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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老骗子

作者:priest
然后他就慢慢地顺着身后墙滑下去,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朦朦胧胧间,苏轻觉着自己好像飘了起来,晃晃悠悠地随风来往,也不知道被大风给刮到了哪裡,過了一会,他恍惚觉得眼前景物有些熟悉,仔细望去,居然发现自己回了家。

  他意识不大清醒,到了這裡,心裡一紧,心說這還有人守株待兔地等着他自投罗網呢,怎么跑這来了?

  這时,迎面走過一個人,苏轻一呆,正站大街中间,再要躲是来不及了——正是苏家請保姆小吴。

  苏轻心脏越跳越,忽然不知该怎么办了,可小吴只是径直朝着他走過来,若无其事地和他擦肩而過,居然沒看见人似。苏轻呆了呆,大街中间站了一会,忍不住追上去,小吴肩膀上拍了一下,手掌却直接穿過了她肩膀。

  他忽然有种奇异想法——自己這是死了?

  苏轻浑浑噩噩地往家方向走去,走上熟悉楼梯,想伸手推门,手臂却从大门穿過去了,苏轻這才知道自己還多了穿墙术技能,苦笑一下,直接走了进去。

  苏承德向来业务繁忙,苏家饭也晚,這会天都暗下来了,苏承德才坐下来吃饭。

  小吴不和他一桌吃饭,把饭菜摆上桌,就自己去厨房吃。很大一個饭桌,只有苏承德自己坐那,显得有些孤单。

  苏轻轻手轻脚地走過去,慢慢地靠近苏承德,从身后搂住他后背,像自己很小时候那样,吊他老爸身上。小时候觉着苏承德真是肩宽背厚,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把他背起来,现他却发现,苏承德好像缩水了,竟然怎么看怎么单薄起来。

  随后,苏轻目光越過苏承德肩膀,往桌子上看去。

  這么多年了,老头也沒改善過自己生活,如果不是出去应酬、家裡自己吃话,就从来都是粗茶淡饭,也不讲究,隔夜米饭拿葱油随便炒炒,他就能吃得挺香。

  苏轻暗自叹了口气,忽然,他整個人一震——桌子上除了苏承德自己碗筷之外,還摆着其他两幅。

  一副是给苏轻他妈留着,這個父子两個心照不宣,那另一副……

  他眼圈一热,脱口叫了一声:“爸呀……”

  正狼吞虎咽苏承德动作一顿,狐疑地四下打量了一下,高声叫保姆:“小吴,小吴?”

  小保姆应声出来:“哎,叔,怎么了?”

  苏承德问:“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說话,是你不是?”

  小吴一愣:“我?我沒有啊。”

  苏承德心事重重地应了一声,点点头,不再纠缠。苏轻叹了口气,绕過饭桌,才想苏承德对面坐下。

  可是這时候,窗外好像有一個黑洞似,拼命把他往外吸,苏轻伸长了手,去够咫尺处苏承德,却抵不住那股巨大吸引力。

  “爸!爸!你拉我一把……”他大声喊着,但苏承德听不见,苏承德只是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目光望向苏轻方向,好像隐约也能感觉到有点什么东西不对劲似,過了一会,又觉着自己是神经過敏,摇摇头,继续低头吃饭。

  苏轻觉着自己被一阵飓风卷走,昏天黑地,然后身体忽然下坠,他猛一抽搐,睁开眼来。

  他发觉自己躺一张硬板床上,一個干瘪瘦小老头,正伸长了脖子看着他。老头看见他睁眼,咧开嘴一笑,一口牙长得裡出外进,非常抽象,脸皱起来,活像一朵大菊花:“哎哟,后生,醒得嘛。”

  苏轻瞳孔缩了一下,翻身坐起来,一條腿上传来剧痛让他动作一滞,偏過头有些戒备地看着這打扮得僧不僧道不道、十分非主流老头。

  老头乐呵呵地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苏轻却沒伸手接,只是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善地问:“你是什么人?”

  “啧,现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懂尊老啦,瞧瞧,我老头子拼着這把老骨头把你拖回来,救人還反倒落了一身不是。”

  苏轻顺着他目光望去,发现自己受伤腿被简单处理過,還包扎了,一口气還沒松下来,就听见這老头子接着說:“难不成你愿意和一具尸体躺那犄角旮旯裡,等着警察局請你去喝茶?”

  苏轻一颤,直直地瞪向這老头:“你看见死人,還敢把我弄回来,你是什么人?”

  “哎呀哎呀。”老头子不回答他话,摇着头,不慌不忙地从床头摸出一杆烟杆子来——苏轻一直觉着他老爸抽旱烟就够复古了,沒想到這還有一個抽烟杆子山顶洞人。

  老头自顾自地喷云吐雾起来,看来完全沒有要回他话意思,苏轻忍着疼,呲牙咧嘴地把自己两條腿从床上挪下来,放眼打量起這间屋子。

  這一看,他才发现這屋子诡异之处——地方不大,水泥地面,门口挂着一把桃木剑,四处散落都是些黄符纸、朱砂之类,苏轻眼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问:“我說,你是干什么?”

