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回去之后蒋予淮打量了一下小女孩,小黄毛說得沒错,她身上确实脏脏的,這么可爱的小女孩身上却脏脏的,是真的不好看。
蒋予淮想起這边沒有小女孩穿的衣服,实际上自从离家出走之后他对衣着這些也不甚在意了,沒人能想到穿得破破烂烂像個乞丐的他是蒋家大少,可是此刻看着脏兮兮的小女孩他却觉得不舒服。
蒋予淮冲她道:“我有点事要出去,你就呆在這裡不要乱跑。”
“叔叔要去哪儿,我和你一起去。”
她看上去有些紧张,就好似害怕他会把她丢了一样,他并不适应這种浓烈的,特别需要他的感觉,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的放软了声音,說道:“我一会儿就回来的,你就在這裡等我。”
大概是他的承诺给了她安抚,她终于点了点头。
蒋予淮知道五公裡远的地方有一個服装厂,服装厂每天都会倾倒一批次品,這些次品是无法流通到市场上的,比如走线有問題,比如花样歪了,但是并不影响穿着,每天附近的村民都会去抢工厂倾倒的衣服。
工厂附近的垃圾桶中已经有附近的村名围在那裡捡了,好在小孩的衣服并不受欢迎,蒋予淮挑了几件摸起来手感還不错的。
拿着衣服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小女孩坐在木棚门口,此时夕阳挂在远处,周围一片血色,夕阳的光倾倒在门前,她就坐在一片血色中,暗红色的夕阳光,她坐在那裡,好似让那暗色的光多了一抹鲜亮。
看到他,她目光一亮,撒着小短腿向他跑過来,从他记事起家裡人似乎都很繁忙,沒有人会等他回来,也沒有人期待他回来,他也从不知道他的回来会让人這么开心。
“叔叔你回来了?”她目光热切,笑得一张脸红彤彤的。
实在太不适应了,他避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
小女孩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东西,问道:“這是什么?”
“给你拿的衣服。”
“给我的?”她目光更亮了。
這些衣服他用一個破破的袋子装起来,她接過袋子看了一眼,欣喜道:“是新衣服啊?叔叔给我买的新衣服嗎?”
“不是买的,是捡的。”
也不知道說是捡的她会不会嫌弃,可她好似并不在意這衣服是怎么来的,只是因为收到的新衣服而开心,她抱着新衣服蹦蹦跳跳往木棚中走,在关上门前,那张圆圆的脸挤出门外,特意跟他說道:“叔叔不能偷看哦。”
蒋予淮心想,谁要看你换衣服,不過倒是沒多說什么,冲她点了点头。
沒一会儿她开门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新裙子,這裙子缝得有些歪,肚子上那只小蜜蜂的翅膀都是歪的,可她却很喜歡,一脸喜色冲他道:“好好看的裙子,谢谢叔叔给我的新衣服。”
不過都是别人不要的,也不知道她怎么那么高兴,心头萦绕着一股說不清的滋味,這种滋味竟让他认真考虑了一下,以后有钱了给她买一件新的。
本来他一开始只想着有钱了给她买一件新裙子,可后来她和他生活在一起,新裙子還沒买到,零零碎碎的东西先买了一堆。
为她买的第一件东西是被子,木棚裡只有一张床,一开始两人是在一张床上睡,不過睡了几晚他觉得不太好,她虽然是個小屁孩但也是個女孩,他就很自觉自己打了地铺睡地上,只是睡到半夜她又挤在他身边把他抱住。
他问她怎么不在床上睡,她就說太冷了,他摸了一下她的手,确实是冰的,這裡也沒被子,如今是夏天,他随便盖個东西就能凑合一晚,不過软乎乎的女孩子大概跟男孩子不一样,所以第二天,他捡了一整天的塑料瓶子拿去卖,最便宜的一床被子要十块钱,他从来不知道被子竟然卖這么贵,他卖一天瓶子也只能赚十块。
十块就十块吧,有了被子她晚上睡觉确实也舒服了一些,除了被子還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他现在才知道女孩子比男孩子要麻烦很多。
就比如她要梳头发,得给她买梳子,她头发长要洗头,不能像他用水冲一冲就行,還得给她买洗头的,洗头发還不能用凉水,用凉水她說冷一直嗷嗷叫不停,還得给她烧热了,另外還有扎头发的,总之都是一些零碎又麻烦的东西。
多了一個小女孩确实也给他带来了不少负担,不過他沒有再說過让她走的话。
蒋予淮捡了一辆自行车,這样倒是方便了很多,一早他载上小女孩去捡钢筋和垃圾卖钱,晚上就骑着车带她回来,他们沒有再去那個工地,害怕跟那群二流子撞上,现在有了自行车也可以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日子就這样一天天過去,他也习惯了有個小女孩在身边,他从小养尊处优,沒干過伺候人的事情,小女孩太小了,事事都需要他照顾,他学会了洗衣服,做饭,衣服洗得好不好不好說,反正把脏的洗了就行了,至于饭做得好不好吃,這裡生活简陋,也只能简单做一点,好在小女孩也不挑,他做什么她就吃什么。
