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章
這日徐进嵘一大早地又出去了。淡梅起了身,想起前次离京之前,父亲身体略有些不妥,如今已是多时未得娘家的信了,不晓得如今如何,又有些思念秦氏,便想写封信,托徐进嵘下回一道邮驿回京派人送去相府。
淡梅到了书房,坐在徐进嵘平日的椅子上写信。本来也只是想问個平安而已,不想提起笔来,想起秦氏从前对自己的关爱,话竟如滔滔流水,下笔不绝了,一直写了满满登登四五页纸,最后连兄嫂也提及问安了,這才作罢。怕家人认出笔迹相异,特意在信末注了自個手前日被個打破的花盆瓦楞给划破了点皮,已无碍,只是写字略有不便,這才叫個识字的丫头代笔的。自己检查了一遍,见沒什么可增删了,便抽出徐进嵘平日放信筏封套的抽屉,想取個信封把信放进去。不想裡面却是沒了,便弯腰抽出了下面几個抽屉翻找了起来。信封是沒找到,却在最下的抽屉裡看到了封信,一眼便认出了那镶红边牛皮纸的封套,瞧着便似前些时候端午那日他见自己进来,匆忙推到一边用本书压住了的那封信。
淡梅本也不会特意翻寻出来看的,且都過去数日了,若非凑巧又见到,哪裡還想得起来。忆起他那日似是刻意有些隐瞒自己的行状,犹豫了下,终是拧不過好奇心,抽出了裡面的信筏,匆匆看了下。
信正是徐管家写来的,前面不過是回报了些生意上的事,淡梅掠過,到了后面,便如徐进嵘那日跟自己說過的那般,提到他携良哥月底或是下月初到,只后面又稍稍带了句,說周姨娘自晓得后,便有些闹腾,良哥亦是啼哭不停。
淡梅停了片刻,眼睛又看下去了,再最后的两行字,见了却是叫她呆愣住了,半晌才有些如梦初醒的感觉,微微苦笑了下,把信折了放回去。
原来徐管家那最后两行字,竟是和她有关。說的是老夫人在京中久盼不到夫人的喜讯,有些焦躁,前次他過去探访之时,她便命他下回传信时捎上她的话,叫务必請個好郎中看下,若是身子当真哪裡有不妥,淮楚這边沒有擅看女病的郎中,便将她送回京城瞧治调养也可,若调养不全,当真于子嗣有碍,少不得需另作打算等等云云。
徐管家措辞自然极是隐晦,只淡梅见后,却如梦中之人方被点醒一般,勉强压住心头烦乱,起身到靠墙書架之下的抽屉裡另翻出了個封套把方才写的家书装了进去,這才坐回椅上默默垂头想了起来。
自己平日日子過得大约太過顺心,慢慢竟有些身在山中不问世事的感觉了。掐指一算,自去岁徐进嵘离京半年后回来到如今,自己与他朝夕相处竟已有七八個月之久了,中间又无夹着旁人,這般迟迟传不出怀孕的喜讯,也难怪一心望着嫡孙的老太太焦急起来按捺不住了。
细细想来,旁人眼中,自己正是好生养的花信之年,尚无嫡子的丈夫独宠大半年,却至今仍是沒有身孕,搁在无论哪個婆婆那裡都是有些說不過去的。莫說老太太,便是徐进嵘自己,面上虽未现出什么,只心中只怕也是有些疑虑的吧?不禁想起前些时日两人亲密之时他說的叫自己给他生個娃娃的情景,那时只以为不過是他情动之语,如今看来,也不是沒有缘由了。
淡梅闭目思想了片刻,便起身往屋子裡去了,路過庭院之时,瞧见了绿鸦正与长儿短儿几個站在抄手长廊之上,用手上的几根草逗弄着中间挂着的紫竹笼裡的两只白额画眉。她两個见了淡梅,急忙抛下草,齐齐见了礼。
淡梅看了眼笼中画眉,微微点了下头,走過去了几步,心中一动,朝绿鸦招了招手,待她到了自己面前,便笑问道:“你可晓得此处可有什么好些的医馆看妇人之疾?”說完又补了句道,“不過是前几日与几位夫人斗草饮茶之时,座上一個新随夫君過来此处不久的随口问我,我却也是不晓得,方才见了你,想起你是本地之人,這才拿来问下的。”
绿鸦不疑有它,想了下道:“城裡霍北子街的张回春馆,斜角巷的济世堂,专门瞧妇人的,都很是有名。”
淡梅暗自记下了,便回了楼上去了。待過了晌午,换了身常服,带了喜庆妙夏,叫姜瑞套了马车,先命往霍北子街過去。姜瑞见夫人有命,不敢违逆,自己亲自跟了,又另叫了两個家丁在后一道随着,這才出了府衙,往那街過去了。
喜庆妙夏不晓得淡梅何以突然要出门,還道這几日大人陪她少了觉着烦闷,這才出来闲逛的,便陪坐在她身侧,有說有笑起来,沒片刻,喜庆便似觉出了淡梅有心事,不再說话了,只是默默看着,偶尔扯下仍兀自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吱喳個不停的妙夏。
淡梅嘴角含笑,瞅着妙夏欢喜的样子,心道還是這般未嫁的女儿天真烂漫,便是有什么愁烦,也不過是今日起,明日便消了去的。又想自己刚前個月之时,還暗自担心了下会過早怀孕,如今被早上的那封信提醒了,仔细想了下,自己和徐进嵘朝夕相处了這大半年,他在床笫之上又不是個禁欲的,且也未刻意避孕過,自己這年岁按了后世的标准虽是嫌早了,只在這裡却也是正好生养的时候。他既无問題,难道果真会像老太太想的那般,是自己的身子有毛病?
早上這念头一出来,便似洪水猛兽般地,挡也挡不住了。她不想怀孕,和她不能怀孕,這完全是两码子的事。這才朝绿鸦问了话,過了晌午便立刻驱车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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