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梧桐树子结千年
安国公府。
安国公玉寿暴跳如雷。
家裡的小厮丫鬟都吓得躲到外头去,生怕被公爷的怒火烧到。
“這混账!一天不知跑到哪儿去了!饭也不吃!天都黑了,還不回来!等他回来看我打断他的腿!”
一旁的广陵公主却气定神闲,手裡拿着西洋进贡的千裡眼,透過它去看丈夫怒气冲冲的脸。
“哎,你的眼睛瞪起来像牛眼睛那么大!”
“嚯,你的鼻孔像两個大山洞!”
“呵呵,你牙上還沾着菜叶呢!”
“公主……”安国公无奈又无助,“你就不能帮我管管那小畜生嗎?”
“管?”广陵公主放下千裡眼,拔高了声音反问道,“怎么管?我早就知道他不過是借我肚子来到這世上罢了!
那么牛心左性,不像你也不像我。
我還想多活几年呢!谁跟头犟牛去较劲?”
“可是咱们年過半百,只有這么一棵根苗,”安国公老泪纵横,“他真是不知爹娘的苦心啊……”
广陵公主伸手拉過他来,拍着背安抚道:“谁年轻的时候不淘气不任性?你也不必太過忧心了,等他回来你再說說他。”
玉寿使劲揩了一把眼泪說:“這小畜生,我无论如何也得教训教训他了。
别以为他翅膀硬了,就不服管教。我今日非让他领教领教为父的严厉!”
永宁侯府被查封已经好几個月了。
大门上御赐的匾额早就摘掉,长长的一道封條粘在门上。
院子裡萧條衰败,抄家时的惨相经過雪打风吹,愈透出悲凉寥落。
玉孤明站在中庭,心头涌起莫可言状的伤感。
在他身边站着一高一矮两個随从,高的极瘦,矮的极胖。
這俩人年纪都在四十往上,长相也都别出心裁。
瘦高的随从說:“世子,咱来這儿做什么?這裡早已人去宅空,况且私入查封的宅子,是……犯法的。”
“死长脸,主子做什么你我只管跟着。要是被发现了,你留下来顶缸就是!”矮胖随从翻着白眼說,“真是脸越长胆子越小!”
那個瘦高随从的确生了一张大长脸,而且上头满是麻坑。
他姓金,名长生,人都叫他金长脸。
“烂鱼头,你就知道朝我吐口水,世子年轻易冲动,你我该规劝着才是,你還煽风点火!惹出祸来,你我折进去算不得什么,世子的清誉却是万不容玷污的。”
矮胖随从姓鲁,名开山,外号“胖鱼头”,因鲁的上半部分是個鱼字。
他们两個从玉孤明会走就跟在他身边,這么多年了,玉孤明也不肯换人。
以至于他跟前服侍的人,沒一個是年轻的。
玉孤明回头看他们一眼,两個人立刻停止了争吵。
都知道世子爷不喜歡說话,但跟着他這么多年,早知道他每個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玉孤明四处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可他又不說他在找什么。
身后跟着的這二位看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互相使眼色。
最后還是金长生开了口:“世子爷,您来這儿是为了找什么呀?說出来我們好帮您一起找,岂不快一些?”
“不知道。”玉孤明憋出三個字来,然后继续寻寻觅觅。
“我的小祖宗,夜都深了。”鲁开山也不由得起急,要知道世子爷从小到大還是头一回這么晚了不回家呢。
“要回去……你们回去。”玉孤明真是個十足的犟种,把手裡的火把又换了一根,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
金长生陪着小心问:“您要找的是活物還是死物?”
“不知道。”玉孤明還是這三個字。
“那您找到這东西是要做什么?”鲁开山又问。
“送人。”這一回玉孤明总算說出点儿有用的了。
“送给谁?”那俩人一起问。
“不……”玉孤明似乎很抗拒,“不告诉你们。”
鲁开山一眼瞥到世子爷的脸红了,恍然大悟道:“那一定是位姑娘了。”
玉孤明沒有回答,只是脸更红了。
“是哪家的姑娘呢?世子要到這儿来找东西送给她。”金长生转了转眼睛,“不会是和薛家有关系吧?”
這裡是薛家的宅院,玉孤明别的地方不去,却要到這裡来,由不得人不多想。
“不许……說出去!”玉孤明情急,他可不想害了薛姮照。
“好,不說不說。”两個人连忙举手发誓,“打死也不說。”
玉孤明的脾气他们再清楚不過了,最恨不守诺言的人。
而且他们知道薛家只有一位姑娘,如今已经入宫为奴了。
多半是世子在宫中遇见了她,并且一见倾心。
鲁开山和金长生两個人平日裡几乎不吵架不說话,可這两個人在一起共事也有二三十年了,比和各自的老婆在一起的時間都长。
又清楚玉孤明的为人和心性,到這时彼此一对视,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金长生說:“薛家受了连累,真是可怜。那薛姑娘在宫裡必然也是思家念亲的,可惜又见不到。
只是如今這裡已经被抄得不剩什么,世子要拿进宫中去给她做念想也不好拿太大的东西。”
鲁开山接着說:“你放了一天的屁,到這时终于不放屁了。
依我看他们家庭院裡栽着一棵上百年的梧桐树,倒不如从上面采些梧桐种子。
這东西轻便好拿,薛姑娘把它放进荷包裡或是压在枕头下都使得。
更要紧的是這东西寓意好,既有种子便总有一日能生根发芽,也好叫她心裡有個希望。
再者桐谐音同,古诗就有‘桐子结千年’之句,寓意永结同心。”
他說到這裡,玉孤明简直心花怒放。
他一向不善言辞,满心都是对薛姮照的怜爱,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鲁开山能言善道,经他這么一解释,這梧桐子的确是上上之选。
想到這儿也顾不得别的,把火把交给金长生,自己就走到那树下,把衣襟掖在腰上开始爬树。
“你說后面那個永结同心做什么?”金长生小声埋怨鲁开山,“薛家姑娘在宫裡做宫女,哪裡還能嫁给世子?你让他心裡空有念想,又不能成真,不是坑了他嗎?”
“世子何等痴心,你我又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我說了這番话,他才对薛姑娘动了心。”鲁开山翻着他的死鱼眼說,“他对谁动了心,這辈子都不可能变了,反正也是无药可救,倒不如快活一时是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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