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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一扇门

作者:priest
每一個人生命都像是一條河,上游如同雪山冰川上遗落水珠,慢慢地汇成一條带着高原气息溪流,越過山脉、平原,时急时缓,时断时续,携着沙硕与尘埃一路,中游变得浑浊而愤怒,又加漫长流淌中磨去這种愤怒,经過城市,被喧嚣规整得平缓而讳莫如深。

  直到后归于大海,承天连碧,一望无垠。

  河伯相见北海,才恍然贻笑大方,自此而止,也自此而始,周而复始,绵绵不绝。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過客。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每一個人看别人,都只是看见他生命中一小段,谁知道再回头时候他又是已经走到了哪裡呢?好像一個人永远也不可能真真正正地去了解另一個人,除非把自己生命弯一個弧度,调成和对方相同步调节奏,从生到死,须臾不肯离分。

  可是這又该是多么难呢?有句老话,叫“千裡不捎书”,路遥马寒,半寸簿册尚且累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撂下或者丢了,何况是要走几十年路,還要带上那么大一個人呢?

  胡不归静静地靠苏轻房间门框上,和他隔着一道浴室门,谁也不明白谁。

  苏轻不明白胡不归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留下来,他觉着如果归零队是金枝玉叶官方出品,他自己就是個披着“诺基罗拉”马甲山寨机,虽然功能齐全,可总不大上得了台面。但是他也不自卑,革命工作不分贵贱,高端有高端市场,山寨有山寨好处,他觉着自己和這帮官方大牛们比起来,也勉强算是术业有专攻。

  联手合作可以,可是常年泡一起,就非常苦逼了。

  鱼目怎么能混珍珠裡呢?

  苏轻看着這個水蒸气蒸腾着超级豪华浴室,觉得這地方是真不错,就說不算,也起码能到個发达国家水平,让苏轻這個从下水道裡爬出来破落户感觉非常飘飘欲仙,可再舒服又能怎么样呢?

  他一想到归零队总部裡庞大组织,一板一眼军人,时不常来指导工作上级,以及无止无休“为人民服务”,就觉着身上从胃到蛋,简直无处不疼。

  一开始固执地带屠图图离开归零队医疗所,心裡大概也存了那么一点赌气意思,管他死要面子不承认,還假模假样地做出一副大度模样来。可现呢,苏轻觉得自己這样過日子也沒什么不好,他甚至生出某种类似于旁观者一样视角来,会冷眼旁观着自己混乱生活。

  今天姓赵,明天姓钱,百家姓挨個用了一遍,游走城市、乡村每一個角落,可是沒有留下一点痕迹。剪掉一個身份证,就像扼杀了一個人,当他意识到這個人就是自己时,心裡会产生某种近乎扭曲感。

  那些都是他昨天,他用這种方法抛弃着昨天,好像不用回头看,就沒有记忆,沒有记忆,就沒有根,就像是空气裡浮游而過一缕幽魂,沒有人能抓得到他,沒有人给他编号,也沒有人能伤害得了他,這样叫他觉得安全自。

  一切编制都像是紧箍咒一样,叫他觉得头疼不已。

  苏轻自己或许也沒有意识到,为什么他对留归零队如此反感呢?因为别处,他是季蒙,是路大成,是苏泽成,就算改名叫苏悟空,也沒有哪個如来佛闲得沒事拿五指山去压他。可是归零队,他只能是苏轻。

  二十四岁那年被卷入一個光怪陆离世界,活過一次,死過一次,像一只缀悬崖上,不敢往上飞,只敢往下跳傻鸟一样苏轻。乃至于他见到胡不归一刹那,就自动从“路大成”状态裡退出来,变成他原本模样。

  像狐狸精碰见了照妖镜,硬生生地被打回了原型。

  然而他此时沒想那么多,也沒想那么深,只是觉得胡不归存感太强,让他不舒服了,于是這個职业骗子一片白气裡坚定地想,必须要跑,不跑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了一车爹!

  等苏轻把自己收拾出点人样,从浴室走出来,发现胡不归竟然還保持着刚刚那個姿势戳门口,好像個门神似。

  胡不归看了他一眼,只见苏轻只松松散散地裹了浴袍,领子一直开到胸口下面,造型十分有伤风化,就别過眼去,一本正经地說:“你换身衣服吧,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熊将军他们也一直想见见你。”

  苏轻脚底下顿了一下:“营养胶囊有么?”

  胡不归就径直弯下腰,从一边橱柜裡取出一個小瓶子,仔细地看過了說明和日期,才放苏轻面前茶几上,又服务到家地给他倒了一杯水,完事以后,才小心翼翼地征求他意见:“一会……還是跟大家一起吃顿饭吧?”

  苏轻含了一粒胶囊,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疲惫来:“怎么,胡队有急事么?”

