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蘼芜曾是王孙草
许是时令相关,自打入宫起,就沒见着几個晴天。
日头隔着一层灰云,把薛姮照池素二人的影子淡淡地映在朱红色的宫墙上,像是淡墨皴染出的美人图。
“薛大姑娘,你可怕么?”池素出声询问。
前头就是蘼芜院了,正门扃锁森严,只有西边的角门半开着。
门前一個人也无,比如今的天气還要冷清。
“怕什么?”薛姮照稍稍偏了偏头。
“人都怕黑,怕鬼,怕死人。”池素說,“你也是么?”
薛姮照摇摇头說:“我自然有怕的东西,但不是這些。”
“這些你都不怕,那你怕什么?”池素总觉得薛姮照与众不同,很想知道這不同究竟是什么。
“我怕力有未逮,智有不及,”薛姮照并不回避,“還怕造化千般,天意弄人。”
“這……”池素为之语塞,“這好像本就是无可奈何的事,怕也怕不来啊!”
薛姮照不做解释,只是說:“咱们进去吧!后头有人盯着呢。”
池素有些悚然地回過头去,果然看到远处有個青衣小太监鬼影子似的跟着她们。
池素想问薛姮照怎么知道的,可是对方已经先一步走了进去。
蘼芜院裡如今虽然无人居住,院子裡却還算干净。
可见每天都是有人打扫的。
“谁叫你们来這裡的?”這时从耳房走出一個二十出头的小太监,他一边打量着一边走近,“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是钱总管打发我們来上夜的,”池素說,“你是白天在這裡当值的公公吧?”
這個太监听說她们两個是钱三春叫来的,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颇为复杂。
欲言又止道:“這天還沒黑呢,要不你们想想法子回去吧!”
“多谢公公好心,不知该怎么称呼?”薛姮照明白他的欲言又止,相信此话一出他也能明白自己万不得已。
果然那太监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說道:“我叫石点金,你们叫我石公公就好。”
正說着从耳房裡又走出一位年纪大的太监,看样子有五十岁上下。
生着一张既圆润又平板的脸孔,但双目却十分有神。
石点金连忙介绍道:“這位是我师父,原在钟鼓司任佥书……”
他话還沒說完,就让那老太监给打断了。
“小金子,你怎么又啰嗦上了?”老太监语气裡很有几分告诫的意味,“早說了,我只是個打杂的老太监。你们叫我佘公公就是。”
最后一句话是对薛池二人說的。
“佘公公、石公公,我們是来交班的,”池素說,“劳烦告诉我們在這裡都需要做些什么。”
“也沒什么可做的,不過是掌灯之前把整個院子都瞧一遍,门都关好了。”石点金說,“除了你们住的這耳房裡点灯用碳火之外,别处一概不许有火。”
“這院子裡除了你们二位,還有别的人在嗎?”池素又问。
“不是還有你们二位嗎?”石点金一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那你们走后,就只剩我們两個了?”池素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
“是啊,剩下就是在外头巡夜的人了,一般是不进這院子的。”石点金說,“不過你们两個在一起也算是有伴儿了,有的时候他们只派一個人過来上夜。”
這时佘公公又咳嗽了几声,打断了他后面要說的话。
薛恒照明白,之前那几個疯了的,死了的,必然都是一個人在上夜。
看来钱三春对她们還算網开一面,当然不是出于怜悯,而是给她们一條能回头的路。
這时已经過午,石点金师徒俩收拾了随身的东西便离开了。
池素各处看了看,說:“来這裡洒扫的人也偷奸取巧,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子裡却不收拾,瞧那旁边的几個屋子裡,灰都落满了。”
薛姮照正把炭盆裡的灰烬往外倒,池素抢過去說:“你這么西施似的,還是给我吧!”
“你也病着呢!”薛姮照說,“我不喜歡被人照顾。”
“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歡欠人情,也不喜歡和谁走得太近,這是为什么?”池素问,“其实這沒什么大不了,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你是想說我這人格外冷情吧?”薛姮照把灰倒掉,又重新加了碳进去。
碳火一开始微微弱弱,薛姮照拿了旁边的蒲扇轻轻扇着,那猩红的暗火便渐渐蔓延开了。
“冷自然是有些冷,”池素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不過人却不坏。”
薛姮照只是轻笑了一下,沒有再接她的话。
实则她自己看人是不以好坏来区分的,并且她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
等到碳火更旺一些,薛姮照把水壶灌满了水,放到火上去。
池素有些撑不住,到床上躺着去了。
“我记得小时候每年都会随着家中的姑姑姐姐们上山去采蘼芜的叶子,晒干了,装在荷包裡,有一股清香。”池素喃喃道,“都說蘼芜可使妇人多子,可是這蘼芜院却是宫中最冷落的地方。
多少年了,住在這儿的嫔妃竟沒有一個受宠的,最多生育一两位公主,皇子一個也沒有。”
他自顾自說着薛姮照一直沒有再搭话,她也就朦胧睡去了。
薛姮照看了看天色,走到外面去把各处都瞧了瞧。
前头的角门沒关,上夜的人会有顿饭在天黑后送来,需得送饭的人走后再关门。
等池素再睁开眼,天已经黑透了。
“我睡得太沉了,竟已经這时候了。”她一边說一边坐起身,“我這就到外边去瞧瞧。”
“不必了,我去過了。”薛姮照给了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那明日我来做,你歇着。”池素接過水来說,“怎么送饭的還沒来嗎?”
她的肚子已经很饿了。
又過了一会儿,外头有人轻轻敲门。
薛姮照走過去把门打开,来的竟是石点金:“你们還沒吃饭吧?這一盒子点心给你们。”
“石公公,怎么是你给我們送饭?”池素有些意外。
“這是我师父叫我给你们送来的,千万别声张。”石点金忙說,“天黑以后沒有人敢来這儿,又或许根本就沒给你们安排送饭的人。
总之你们夜裡把门关好,蒙头就睡。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也只当听不见就得了。”
石点金說完這些留下点心,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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