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下场试水
“我当然……”
傅咏兮的一句话還沒完,佟寅生又冷笑起来:“只可惜呀,你自己愿意還不够。以我們对你的考察来說,像你這样冲动的性格,似乎不是独当一面的材料。”
這最后一個理由,无论有沒有藏着私心,都让人无法反驳了。
傅咏兮亦知道自己在服务一方面的确有欠缺,也就偃旗息鼓了。
最后,佟寅生不无挑衅地提醒道:“尽管是新尝试,但是你们四個不会有任何的优待。银行不是慈善会,我們要讲效益的。业绩如果差总体平均值太多,同样要扣薪水。既然你们认为女人不比男人差,我自然是選擇相信咯。”
事情定下了,四個人五味杂陈地回到了柜台。
看着大家兴致缺缺的样子,宋玉芳便笑着鼓劲道:“我以为万事开头难,就算咱们在银行内部得到了一致的支持,真正推行的时候依然会有不小的麻烦。有人尖酸让他们尖酸去,咱们自己铆足劲儿把這事儿办得漂亮些,不就成了开创歷史的范本了嘛。”
听罢,傅咏兮心裡终于好受了些,点了一下头,也道:“說来,也真是想打瞌睡就来枕头。总处那個何秘书,起先我看他不错,后来又觉得太铁面无情了。但是今天,我简直要成为他的崇拜者了。密斯宋能想到這個主意,那是因为同为女性,所以更能洞察同胞的心态。他一個男子能這样开明,真是不容易呢。”
对于新工作,沈兰和傅咏兮一样,并沒有多大烦恼。毕竟她们還是坐柜台,沈兰甚至即将拥有自己的办公室,只要先前学的那一套不生疏就行了。
但是冷秋月心裡有些发毛,皱拢了眉毛,叹着气向宋玉芳问道:“虽然事情有了进展,可是我們要上哪裡去拉客户呢?”
要宋玉芳立即就這個問題說個子丑寅卯出来,自然也是不能的。因就跟着叹了一口气,神情严峻地默默想着办法。
傅咏兮思考了一下,便分析道:“要是真的赤手空拳去打天下,恐怕你们第一個月的考评根本就沒法過关了。我看,還是先从我妈下手吧,你们明天先到我家去一趟。好歹先拉一点子生意把任务给敷衍過去,省得他们到时候又要挑沒有潜力這個理儿,再把好容易定下的事情给推翻了。”
這個时候,钟凯刚送走一位客户,听见她们的议论,便也插言道:“你们不要太理想化,对自己要求過高反而是要吃亏的。這银行上下的人,凡事能做到风生水起的,一大半都是靠亲友捧场。”
宋玉芳扭過头去,看着他把话說完,便同意地直点头:“這话不错,但也不能总這样。”转過来向着冷秋月时,却又怀着几分警醒,“不過除了发动亲友,咱们還得另外想辙。就像密斯傅說的,我不能让人挑理儿。真要是人家說起来,女子储蓄离了人情关系就沒市场了,那咱们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冷秋月自愧脑筋转得不如旁人快,只管哼着声答应下来,心裡却是丝毫底气都沒有。
宋玉芳把佟寅生前前后后的话反复想了多遍,倒是有所发现的。不過,她的打算能不能成功,似乎不在于她怎么想。因此,也不好把话說得太满:“這样吧,今天中午我回趟家,等有了眉目,我再說将来是怎么個办法。”
傅咏兮便笑着嗔道:“你可真是的,還卖起关子来了。”
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却有人打破了這种愉悦:“上班時間聊什么呢?”
一听是女人的声音,不用回头都知道是佟慧怡来找茬了。
傅咏兮翻着白眼,皱了一下鼻子,回過头故意重复一遍:“是啊,上班時間呢!”然后,就轻蔑地打量着她。
柜台這边,沒什么客户愿意上女孩這边来是常态,因此她们四個沒事干也情有可原。不過佟慧怡是司账,照理不能這么清闲地瞎逛。
和傅咏兮一样,佟慧怡的眼神看起来也带着几分轻蔑。她从傅咏兮谈到何舜清的时候就一直在听了,心裡既有醋意也有些许的恨意。說话自然就更加地不给面子了:“像你這样沒规沒矩的,难道一辈子都指着让你父亲照顾?难怪当初学校差点开除了你。”
傅咏兮心裡的一团怒火,一下就被点燃了。
沈兰也看不上佟慧怡平日的表现,以为所有进步女性的努力,都被她這种游手好闲、不求上进的人给抹杀了。便冷哼了一声,克制着情绪来打圆场:“還是都少說两句吧,别叫人看咱们的笑话。”說时,拉過相较而言更懂大局的傅咏兮劝道,“银行裡本来就有小人,說什么我們几個果然不能登大台面,你们再要打起来,正好坐实了這种說法呢。”
言罢,四個人投在佟慧怡身上的目光,俱有些意味深长。
佟慧怡自然觉得很不舒服,怎奈她们既沒有进一步的挑衅,又碍着是公共的办事场所,要先闹起来,恐怕佟寅生也难包庇,因此只得恨恨地走开了。
到了午间,宋玉芳說是回家,其实是按照小翠芳的名片,一直找到了他在百顺胡同的住处。
街门是两扇窄窄的黑漆小门,完全是中式的。但是越過屋檐向裡望去,那幢小楼的屋顶倒是西式的。
宋玉芳心道有趣,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上前扣响了狮子口裡的小铜环。
一個仆役打扮的中年男人开了半扇门,向着外头直打量,道:“您找谁?”
