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钢琴
耳边,大家对于“周嘉欣该不会就是传說中的那位正宫娘娘”的猜测仍在继续。
甚至因为有了老余那句所谓的“初中妹照片”作为佐证之后,很多看起来离谱的事情,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单婷婷问:“那我怎么感觉老大对她的态度還挺差呢?”
老余說:“为了避嫌吧,毕竟老大是出了名的一视同仁,面上对她凶点儿,那是给咱们面子和交代,回去指不定不知道怎么哄的。”
“說的倒也是。”方欣放下手机,掏出眼罩往眼睛上一戴,随口对老余說,“你還记得去年年前,咱们设计部不是被老大开了一個,听人事那边說,那人面试的时候能力水平其实很强的,谁能想到进了公司之后那么难搞,性格人品都挺差劲的,老大一周都沒让他呆满,就直接让他走人了,這周嘉欣都来了小半個月了吧。”
“說是看在蒋教授面子上,那蒋教授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啊?了解老大的都知道,他从来不喜歡搞人情世故這一套,公司那么多应酬也沒见他给谁面子去過一回,全都是陆总在应付。”
“可不是么,周嘉欣,独一個。”
“不都說老大当年按照正常的学年来說,本科都還沒毕业,就急着要去英国?估计就是为了這大小姐才出去的吧?”
“对哦,据說当时正好還是蒋教授给了他不小的帮助,蒋教授怎么就偏偏愿意帮老大呢,应该就是因为有這层关系在吧,大小姐是蒋教授好朋友的女儿。”
老余叹了口气:“說到底啊,還得他们這样的般配,老大那种人,不会找寻常姑娘的,不然差距太大,聊天吃饭日常生活都凑不到一块,一個觉得钱无所谓,一個觉得得省着点花,到最后双方都累,我当初和我初恋就是,我想着攒钱买房娶她,好不容易攒好首付了,但是那会儿也只买得起小面积的,人家姑娘住惯了大平层,父母也不舍得她和我一块挤在七八十平的小两室裡头,沒办法,最后只好散了,也不能让人家好好的生活不過,和咱们過苦日子,被咱们扯着后腿拖累是吧。”
一场天聊到最后,大家似乎都默认了這么個理。
话音渐渐淡下去,一整個办公室的人纷纷闭眼入睡。
沒人注意到安安静静趴在桌上的周芙动作很轻地匆匆座位上起身,而后悄无声息地往陈忌的私人办公室走。
找到休息室后,她小心翼翼推门而入,而后不管不顾地合衣往床上一躺,整個人一下蜷缩在被窝之中,双手将他睡過的枕头揽在怀中,力道越收越紧。
陈忌从前应该沒少在休息室呆過,裡头充斥着男人身上特有的,她最熟悉最贪恋的那抹淡淡的味道。
枕被更甚。
周芙原本真沒想在公司裡搞特殊,然而方才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天,各色各样的传言消息穿插在其中,就连她這個算得上牵扯沾边的人,都觉得越听越合理,愈发分辨不出真假来。
心下沒来由的难受,想和陈忌說說话,又觉得莫名因为這些小事打扰他休息,未免也太過任性幼稚。
不由自主便来到了這裡。
任由周身被他的味道包裹,委屈似乎就能浅淡地消减一二。
周芙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入睡的,只知道迷迷糊糊醒来时,随意丢在一旁的手机正不停在震。
原以为是睡過了头,误了下午上班的時間,方欣打电话来催了。
哪成想摸出手机一看,手脚凉了半截。
短信箱裡多了几條沒有备注未知号码的信息。
周芙对這类短信十分抗拒,已经很久沒有看短信的习惯,就连網购时的收货联系人,都只留陈忌的号码,此刻手机界面上莫名被刷屏了好几條消息,连猜都不用猜,便大致知道对方是谁。
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刪除,一串未知号码直接将电话打了进来,周芙脊背控制不住一僵,下意识按下挂断。
心跳不安地加速起来,纠结片刻后,硬着头皮将短信点开来。
前面几條的语气,她只需要扫一眼便知道是谁发来的。
有叔叔有婶婶,還有那個当初被陈忌吓得小几個月都沒敢再找上门的堂哥周嘉晟。
或许是因为陈忌先前稍稍地出過手的关系,如今他们在短信裡的语气,比起从前,稍稍好上了那么一些。
但也仅是语气。
她草草看了几眼內容之后,眉头不自觉深深拧起。
和陈忌住在一块后的這段時間裡,她活在他的庇护和照顾之下,已经许久沒有为什么事情烦過心,脸上也许久沒有出现過這样的表情了。
或许是几個月的温室生活,她過得实在有些惬意,以至于差点都快忘记,有些她不想提及的人和事,其实仍旧真真切切地存在于她的生活中,生命中。
【粥粥啊,你爸爸和姐姐前一阵回国了。】
【周芙,你爸說要见你。】
【粥粥啊,你爸爸說联系不上你呀,给你发短信你也沒回,說打了电话,也被你挂了,那事都過去那么久了,怎么說他也是你爸爸,你们父女俩這么多年沒见過面了,你不想他嗎?】
【小的时候你不是挺黏你爸爸的嗎?】