  只见老头嘴裡悠悠地吐出一口白烟,慢條斯理地說:“大运小势,乾坤五行,天地归于老夫之心,算你一生坎坷劫数,算你来桃花几多,嘿嘿,老夫便是那……”

  苏轻“呸”了一声,一只脚撑地,把自己支撑起来:“敢情是個算命老骗子。”

  老头吹胡子瞪眼,拿烟杆子去打苏轻,被苏轻一把抓住,面色不善地丢回到他怀裡,心裡转了几個念头,想起了点事,就拖着一條伤腿靠一個大木柜子上,双手抱胸前盘问:“哎,老头,问你,是不是就是你糊弄刘大庆那個二百五替你出头,招来一帮人群殴他?”

  老头摇头晃脑地說:“那位善人哪……唉,不瞒你說,老夫我算出他近来将有一劫,哎呀那是可大可小,运气好话挨一通拳脚,若非如此,便是血光之灾,他与我有缘,我這是借势替他化去……”

  苏轻說:“你說人话,别扯淡。”

  老头瘪瘪本来就很瘪嘴:“是我。”

  苏轻冷笑一声:“然后你自己跑了,后来回去是看看刘大庆死沒死吧?”

  老头梗着脖子:“胡說八道,我那是看他劫数化過去沒……”

  苏轻皱起眉:“那個人……他真死了么?”

  老头噤声了,干瘪脸上露出一点高深莫测神色,又重把烟杆子叼回到嘴裡,深吸一口后吐出来,這才一片云雾缭绕之后,低低地說:“死透了,這個人死得可不简单,依我看哪,是活生生地被吓死。”

  苏轻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再一看這算命老骗子,心裡就淡定了,心想這货說话估计和放屁沒啥区别,听他做什么。

  他于是吃力挪动起脚步,要往外走,身后老头又悠悠地接了一句:“你若出此门去,定有血光之灾,年轻人,三思而后行啊。”

  苏轻脚步一顿,回過头去,从這個角度看,這老骗子一片烟熏火燎之中,仿佛真有点仙风道骨意思似,忍不住问:“你說得……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救我?”

  老头无声地笑起来,他年纪大了,眼珠却不像普通老人那样显得浑浊,隐隐地還从黝黑眼珠中透出一点光亮来:“我知道你天赋异禀、身怀绝技,与常人不同,還知道你近日不顺,将有大劫,不過么……也不是不能躲過。”

  他說到這停下来,见苏轻正看着自己,便伸出手呲牙一笑:“老规矩,度小劫三百,大劫五百,你這個么……危险之至,還得多加二百,只收现金,不划卡,支票不要……”

  苏轻假模假样地笑了笑:“老神仙,你這么神,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裡我妈身体好不好么?”

  老头摆摆手,真事儿似掐掐手指,头晃尾巴摇地說:“年轻人孝心不小嘛,放心,依我看哪,令慈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是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命格,今年宜多出门,住窗户朝南开屋裡,定能大吉大利,平平顺顺。”

  苏轻:“去你大爷,我妈早死了。”

  老骗子噎了一下,摆手說:“对嘛,令慈已過了忘川河,转世投胎去了,上辈子尘归尘土归土,自然不算数,老夫我给她算是這辈子命格。”

  苏轻不理会他胡說八道,心裡還真想起一件事来,从兜裡摸出三百块钱,想了想,又塞回两张,老骗子饥渴目光下,把人民币丢到他怀裡:“你上刘大庆家,给我把一個叫屠图图小孩接出来带到這来,回来我就再给你一张。”

  老骗子說:“两张!”

  苏轻痛地答应:“行啊,去吧。”

  心想,给你才怪。

  老骗子把自己折腾了一番,還戴上副墨镜,装成個盲人,不知从哪裡還捡了根棍子,四处乱敲地出门了,苏轻這才呲牙咧嘴地跪地上,拆开腿上绷带——他還不清楚打伤他腿那枚子弹還不,实信不過老骗子包扎技术。

  就這时,胡不归声音他耳边响起来:“苏轻,你人是不是C市?”

  苏轻手底下一顿,胡不归听不见他回话,急了:“你是不是碰见‘他们’了?有沒有受伤?现情况怎么样?”

  他话音裡急切不掺假,苏轻感觉得到,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然而手指假耳钉上轻轻触碰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苏轻垂下眼,慢慢地拆着绷带,心裡想着,算啦,這回我還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那时候苏轻要死了,胡不归却以为他被灰尘呛着了,现胡不归急疯了,苏轻却以为他只是出于职责,心裡有点過意不去。

  這么看来,其实“以为”這個词,才是世界上大祸根。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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