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蕭業剛走沒幾步,遠處密林幽深之地傳出的沉悶聲響便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心念間已繃起身體,五感達到前所未有的清晰明瞭,四周所有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雙眼和聽力。
萬獸林常年庇廕,偶有幾頭野獸竄出,就像融入陰暗世界的黑影,讓人幾乎捕捉不到,時間久了只怕會越來越消磨試煉弟子們的意志,高度的緊張,會讓他們經常做出錯誤的判斷,而一旦放鬆,緊繃的身體會在一段時間內疲軟,無法及時反應。
蕭業並不認爲剛纔的聲音只是剛纔竄過的野獸發出的,那種沉悶的壓力感,體型絕對不小……
轟——
轟轟——
隨着轟隆聲再次響起,腳下的地面開始震動。
頻率不高,但那種緩慢沉重的感覺,卻絲毫不壓抑死神來了。
一團灰撲撲的氣體轟然平底翻滾,不遠處蔥鬱的綠色登時被覆蓋,無盡的飛石和落葉鋪天蓋地,像傾盆的海水朝你涌過來,讓人連逃的*都喪失,森寒的血腥氣,恐怖的壓力和氣場,轉眼間充斥了整個天地間。
漸漸的,那層灰色下現出三個巨型長角黑影……很快,三頭雙極角熊站在蕭業跟前,腦袋上六個角上還掛着未乾的血塊,濃郁的血味被風吹散,令人作嘔,它們的身體幾乎有五個成年人那麼粗,蕭業站在他們跟前簡直和剛生下的嬰兒差不多。
目光劃過靈獸身上繁密的棕色長毛,蕭業危險地眯起了眼,心理卻默默嘆了口氣,真不知道背後那人怎麼就這麼看得起他,對付他一個人竟趕來三頭四階靈獸,要知道靈獸中的四階,相當五曜境單魄五重,或多魄三重的魂修,可他在半個月前纔剛剛正式踏入五曜期。
念及此,蕭業忽然笑起來,如今的情況,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下場恐怕只有一個死字,可惜他的特殊體質和血脈就已註定,與他交手,若不是相差一個分水嶺的境界,就不能以絕對的魂力來考量,他的破妄之眼,可以讓他看清視野中物質的最本源。
只要發力,就有源點,只要切斷源點,他將站在不敗之地。
是以蕭業一點兒都不擔心,唯一有點困難的是如何穿透那厚厚的長毛和皮脂,刺中源點。雙極角熊又不是雕像,怎麼可能站着不動,任你施爲。
三頭雙極角熊朝着蕭業咆哮之際,蕭業反身腳下一蹬,身形急速往前竄去,視參差不齊的枝幹和簇成一堆的密林爲無物,腳下飄忽不定。很快拉遠了與雙極角熊們拉開了距離,身後始終傳來轟隆轟隆如同山崩地裂的響動,蕭業連跑帶跳才穩住平穩的身形。
掌劍峯正殿上空,幾道絢麗之際的光線勾勒出橢圓形,中間的部分泛着陣陣水紋,呈現的畫面正是切割成無數碎片的萬獸林,所有考覈弟子都在裏面,但唯獨只有一人的蕭業卻十分引人注目,不少長老想看看這位少年身上是否能發生奇蹟。
因爲在不知道多少年前,星劍峯的鳳長老同樣很倒黴的是一個人。
這種機率其實很小,不比中州之地萬年來纔會出現一個淨世之魂的天才這種可能性好。但當初鳳久音是用絕對武力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出來的,可是蕭業……
“他這是要跑到哪兒去?看他的速度,除非搬到救兵,不然根本逃不了。”一名長老捋着鬍子,指着像遛狗一樣遛無極角熊的少年,很不贊同道。
侯雨澤嚴肅臉點頭道:“古老說得不錯,此子毫無血性,不是能堪大用之輩。”
“哦?”陸清禾勾起脣角淡淡掃了他一眼,清洌的嗓音刻意壓得深沉,令人不寒而粟,“侯長老的意思是說,面對比自己強大太多的對手,逃是沒有用的,我們應該主動送死!這才能體現出我們歸元劍派弟子們的血性,你確定這不是愚蠢麼?”
侯雨澤擡起眼,默默盯着陸清禾,良久過後,嘆氣道:“是我言語不當,我並無此意,鳳長老又何必咄咄逼人呢?莫非你覺得此子能逃過無極角熊麼?這麼跑下去,反而會消耗更多體力,如果起先戰鬥一番,說不定能反敗爲勝呢?現在的他,毫無一戰之力。”
“侯長老看東西就只會看表面麼?”陸清禾清淺的笑,似乎沒有任何針對之意,一雙狹長的鳳眸流光溢彩,竟比那窺靈鏡還要讓人目眩神迷,“真是好奇你是怎麼做到長老這個位置上的,我記得以前的你可不是這個樣子啊?難道你被人奪舍了?”
說這話的時候,陸清禾一派隨意的模樣,彷彿是心直口快,眼波清明,笑容一如既往,讓任何人都生不起反對他的念頭,只覺得“鳳長老”又開始任性了。
奪舍,像來是個諱忌莫深的詞彙,陸清禾話音一落,包括掌教在內所有人眼中精光爆閃,刺向殿中的藍袍英俊男子,暗忖對方該如何解釋?
