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扶乩
這时的傍晚已经有几分凉意了。
林觉回来得晚,又很疲累,沒有多少時間精力做饭,又不忍师父师兄尤其是刚干完苦工回来的小师妹吃七师兄煮的杂烩,正好上次下山,在山下买的面粉還沒有吃完,便随便和了面,烙了一盆饼子,此时放在桌子中间。
饼子烙得随意,用锅铲按平的,边缘裂开了也不管,却也外焦裡软,面香加上猪油的绵软香气,光吃饼子也不错,在這年头更是一顿好饭了。
加上山下买的熟羊肉,剩余的一点盐菜肉沫,便是今夜的晚饭。
這山上的道人本就随意,吃這种不用端碗的食物,简直什么站相坐相都有,還有人躺着的,有人蹲着喂狐狸的,有人拿着饼子踱着步的,你一言我一句的插话讨论着山下黟县之事,還有那位意离神君。
吃完之后,众人又全都聚拢在了一起,围在桌旁。
装饼的盆子被放在了角落,裡头的饼只剩最后一块和一点碎渣,三师兄用抹布擦拭着桌上的油渍,七师兄乐呵呵的端来一個沙盘放在桌上,六师兄则是踩着板凳将一根细绳拴在上方树枝上——那棵古松刚好平着探出一根枝條,松针成伞,遮住饭桌上方,而這细绳下方则连着一支铁笔。
云鹤道人拿着半個饼子,坐在一旁默默啃着也看着,皱纹遍布。小师妹同样拿着饼子边吃边看,却是眼中充满了好奇,满身的青春。
林觉知道,這是扶乩。
扶乩是向神灵精怪谓卜、问疑的方法,需有人与神灵精怪建立联系,這個人就叫乩身,被請来的神灵精怪则叫做乩仙。
乩仙不是随便請的,多数情况下,乩仙和乩身是绑定的。
有的是乩仙找到了人,让人做乩身,组成类似上下级的关系,一個图供奉一個图钱,有的是双方偶然相遇,觉得有缘,便约定好,如同老友。
扶乩能做什么,是谓卜還是问疑,全看乩仙的本事学识:有的神灵精怪通晓占卜之道,便可以替人卜卦;有的神灵精怪不会占卜但活得长,知晓许多已被埋进歷史风沙裡的前尘往事,便可以问疑;有的乩仙通晓地理,有的通晓兵法,有的喜歡议政,有的爱聊闲事,有的只对一段时期或者一個州府的事情知晓,出了這段时期、出了這個州府,就不知道了,总之就像人一样,多种多样。
多数乩仙回答之时,都会作诗。
便叫乩诗。
答案有多准确,看乩仙的功底,乩诗做得如何,也看乩仙的功底,不過乩诗的目的是回答問題,因此多数都是打油诗。
甚至還有的乩仙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知,只是喜歡画画,請来乩仙的人便既不能谓卜,也不能问疑,只是帮人画画。
甚至你都分不清究竟是乩仙在画,還是這個人假借乩仙之名画画,好收取更多的价钱。
别的谓卜问疑也差不多。
因此天下的扶乩,十個裡面怕是有九個都是假的。
浮丘峰本来就有扶乩传承,而且背靠黟山,山中不知多少古老神灵精怪,也不怕找不到厉害的乩仙。
林觉知晓归知晓,对此還是很好奇的。
于是揉了揉已经有些昏沉的脑袋,睁大眼睛,认真看去。
此时天色只是略微有一点暗,還沒彻底黑下来,只见古松下的六师兄用一根木條,将方形的宽大沙盘抚得平整,又见他拿出一块奇怪的石头,点了三支香插在沙盘中,伸手轻轻握住铁笔,铁笔被绳子拴在了古松枝條上,垂下来刚好触到沙盘,戳进沙盘中,一动不动。
“乩仙請来!”
六师兄显然造诣极深,与乩仙关系也很亲密,只此一句,便請来了乩仙。
秋风拂過,古松沙沙,落下几根松针。
六师兄并不在意,只是說道:“乩仙已经来了,你们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了。”
“问什么都可以嗎?”林觉好奇。
“乩仙是自家人,你也是自家人,尽管问就是了,只要心无恶念,就不会冒犯到他。”六师兄說道。
“小师弟好奇呢。”三师兄說。
“让他见识一下。”七师兄笑道。
“师妹也好奇。”林觉說道。
旁边啃着饼子的小师妹神情一愣。
明明她只是在专心干饭顺便看稀奇。
“那就问问,两個小师弟和小师妹从哪裡来吧。”七师兄說道。
“好。”
六师兄点了点头,似乎为了证明,干脆放开了手。
這时的铁笔只被一根绳子连在松枝上,尖细的下端落进沙盘裡。
林觉知道,山下的扶乩,大多数都是要人用手持笔的,或是直接持笔,或是用别的筲箕竹圈持笔,理由是乩仙本弱,又远在天边,无法动笔,只能借助乩身的手来控笔。
也许最初确实是這個原因,不過到了现在,应该大多数都是因为這样难分真假。所谓用筲箕和竹圈固定笔,也不過是既不能做到放开手,又想让世人觉得這确实是有些难度、有些神异罢了,不可能真像六师兄這样。
“呼……”
好像又有风来,又似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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