,见屋门紧闭,知是谢晏兮正在沐浴,于是他一跃而上石台,并坐在满庭旁边晒太阳。
元勘用胳膊肘怼了怼满庭,嬉笑道:“我偏不信這世上還有人见了师兄的這张脸還不心动,依我看,這凝姑娘,分明就是对咱们师兄一见钟情了,否则又为何要在背地裡关心他去做了什么?”
“与你說了多少次了。对世家中人,要称公子和小姐。”满庭纠正道:“师兄也早就說了,到谢府,要称他为公子。”
“那是在人前,我不会叫错的,你且放心。”元勘拍了拍满庭的肩膀,又托腮回味:“……满庭啊,你知道嗎,其实我不想說的,可你知道她叫我什么嗎?”
满庭懒得理他。
元勘也不需要人理,径直摇头晃脑笑道:“小元大人,她叫我小元大人!”
一道带了戏谑的声音骤而在一侧响起。
“小元大人?”
元勘瞬间僵住,慢慢扭過脖子:“……师师师兄,你你你来了多久了?”
“沒多久,从你說其实不想說的那儿。”谢晏兮刚刚沐浴完,虽然用灵火烘了发,却依然带了点儿湿意,但他不甚在意,已经将长发束了起来,垂了一個不太讲究的马尾,這会儿正在整理袖口:“所以你都說了什么?”
元勘急中生智:“今日凝姑娘唤我去,问我白沙堤平妖一事为何最后落在了师兄身上,我回答說因为师兄你是很厉害的捉妖师。”
谢晏兮知道元勘被叫去的事情。
却沒想到凝辛夷问的是這個。
“她问這個做什么?”
元勘眼珠滴溜溜地转,答应了凝辛夷不說,他在回来的路上就编好了理由:“說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但也想尽力协助师兄除妖,所以找我先问问情况。”
這话从哪裡都挑不出毛病。
深明大义,斩妖除魔,恪尽职守,正符合凝大小姐在外的声名。
谢晏兮的眼底却偏生有了一丝戏谑。
但他什么也沒說,抬手穿好外袍,提了剑就走。
走到门口,谢晏兮的脚步却又一顿。
“小元大人,你不想說的,到底是哪件事?捉妖师,還是我厉害?”
元勘:“……”
他错了,他错了還不行嗎!
元勘忙不迭跳下来,跟了上去:“师兄……不,公子,咱们现在去哪裡?”
谢晏兮道:“去看看彭侯的火候如何了。”
元勘愣了会儿:“這东西還有火候一說?总不能是真的要吃吧?”
谢晏兮道:“不吃炖它做什么?”
元勘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中。
及至到了厨房,闻见了一股比较不好形容的血气与炖料香气混杂的奇妙味道,元勘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他蹲在灶台旁看了许久,才幽幽道:“真吃啊……”
谢晏兮低头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吩咐道:“取锅装好,今夜平妖监来人应当就到白沙堤了,到时候交给他们。”
元勘:“……!!”
竟是用来招呼平妖监的大人物的!师兄竟沒有胡說,這东西還真是大补之物!
他又想到了凝辛夷临了的那句问话。
這一刻,元勘觉得自己悟了。
虽然不是很理解這东西有什么好的,但是他元勘一定会想方设法偷偷留一碗的!
夜深。
待紫葵放下床帘,让一切都陷入沉寂后,凝辛夷悄然起身。
简单挽发又换了夜行衣,她還罩了一件遮掩身形的斗篷,顺便用兜帽遮住了面容。
神行符這东西,她带了满满一匣子。
要不是马不能承受,凝辛夷能给马的四條腿各贴一张。
她方向感自来极好,便是只有月色,也足够她识星辨位,甚至還胆大心细地偏离官道,抄了條近路。
长夜虽漫漫,对她来說却是只争朝夕,她要在晨曦之前赶回来,除却路途,满打满算,也不過只有小几個时辰時間。
隐约窥见灯火的时候,凝辛夷就已经停步。她谨慎地将马拴在了树林中,又在马周围布了匿踪阵,以防此处有其他路人甚至妖祟冲撞,扰得她有来无回。
然后,她抬手,在自己周身一绕,轻声道:“褪影。”
金色的婆娑密纹闪烁一瞬。
脚底点在地面向前掠去时,她的身形已经如同鬼魅,无影无声也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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