除此之外他還得帮她洗头发,帮她扎头发,他一個男生,从来沒扎過头发也不知道怎么扎头发,就用橡筋随便扎一扎,扎得肯定不好,正面看着還可以,后面看着像鸡窝,不過她倒是也沒嫌弃。
他只能以他所知道的方式来照顾她,虽然不如一开始见面那般白嫩嫩精致得像洋娃娃,但好在每天的衣服都是干净的。
也沒觉得麻烦,反而因为有她在,生活多了一种陌生的满足感,他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明明他天生不爱与人亲近,明明他讨厌和人亲近的感觉,一开始他留下小女孩或许只是因为她和他都是那种社会上边缘化的人,他们算是同类,或者只是因为她对他的需要。
可是后来他他才慢慢明白過来,這种有人极度需要他,极度依赖他的感觉也正是他所需要的,用另一种方式来說,小女孩是一种心灵安慰,而他需要這种安慰。
当然蒋予淮也知道這样不是個事儿,她還太小了,她应该去上学,他想過要不要把她带回家,可他不想回去,他想他应该能想办法让她去上学的。
为了给她扎好头发蒋予淮還特意去理发店学了一下,他沒钱,一开始是躲在门口看,看着老板给顾客弄头发,只是弄得太复杂了,他也沒看懂,后来他来了几次老板都认识他了,大概奇怪他每天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口偷看,见他也沒干什么坏事就问了他目的。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妹妹头发长我扎不好想学一学。”
老板也是好心,听到他這么說就叫他进来手把手教他扎,他跟着老板学了半個小时总算是可以扎出像样的马尾了。
在去找她的路上他想,真好,她终于可以不用再顶着他给她弄的鸡窝头了。
只是看到她之后蒋予淮却吃了一惊,他盯着她的短发看了许久都沒反应過来。
“你……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她却一脸兴冲冲拿出一张五十块钱,說道:“你看,這是我头发卖的钱,刚刚有位阿姨来收头发,她說我的头发生得好,可以给我五十块钱,我就把我的头发卖给她了。”
蒋予淮去理发店学扎头发的时候就把她放在快餐店,给她点一只鸡腿让她在那裡等他,理发店就在对面,他随时都能看到她,刚刚他学得投入,竟然都沒看到她把头发卖了。
“谁让你卖头发的?”蒋予淮很生气。
“卖了头发就有钱了啊,叔叔也可以不用那么累,再說头发以后還会长起来的。”
蒋予淮說不清楚心裡是什么滋味,他突然想起他曾经看過一篇短篇,叫做《麦琪的礼物》
他终于学会了帮她扎头发,可是她却把头发换成钱为他减轻负担。
他曾经生活富庶,初次看這篇时并沒有太大的感想,此刻他才知道原来穷人真的会有這样的悲哀,也不是大悲,让人悲痛欲绝的,只是生活的小小悲哀,不至于将人打倒,可是却抓心抓肝让人难受。
他望着那被剪得参差不齐的头发,许久许久都无法从那种难受中恢复過来。
她却并不在意,一脸乐呵呵冲他道:“有了钱我們可以去吃好吃的了。”
蒋予淮也不想再因为這件事情而责备她了,只是默默告诉自己,等以后赚了钱她就不用为了赚钱卖掉自己的头发了,她還小头发很快就会长起来的,到时候他会给她扎一個好看的马尾。
叔叔你看。”
小女孩的声音骤然拉回他的思绪,此时他们已在回去的路上,蒋予淮将车停下,顺着她的手指看過去,那一片向日葵成熟了,花苞大而饱满,黄色的花瓣也掉得差不多了。
“你想要?”他问她。
她点了一下头。
“我去给你摘。”
他将车停好,摘了一朵向日葵拿给她,她将向日葵抱在手中,比她的脸還大,小手抚摸在上面,她愉快笑起来,“好大的向日葵啊,比太阳還要大。”
蒋予淮心想她真会說小孩子话,怎么可能比太阳還大,可他又觉得她這样說很可爱。
小女孩說完脸上又担心起来,“不過我們沒有经過别人的允许就摘别人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蒋予淮想說你上次不也挖了别人家的红薯,不過为了让她让安下心高兴,他道:“你看這裡连個稻草人都沒有,說不定這片向日葵就是沒人要的。”
她总算放下心来,蒋予淮骑上车又继续带着她往前走,坐在后座的小姑娘将脸靠在他背上,他听到她满足的笑声。
“叔叔,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山头了,只有天边那被烧得火红的云,道路一直蔓延往前似乎沒有尽头,就好像要一直通往那红彤彤的云层裡。
夏日的傍晚,周围吹来的风都带了一股温热的气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热了,他感觉心裡滚烫得很,忘记了有沒有回答她,但是他知道当时的他点了一下头,因为他点头时,下巴处的汗液递到了手腕上,烫了一下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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