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
這项活计,看似简单,实则对手法经验要求极高,砧穗削面都要平整、清洁,相接时也很有讲究,把握不好,非但嫁接不成,反倒会损伤原株。且牡丹芍药俱是木肉质的根系,虽晾了两天变软了些,只切割起来仍不是轻松活,好在她自己手法很是熟练,又有喜庆在侧帮忙,忙了好几日,总算是将砧接好的几十株牡丹伺候妥当了,特意收拾出了個空的屋子,裡面燃了暖炉,把栽了牡丹的大缸子都给搬了进去。她是尽心而为,只到时能不能如愿生出复色花来,除了平日的养护技巧,端的還是要看运道了,估计十株裡能有一两株成功,便算不错了。
后几日又陆续有新闻讯而来的花农送来牡丹芍药,淡梅少不得都一一接了,分门类别地放置,剪枝培土,打算等春暖后便移栽入圃,忙得有些天昏地暗起来,连晚间也都要在灯下抄录花目或摘录些栽培心得,类似于她从前每日习惯做的工作笔记。断了近两年,如今既然要重新种了,自然也就恢复了這功课。一忙起来,所以也沒怎么注意徐进嵘了。這几日晚间,见他回来身上便隐隐闻到了香气,似是脂粉。
此时官场应酬之时,身边弄個女伶歌姬饮酒作陪也是惯常,似几十年后神宗朝王安石那般不喜此道终身一妻断不纳妾的,反倒被同僚视为异类了。淡梅并无指望徐进嵘能有王安石那样的操守。此其一。且她近日与他关系比起从前虽近了许多,只京城裡的三個妾還是摆在那裡,往后迟早還是要相见一家欢的,她亦是无可奈何,总不能真把几個活生生的人给强行扯去卖了,心中那道沟壑始终难平,此其二。故而对他身上沾的香气,淡梅心中虽是有些不快,却也强忍住了沒问,只当沒闻到,更是一心扑在自己的花上。
這日午后,淡梅正在检视新送来的培土,对着喜庆道:“牡丹性喜凉恶热,宜燥惧湿,喜阳耐半阴,故而适花选地十分重要,要地势高燥、宽敞通风并有侧方遮荫之处栽种,土层须得深厚疏松排水良好,最忌生土、粘土、盐碱土以及涝洼之地……”
喜庆用心听着,不住点头。身后突然起了阵急促的脚步,两人回头看去,见奶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過来,眼睛睁得滚圆道:“夫人快去瞧瞧,府裡新来了個妖妖娆娆的小娘,說是什么都知大人处送過来的,還沒叫进,只杵在后花厅外!”
淡梅一怔,一下便是明白了過来。徐进嵘這些日裡回来之时身上既沾了风月之气,想必在外和那個小娘也对過眼了,都知這才揣摩上官之意,借机送了過来存讨好之心的吧。忽地又想起尚在京中的赵总怜,只不知道如今這個又是如何勾上的。心中冷笑了下,便自顾又弄起了土。
奶娘见淡梅又低头了去,還道她沒听清,又嚷了一遍道:“夫人還不去看看?夫人只要一句话,我拿個大棒子敲這個出去!”
淡梅头也未抬道:“看什么?不用看想必也是天香国色了。弄個屋子出来,好好安顿了便是。”
奶娘愕然,见喜庆在边上朝自己不住挤眼睛,只得回身去传话了,心中却是纳罕不已。暗道自這夫人进了徐家的门,大人但凡在府中,竟沒一夜是在旁屋裡過的。可见這夫人虽看着有些软糯,关上门来那旁人瞧不见的驭夫手段想必也是非同小可。如今好容易撇下了家裡的妾,眨眼又新冒出来一個,不会真就如此這般忍了下来?
奶娘一路走着,仔细琢磨着淡梅方才的话,忽地灵光一动,暗骂自己好歹也是夫人的心腹了,方才怎会如此蠢笨,连這意思也听不出来,差点误事,急忙紧走几步到了花厅前,见门口還围了三四個管着庭院的丫头,正翘脖子往裡面看,便咳嗽了一声,丫头们回头,急忙让出了道,奶娘這才方步进去。
花厅裡那小娘,名翘翘,不過十四五岁,却是伎馆裡的红牌,端的是粉妆玉琢皓齿明眸,州府裡每逢官宴,必定是少不了出场的。前些天欢宴场上见了新知州徐大人,见他形貌虽严峻了些,也沒多少笑脸,却是仪表不凡器宇轩昂的,把满场的男子们都是比了下去,加之淮州之大,也无人能高過他了,自然心怀眷眷,在他面前歌舞操琴一颦一笑较平日也更是用心。
伎馆从来都是小道消息流传最广的处所之一。翘翘虽只见過新知州大人一面,却是上了心。前些日裡与姐妹们私下闲聊,也不知是哪裡传出来的,听說他后宅之中只其貌不扬的正妻一尊,身边并无侍妾,便难免存了几分幻想,只盼下回再有机会见到,那时再继续卖弄风情可怜。空等了多日,欢宴之上却不见他露面,正失望着,今日突然得知自己竟被买了下来要送去知州府上,自然喜出望外,還道是老天成全,想必是前一回自己尽情卖弄,被知州大人一眼看中了,這才有今日之事。心中又暗自得意不已,想世间男子人前再正经,私底下又有几個真能拒得了女子美色?故而虽自被送了进来便在花厅,门口又有小丫头围观,倒也不急,只是坐在個鼓凳上,不慌不忙抚弄着自己新涂了光艳艳丹蔻的指甲。
翘翘正悠闲坐着,忽听外面起了阵咳嗽声,引颈望去。不看则好,看了却是吓一大跳,见厅外一個身高体壮,额头之上一大块狰狞黑疤的妇人虎着脸进来了,神情不善,瞧着便似個杀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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