  胡不归摇摇头。

  苏轻吞下胶囊,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那要不就明天再說吧?我好长時間沒敢睡实了,刚才一松下来觉得骨头都散……哈啊……了。”

  他尾音含含糊糊地又被卷进一個哈欠裡,困得好像都睁不开眼了。

  胡不归眼色就往下沉了一下——熊将军還說過,像苏轻這样人,对周围环境把握就是他赖以生存东西,外表油滑建立他对环境過度敏感上,只要他想一個地方落脚,就会千方百计融入进去,积极地留心路线,试图和每一個人搭话,得到可能多信息。

  那相反,如果他不积极做這些事,就沒打算落脚,而是要撤退了。

  胡不归于是什么也沒說,点点头,站起来径直出去了。走时候還帮他把门带上,苏轻這才看见,门后面贴了一张纸條,上面條分缕析地写着需要什么东西要去什么地方找。

  仔细看,字迹是手写,但是很工整,就像打印正楷一样,一板一眼,连行距都差不多一样。

  苏轻凑上去看了看,心裡忽然生出一個不靠谱猜测,心想這玩意不会是姓胡写吧?他就感觉很怪异了,好比流浪野狗突然受到了宠物待遇,被浑身香水味富婆抱到高级小区养,一口一個儿子那种感觉,受宠若惊得不知道怎么好了。

  一個他自以为早该忘记他人,三年间不停地寻找他下落,甚至三年后那种情况下,仍然能一眼认出他,给他留了屋子——這做不得假,苏轻看得出,這裡面吃用,都是按着他标准来——而且像胡不归這样人,也不会作假,那個人就像一块硬邦邦大石头,随便砸哪裡都能砸出一個坑来,一辈子勇往直前就行,不用迂回行进。

  苏轻叹了口气,双手抱胸前,移开目光,感受到了某种别扭、酸涩、尴尬、感激、不知所措混杂一起情绪,堵得他胸口疼。

  吃惯了炸酱面胃,给他海鲜刺参也得跑肚,狐狸精又怎么住三只眼二郎神鼻子底下呢?

  苏轻一边感慨,一边站起来伸了個懒腰,借着所有反光东西,迅速且不动声色地整间屋子裡扫了一圈,暂时沒有看见监视器一类东西,连程未止房间左上角,那個刚刚传出陆青柏和许如崇声音指甲盖大小小喇叭也沒有。

  這裡面倒是比较自由,不過窗户外面就不大友好了,总部刚刚闹了大事,四处巡逻非常严密,苏轻本身沒有恶意,想走是想走,但是和人家闹得不愉就算了,做人還是要给自己留條后路。

  此路不通,苏轻就翻身躺到床上,心裡琢磨起一個计划。

  胡不归离开了他房间,却并沒有走,薛小璐正好上来,送程未止父子回房,看见胡不归叼着一根烟,背靠着楼道墙壁站着,有些奇怪,又不好问——程未止還不知道苏轻回来了。

  等安顿好了两個人,薛小璐才轻手轻脚地走到胡不归身边:“胡队,怎么不去休息?”

  她看得出胡不归有些烦,他们队长是戒了烟,戒烟时候时常叼着一根干闻味道不点着,時間长了养成了個习惯,一烦躁就叼根烟咬着玩。

  胡不归也不解释,只是低声說:“早点睡吧,明天准备材料,趁着熊将军,下午想叫大家开個会。”

  薛小璐看了一眼上面贴着“苏轻”门牌房间,把话咽下去了,默默地点点头走开了。半個小时以后,楼道裡灯自动熄灭,胡不归站黑暗裡,翻過来调過去地折腾着那根烟,直到烟丝都散了。

  苏轻房间裡沒有安任何监控设备,因为胡不归认为他既不是犯人,又不是程未止那样毫无自卫能力高危证人,他不能像许如崇他们說那样,简单粗暴地把对方锁起来。

  所以胡不归决定這裡等一宿,等苏轻从裡面出来——他這方法很笨,可是天衣无缝——他决定由自己寸步不离地跟着苏轻,跟到对方不想跑了为止。

  苏轻肯定想不出该怎么应对這個,因为這种事大概除了胡不归之外,沒人干得出来。

  胡不归觉得一個唾沫一颗钉,說好了要照顾他,就要一点水分也沒有地实施,哪怕对方不乐意,他也决定要跟苏轻身边一辈子。

  一辈子不长,可谁都亏欠過個把人,何况别管真假,对方還一直信誓旦旦地表示沒往心裡去,然而他沒有对第二個人有下過這种承诺。

  为什么呢?

  胡不归靠着墙坐下,把散了烟扔一边,又拿出一根糟蹋,心想沒那么多为什么,又不是小学生科普读物,只是苏轻和其他人,总是不一样。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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