【你妈妈都走那么多年了,在這世上,你也就他那么一個亲爸,你身上還流着他的血呢,躲着不见多不好啊。】
周芙面无表情地将短信一條接一條看完,內容大差不离,都在劝她去见她那個,自她母亲出事之后,将近八年沒见過的爸。
她一时觉得有些可笑。
直到点开最后一條消息时,周芙眼底還是控制不住泛起了点滴涩意。
对方的语气熟悉又陌生。
【粥粥啊,我是爸爸,爸爸這两天回北临了,想见见你,你看方便嗎?爸爸听說你已经开始工作了,要是上班時間不方便的话,午饭的时候爸爸去你公司附近等你,你抽空出来和爸爸吃顿饭,你看行嗎?】
她都快不记得,上一次喊他爸爸是什么时候了。
在她的印象中,爸爸這個词,早在她妈妈去世之后,便已经跟着一起死去了。
八年前她从今塘回到北临,一個人抱着母亲的骨灰手足无措时,這個所谓的亲生父亲,早已经带着他爱的妻女移民去了英国。
他走的时候,甚至沒想過要看一眼她這個女儿。
八年不闻不问。
周芙不知道他如今家庭事业幸福美满,再回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她本不想见他,只是心中实在有太多的疑惑和委屈,最终還是沒忍住,给他回了個电话。
周航山将见面的地点定在浮沉大厦附近的一家茶餐厅。
此时已過饭点,餐厅内沒有多少人,周芙站在门口处远远往裡望进去,视线范围内只有唯一一张桌上有人。
八年不见,记忆中年轻周正的父亲,也已然微弓起背,向岁月低头。
哪怕样貌衣着仍旧得体,也抵挡不了银丝在两鬓微微冒头。
笑容多了褶皱,和从前的意气奋发无法重叠。
周芙到达桌前时,桌上已经摆满了甜品糕点。
周芙手心忍不住攥起衣袖,她自小到大嗜甜如命的性子,周家上下无人不知不人不晓。
她记得从前母亲還在世时,在這方面对她管控得十分严格,汽水饮料冰激凌想都不要想,甜品零食也是尽量能控制就控制,每天允许吃的量十分有限。
周芙那会儿年纪小,嘴馋,知道冲爸爸撒娇管用,便总是悄悄缠着周航山說好听话。
那年的周航山对周芙還算有耐心,女儿笑眯眯地凑到他身边唱唱歌跳跳舞,他便心软地去替她偷买甜品零食。
偶尔被母亲抓到,两人便就一块耷拉着脑袋靠墙边受罚。
那会儿的周芙从沒有想過,后来竟然会发生那么多离谱的事情,而看似亲近的父女俩,竟也会到今天這样,相识无言两尴尬的地步。
她定定地盯着一桌子甜点,思绪渐渐飘远。
最后是被服务员小姐姐的声音拉回神的。
小姐姐正礼貌热情地冲两人推薦饮品:“先生,這边甜点已经全数上齐了,請问要给您和這位小姐上什么饮品呢?我們店裡最近新推出的一款加了菠萝蜜碎的杨枝甘露還不错噢,先生和小姐你们看看需不需要?”
周芙觉得无所谓,本想說句“随便都行”。
然而周航山在听到杨枝甘露时,下意识皱了下眉头,而后认真地抬眸看向服务生询问道:“這杨枝甘露裡头是不是還有芒果?”
服务生小姐姐很快点了点头,笑容满分:“对的先生。”
周航山闻言,随即摇摇头:“那算了,换别的吧,我女儿芒果過敏,喝不了這個的。”
周芙紧攥着的手心,被指尖扎得隐隐刺痛起来。
她对芒果并不過敏。
所以周航山口中的女儿,并不是她,而是那個被他带着一块去国外生活,她仅仅见過一次面的姐姐。
周芙眸光淡了下来,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你找我有什么事?”周芙沒有要寒暄的意思,直接切入主题。
“爸爸听你叔叔婶婶說,你现在已经开始上班了?是好事啊,我們粥粥长大了,也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周航山說话的语气亲近得有些刻意,却還是显得生疏。
周芙下意识屏蔽掉那些她听起来便生理排斥的称呼,拧眉沒有吭声。
“听你哥哥說,你在浮沉建设上班啊?”周航山试探地问了句。
周芙沒有直接回答,只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你进公司应该也有小半年了吧?在裡面相处得怎么样?同事啊领导這些的,人都還行嗎?”周航山看似关切地问了句。
周芙想都沒想,脱口而出:“都好,比周家人好上不止一点点。”
周航山沒接她這带针带刺的话,别开眼神,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两口,而后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是這样的,嘉欣啊,噢,就是你姐姐,她最近也去回国到浮沉上班去了,不知道你们俩碰過面了沒有?”短暂的寒暄過后,周航山终于切入主题,“你姐姐那個性子啊,被家裡人惯坏了,比较任性,我怕她在公司裡得罪人,被人穿小鞋,北临我也好多年沒回来了,认识的人大多也都退了,正好你和她一個公司的,你又进去那么久了,往后你姐姐在公司裡要是碰上什么事了,你看能不能帮着照顾照顾,她這些年一直都在国外生活,不了解国内的人情世故和规矩,你比她懂事多了,毕竟是亲姐妹,粥粥你看,行嗎?”
