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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无心风月

作者:不画
顶点中华女子银行!

  路過的行人纷纷停下来看是什么热闹,宋玉芳赶紧慌手慌脚地将傅咏兮拉到街边,轻声安慰:“今天你是一個人来的,磕着碰着了,我承受不起的。我也不是個糊涂蛋,你对我那么好我怎样会不知道。我……并不是我心裡故意把你当個什么样的人看待,可我架不住总有人三声五令地向我說明你的身份。說白了,是我沒福气当你的知心好友……”說到此处,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呜呜咽咽地擦起泪来。

  最后,围拢過来等着看好戏的路人实在太多,臊得两個人勉强先和好了。等到逃离了人群的注视之后,傅咏兮坐上一辆人力车,连個道别都沒有,就匆匆回去了。

  而胭脂胡同内,散了席之后,作为主人翁的孙阜堂是最后一個走的。

  一桌贵客刚散,新的生意還未接上。李阿姐就与两個女儿坐在灯下,絮絮叨叨地說起了话:“玉仙儿是不愁的,卖相好嘴巴灵,会得唱歌会得弹琴。自己也争气,同隔壁老先生学了做诗,此地门面全靠了乖囡。桂香嚒事体是懂,言话也蛮听,就是不晓得巴结。何少爷嚒真光是好客人,爷娘在南面,一個人在此地,手裡有洋钿总归沒处用。出手嚒用不着吾讲,算得上顶大方了。就算顾牢面子,不肯讨小,同伊娘舅孙老爷一個样子,难得来吃吃茶、請請台面嚒,一年做下来也有千把生意。”正說着话,眼色忽然一沉,戳着小桂香的额角训斥道,“桂香,侬是死人啊?一台面客人相帮侬讨好何少爷,侬倒好,面孔一红,半句言话啊不晓得讲。发发嗲,讲声‘讨厌’,男人家见了不要太欢喜哦!”說时,起身一甩手绢,飞個眉眼,叫小桂香好好地学着。

  玉仙儿一面看,一面拨弄着耳朵上的坠子解闷,发了一会儿呆。

  小桂香则依旧低了头,惶恐地舔了一下唇,讷讷地点着头应着声。

  “看也不看就讲晓得了,晓得個魂!”李阿姐气得站了起来,手刚往小桂香胳膊上掐了一记,就听见堂倌在喊客人来了,只好作罢。

  走在胡同裡的孙阜堂则对何舜清时而委婉,时而严辞地劝诫起来:“你不喜歡這种场合我不勉强,但你别以为自己受了文明洗礼,就可以目下无尘了。守着沉默表示抗议,不算什么能耐。要么你也去弄個国会议员的资格,呼吁出一個你想要的世界。年轻人,总是容易理想化,以为自己必然与众不同。我年轻时,何尝不是?但是想做生意,就得先学会在各种场合周旋于各种人物。哪怕是站在你顶讨厌的地方,面对你顶不喜歡的人,也要如此!”

  何舜清耳朵裡满满充斥着這一带的歌声笑声,先是朝着两边的红灯笼不屑地一哼,然后才问道:“娘舅,除了堂子,就沒有别的谈事的地方了嗎?”

  孙阜堂便答:“风云政商、风雅文人都爱来這八大胡同。那些個总长、次长,下了衙還要把未完的公务搬来這裡继续呢。不来這裡听听曲儿、喝喝酒,這一天的公事,简直就不算完。”

  何舜清有些不服:“都来就对嗎?大家听着曲儿、喝着酒,女孩子们时不时還打岔几句不相干,甚至是不上台面的话。我简直……罢了,還是不說了,越說越憋得慌。”說着,缓了一下心绪,凝神问道,“今天所谈之事,真的都能作准嗎?”

  孙阜堂笑了笑:“仿佛是能的,至少我迈出家门做事以来,這种场面实在见得多。中交两行有难,已然是举国皆知了。他们来這一趟,必然抱着小心,该喝到什么程度,心中自有衡量。设若他们不肯帮,大可装醉,决口不谈的。”

  明說今日之正事,话裡话外却依旧在暗示何舜清,要学会在堂子裡谈事的门道。

  何舜清却听不进劝,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我看《亚细亚报》的经济版面,一直是取乐观态度的,以为民国即将步入经济强国的行列。可就我看来,袁世凯费心费力从南边笼络了一大群的能人贤士,甚至有些议员每月能给到八百大洋。然而,真正能拿出可取的经济意见的,几乎是沒有。倒是一個個孤家寡人客居在此,大半的银钱都挥霍在风月场,使得這個首善之区表面看起来烈烈轰轰的。可是我以为,如果财政部的经济总结,总是自欺欺人地把妓院上捐、烟毒泛滥的‘成就’混进来贴金,那么這個国家的未来,实在是渺茫了。”