不是說他們就懷疑了,只是條件反射,習慣性用上審判的眼光而已。
侯雨澤瞳孔劇縮,指尖瞬間慪入手心,艱澀的刺痛讓他霎時清明,目光不易察覺的掃了他人一眼,出聲笑道:“風長老你說什麼呢?這話可不能亂說。”
鳳長老莞爾,“那你死攥着手作甚?心虛了?侯長老向來不是很嚴肅,任何東西都入不了你的眼麼?怎麼,就被我隨口一句玩笑話給嚇到了?”
對侯雨澤這種穿來之前是官二代的傢伙,只有直來直去才能對付。
侯雨澤能忍,卻也有一個限度。當他不能忍的時候,狐狸尾巴就會露出來,bug就會越多!
陸清禾斂下笑容,學着鳳久音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袖角,隨後單手揹負,雙目掠過侯雨澤直直看向殿外,浩瀚的藍天和騰雲白霧交織成仙境印入瞳孔,視線隨着朦朧的青黛山水越來越遠,說不出的高深莫測,謫仙之姿令人膜拜。
侯雨澤垂下眼簾,差點氣得憋出內傷,但他卻不能依照陸清禾的話鬆開手。
掌教側目,“你的手怎麼了?”
秦子霆看了看師父,又看了看“鳳久音”,忙道:“是我的錯,我惹師父生氣了,我剛纔傳音想問我能不能離開,這裏太無聊了,師父就罵我,但師父從來不會打我,他只會忍着,恨我不懂方寸。”
侯雨澤適時鬆開手,拍了秦子霆腦袋一記,“就你多話,掌門有問你麼!”
“罷了罷了,久音素來隨性而爲,雨澤也別放在心上,我知曉你非被奪舍,放心吧。”掌教拿爭鋒相對的兩人毫無辦法,應該說是對鳳久音沒有辦法,當初若不是他許下若干好處,鳳久音還不樂意當一峯之主,這些年就算是自己這個掌教,在鳳久音面前都沒什麼面子。
只是鳳久音何曾開始針對起侯雨澤了?
別人看不明白,他這個掌教還不知道鳳久音的德性?鳳久音一直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要說奪舍,反而鳳久音像被奪舍纔對,不過天下間有人敢奪舍到鳳久音的身上麼?如果真是有,那一定是腦子被驢踢了,簡直是作死啊!
“……”被驢踢了腦袋還作死的陸清禾猛不丁鼻頭一氧,忍了忍纔沒有毀形象的打噴嚏。
意識海中,不知何時脫離修煉的鳳久音正無聲的笑着,眉眼彎彎,形如皎月,用豔麗無雙來形容絲毫不爲過,剛纔陸清禾做了什麼,鳳久音豈能感覺不到,就是感覺得到,才覺得好笑,他怎麼就不知道陸清禾是這麼好玩兒的人呢?
看似精明吧,偏偏就愚蠢的奪舍到他頭上來了,說他愚蠢吧,和他談判分配身體掌控權的時候又過分的刁鑽,你不同意就一拍兩散的架勢,偏偏還看準了他不甘寂寞且疑心病重有企圖的一點,不過也對,在搞不清楚真相的情況下,他不會放任對方離開。
當他的身體是客棧怎麼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腦海裏勾勒出陸清禾用他本身的殼子和侯雨澤對峙的畫面,故意淡漠實則狡黠悶騷的眸子,他很少笑,經常都是表情淡淡的彷如高人一等的架勢,一旦勾起脣角就恍若桃花盛開一般,令人無法轉動眼光的那種雍容和雲淡風輕,一想到對方用那種表情和他說話,整個靈魂都在此刻燃燒起來。
能毫無壓力的去奪舍另一個人,就算他並不打算徹底奪舍,但二話不說就霸道徵用別人身體的人,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人,偏偏對方內斂的貴氣和坦然,讓世人都認爲他是個好人,是個會將你從黑暗中拯救出來的神靈,可事實上呢,當你奉獻出自己所有的忠誠和信仰,覺得你沒用的同時就會將你一腳踹開,令人恐怖的是你根本生不起恨意,只會覺得,“啊,他剛剛踹我了!我碰到他了!”
脣邊的弧度漸漸拉直,鳳久音眸底一片波瀾,色澤漸深,真不知道陸清禾是哪裏來的自信,修爲那麼差,和他說話的時候卻絲毫不覺得兩人地位的差距,反而看着他的同時帶上了不易察覺的神的冷漠……真想狠狠踩碎那人莫名其妙的高傲。
也許你來歷不凡,可惜最終還是被他關在身體裏出不去。
鳳久音再次將腦海中的畫面描摹了一遍,壓下淡淡古怪的異樣,這才把注意力放在外面,暗忖窺靈境中那小子是什麼來頭,陸清禾爲什麼要因爲那小子和侯雨澤對峙起來?
就在此時,蕭業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一個陸清禾和鳳久音都熟悉的地方。
鳳久音挑了挑眉。
陸清禾感知到鳳久音醒來,“借用一下你的地方,沒意見吧?”
“都借用了,纔跟我說啊?”
陸清禾被鳳久音語氣少見的溫柔嚇得一個激靈,“能不能正常點?”
“呵,對你溫柔你覺得我不正常,對你粗暴點你纔好過是吧,既然如此,如你所願。”
“……”喂!我不是那個意思啊!陸清禾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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