短短的几句话,让周芙久久无法回過神来。
她早该反应過来的,周嘉晟,周嘉欣,两個真正的周家人,连名字的辈分都相同。
难怪之前,她好几回都觉得周嘉欣的表情神态似曾相识。
难怪周嘉欣才刚来公司几分钟,就知道她本科都還未毕业。
原来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
原来那個在同事们口中,和陈忌是那样般配的女孩,居然就是她父亲的另一個女儿。
她们有着同一個父亲,曾经過着同样的生活,甚至同样的从小学了钢琴,在外人眼中活成了令人羡慕的公主。
然而不過是八年的差距。
周嘉欣在大家口中成了陈忌的锦上添花。
而她,却只能是個扯后腿的拖累。
晚上回到家时,陈忌已然做好一桌子饭菜。
周芙推门而入,香味扑面而来。
咕噜如往常一样从屋内飞奔向她,绕着周芙亲昵地蹭個不停。
陈忌听到声响,也闲散地从裡头走出来,习惯性伸手替她接過包包和刚刚脱下的外套,而后大手轻捏了下她下巴,說:“赶紧洗個手過来吃饭。”
說完,男人眼神還沒舍得从她身上挪开,上下打量了两眼,而后扯唇哼笑一声:“我怎么觉得我就一顿沒亲自喂你,你就把自己折腾瘦了一圈呢?”
周芙抿了抿唇抬睫看他,情绪不高:“哪有。”
陈忌沒和她争,只把人牵到洗手台前,替她调好温水:“洗手吃饭,要我帮你洗?”
周芙鼓了下腮:“我自己来。”
晚饭過后,陈忌动作利落地将餐桌收拾完,眼神便下意识开始找起周芙。
沙发上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以为她在卧室,结果两边卧室都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人。
陈忌忍不住蹙了蹙眉心,心下沒来由的慌。
最后看见通往顶上阁楼的楼梯处泛起淡淡的光,男人忙三步并做两步,上了二楼。
這房子一层的面积就已经很大了,两人平时的生活范围不广,二楼一般沒人上来,也就咕噜会上下来回蹿。
周芙也是有次找不到咕噜,才被叫声引着去了一回楼上。
较之一楼,二楼就显得比较空旷,仅有一台奶白色的三角钢琴孤零零放置在厅堂中央。
陈忌走上楼时,入目便是周芙安安静静坐在钢琴前的模样。
不知怎的,他心头沒来由一抽。
周芙听到了他上楼的声音,回头仰眸看向他,神情裡带着询问的意味:“我能,弹一次嗎?”
陈忌眉梢微抬,懒洋洋走上前,直接贴着她坐到她边上,语气十分纵容:“弹,這家裡头還有什么是你不能动的?连老子你都随便摸了。”
似乎只要她朝他开口,便沒有什么是不行的。
周芙:“……”
她小心翼翼掀开盖子,十指捏成小拳头,犹豫着在琴键上摊开后,又紧张无措地重新攥起。
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后,不好意思地偏头看向陈忌:“太久沒碰過了,我可能……早就已经不会了吧……”
陈忌大手正握着她葱白纤长的指节揉捻着,不自觉夸一句:“怎么连手指头都好看。”
周芙:“……”
“想听什么曲子?”男人冷不丁问了句。
周芙惊讶地睁了睁眼:“你会弹钢琴?你也学過呀?”
“会個屁,老子就只会弹一首,你点歌吧。”說着,陈忌已经将手放到琴键上了。
周芙淡淡地弯了下唇,十分配合地說了串英文:“thetruththatyouleave。”
从前,她每回心情不好或心情很好的时候,都只喜歡听這一首歌。
不過比起那些逢学必练的世界名曲,這首就显得比较冷门。
她不抱希望陈忌会,但還是如实报了歌名。
哪成想男人微扬起下巴,舌尖抵了抵脸颊,扯着唇角傲慢道:“這不巧了么,老子還就只会這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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