  孙阜堂听罢,冷笑道:“亚细亚的文章你居然也看,他家自上而下那许多的人,就差沒在脑门上扎袁家军的头巾了。”接着,把念头一转,又迂回了一番,“既說起這個,我倒有句话。我虽然是学着洋人在办银行,但是我每回听到全盘欧化的言论,我心裡就堵得慌。把阿片的交易也算在经济账上,這种不要脸的算法,是跟谁学的?依我說,要挑毛病,古今中外的毛病都很多。你不要一遇上古套就看不惯,今天到场的经理主任,不過是随波逐流罢了。可一进银行大门,那還都是靠得住的。做人做事切记忍耐,還是把你的严苛藏一藏吧。”

  “娘舅认为我是理想主义,设若真是那样,我现在不可能待在北京。既然沒有選擇革命,那么袁世凯的话再难以入目,只要他還当一天总统,只要他還掌着大权,我就不得不去留意他的经济政策。”

  何舜清的反驳显然是有些负气的,但孙阜堂之所以煞费苦心地相劝,只是希望何舜清能收一收棱角,把理想主义的愤怒用在实干上。然而這时,他也感受到了两代人之间跨不過的鸿沟,要叫崇尚文明生活的年轻人放一放锐气似乎是很难的。走到胡同口上,司机已经将车门打开了。

  孙阜堂一脚踏在车内,刚钻进去半個身子,想了一想又退出来道:“舜清啊,别跟着我了。你来北京也一年多,說起来我仿佛還不曾好好地放你出来逛過街市。”

  何舜清笑着一摆手:“不要紧的,這阵子虽然忙,我倒也不觉得无法撑持。等忙完這一阵,总会有時間的。”

  孙阜堂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去,显得有些沒精打采的,摇着头喟叹:“我是老了,该看的、该玩的沒有一样不曾经历過。”他随之一想,因觉得這话未必太抱悲观态度,于公于私都不大好,又放出十分的笑意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忙完這一阵,還有下一阵。总這样想,什么时候是個头儿呢?去玩玩吧,总让脑筋转着也不好,兴许玩累了回去睡一觉,很多問題就能想到解决的法子了。”

  何舜清听明白了這话的用意,不是作为上司說的,而是长辈对晚辈一点单纯的疼爱,不好拂了這份好意。便就答应道:“也好。說起来我见到的北京,不是半夜和清晨的寂寥,就是大白天裡的忙碌。我還真沒有好好地欣赏過景致。”

  汽车灯一闪,把原本就烛火通明的街,更加罩上了一层清冷的白光。

  滴滴两下车鸣声,瞬间盖過了堂倌的吆喝,和街边的叫卖。

  何舜清站在灯红酒绿之间,向着四围一望,真有些不知该往何处去。他想到偶尔听人說起過,北京最包罗万象、出奇出彩的地方是天桥,便就问着路向天桥過去了。

  到了天桥,只见道旁都是大芦棚,裡面有茶座,也有火烧铺,還有卖牛羊肉的。若不细看摊主是怎样一手接钱,一手切肉的,光闻味道還真叫人馋。

  每走几步路,就能遇上各路杂耍的、变戏法的、拉洋片的。

  除了接地气的,還有中等人士爱进的小茶馆。木头屋子外,长着一排有年头的绿树,又高又粗的。正午时,可借此遮蔽烈日。试想一個晴朗而悠闲的午后,往這树下一坐,倒是一個闹中取静的去处。茶馆门口垂下两副蓝色的布帘子,在裡头卖艺的、說书的,各种嬉笑怒骂、管弦丝竹只管往耳朵裡送。

  何舜清一個人逛着,越是见了有意思的把戏,越是觉得孤单,反而郁郁地起了些思乡之情。他正准备回去,却听见身后有人问道:“這不是何秘书嗎?”

  這倒奇了,他在异乡除了工作而外,几乎沒有别的事,除了同事也就不认得别的人。怎样会有一位姑娘喊住他呢?

  当他转過身时,心裡不由感慨起真是无巧不成书,脸上便是一笑:“原来是宋小姐呀。”

  宋玉芳欠了欠身,笑答:“您太客气了,叫我玉舫就行了。”

  何舜清见她身边并沒有旁人,便问:“一個人逛嗎?真是巧了,我也一個人。說起来我是個来此客居的外乡人,也不知道哪裡好玩好看,就会瞎逛。不如,我就跟着你走吧。”

  宋玉芳自然应好。心头却有些打鼓,大概是因为从不曾和青年的异性并肩地在街上走過的缘故。可是,何舜清是個新派人物,就连宋玉芳自己也是受文明教育的,不该做扭捏的姿态。如此一想,也就慢慢地不紧张了。

  两人一路走着,何舜清又道:“对了,我還不曾问過你,你上回考试感觉怎样,能過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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