這還是头一回单独来找沒什么交情的人,宋玉芳心裡有些忐忑,脸上也是很赧然的样子:“我找姚……姚老板。”她偷眼看了仆役好几次,這才想起来,去掏手包裡的皮夹子,“对了,這是我的名片,劳驾帮我转交。”
既然来者有一定明确的身份,仆役接過来看了,就爽快地笑了笑,道:“好嘞,受累您在外客厅等一等吧。”
小翠芳這会儿才刚醒過来,還沒吃過东西呢。听见有人来找,自有些不高兴。拿起名片一瞧,却展开笑颜道:“呦,這姑娘可是我的账房先生,快請快請。”
宋玉芳一进屋,便见小翠芳迎上来作揖,道:“宋小姐,有失远迎。”
他右手中指戴的钻石戒指又大又亮,闪得人眼花。如果事先不知道小翠芳平时所接待的主顾都是什么人,以宋玉芳的见识来說,大概要把這個认作是假了。
一面想着,一面也拱了一下手,笑道:“是我不請自来,扰人清梦了吧。”
小翠芳连连摆手道:“說来惭愧,像我們這种人总把中午当早晨,也真是沒出息了。”
宋玉芳微笑着柔声道:“只是工作不同罢了。您下了戏都是后半夜的事儿了,再要早起,人不得累坏了嘛。”
這些话别說听了,小翠芳连想都不敢想,心裡忽然酸酸的一阵,便苦笑着一摇头:“宋小姐是個善人呐,我活了半辈子,拿我当個人的……不多。”他把茶杯递在唇边,想了一想又放下了,“对了,您来我這儿是有事儿吧?”
既然都问了,宋玉芳也不兜圈子。将手裡那個中国银行给员工定做的皮夹子打开,取出了一本薄册子放在桌上,然后笑道:“您客气了,我想請您看看我們银行的业务介绍。您要是有闲钱,又有兴趣学西洋人做做理财,空了时咱们可以再详谈。就是不做呢……我想托您问问,身边有沒有亲友对這些感兴趣的。若是你们戏班作息同我們不一致呢,我想我可以抽一点時間出来,上门来给你们办。”
“還能這样?”小翠芳先是一脸的惊讶,遂又担心被人笑话见识短,赶紧敛起笑意,解释道,“我倒是也见過這种事儿的。总长、次长、局长這些人,一個电话能把各個银行的经理都叫来。可我們是什么人呢,也值得你……”
宋玉芳笑道:“這又怎么了?我眼裡瞧出来都是一样的客户,哪有什么值不值得的话。”
小翠芳欣然一笑,打开册子瞧了一眼。复又想到自己识文断字的本事才学了個半吊子,算账也不利索,哪裡能一下子就看明白呢。一时半会儿恐怕许不了人家什么话,因就将册子一合:“那……這個先留下吧。实不相瞒,我师兄就有整张整张的钞票不放心总搁在家裡。晚半天在戏班裡遇上了,我和他說說。其实就像你說的,咱们的作息差得远。我得空儿了,你们就该下班了。使唤個跑腿的吧,怕他们闹不明白银行裡的新词儿,再把钱给弄丢了。卖唱也就指着卖個青春吃一辈子,弄错一点儿,就得搭进去半辈子。宋小姐要是能专门来一趟,替我們都办妥了,我們就自在了。”
宋玉芳低头一看表,时候不早了,该谈的也谈妥了,因就站起来道谢:“那敢情好,麻烦您给說两句好话。看几位老板什么时候有空,我就什么时候再来拜访吧。”
小翠芳也就起身相送,按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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