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态度的转变
周篱今晚的表现可谓是震惊着家裡每一個人,异样的眼光总会朝着她飘来。周篱无所谓解释什么,全当是成年后的智商得到飞速提升了吧。回到家裡都差不多晚上九十点钟了,因为在周老爷子那边都沒顾上吃饭,陈秀娟和周慧又不得不张罗起晚饭来。
外头传来锅碗瓢盆的声响,屋裡确实安静到落针可闻。周国强坐在木墩上抽着那五分钱一盒的劣质烟,烟雾飘散开来,伴随着的是呛人的烟味。周篱坐在周大河身边,看着他整理干活时需要用的工具,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能感受到周国强在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他。
時間仿佛静止了一般,最终在周国强的一声高亢的叫喊声被打破,“孩儿他妈……”周篱和周大河都被吓到了,转過头看着周国强。
周国强视若无睹地喊着陈秀娟,待陈秀娟从外头进来,周国强面无表情的說:“家裡還有肉嗎?”
陈秀娟楞了一下,“有啊,都跟院子的框裡放着嗯。”
“割点肉,给三儿炖碗红烧肉吃吧。”周国强叼着烟,低着头,“谁家過年還不吃顿红烧肉啊,宁可苦了自己,也别苦了孩子。”
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啊,就是“从前”的周篱都不曾有過這個待遇。在周国强的眼中除了他這個小儿子周小川再容不下别人,如今竟主动让陈秀娟给周篱做碗红烧肉吃,其举动着实把一家人都给吓到了。
怪事年年有,今晚特别怪。
“看我做什么,還不快点做去,這都什么时候了,不睡觉了?”周国强沒好气的催促着陈秀娟。
陈秀娟回過神,苦笑着摇摇头,“行,我這就去做。”
陈秀娟出门后,屋裡再次陷入了诡秘的宁静,周大河时不时地用眼神和周篱交流着,然后两個人都忍不住上扬了嘴角。周篱是沒料到周国强会做出這样的改变的,她的本意很简单,就是气不過亲戚们对周国强的态度罢了,要說别的意思,周篱還真沒存這個心思。
而眼下……全当是意外收获吧。
至于周国强這种良好的态度能维持多久,也只能靠時間去证明了。
差不多一個小时過去了,晚饭终于做好了。屋门打开,从外头传来的肉香味不禁让屋裡坐着的每個人都吞咽着口水,包括周篱自己。不一会儿,陈秀娟和周篱端着饭菜进来了,一小筐的黑面馒头,大概有個十個左右;另有一小盆的红烧肉,陈秀娟的手艺還是不错的,把那肉块做的色泽鲜亮;倒是那最后端上桌的一盆菜,让周篱震惊不已。
“妈,這是雪裡蕻嗎?”周篱不太确定盆子裡的菜究竟是不是雪裡蕻。這种菜在這個年头還沒有大面积的种植,许多地方的人连见都沒见過,更何况是吃了。
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的食谱上大都是“老三样”——萝卜、土豆、白菜,吃到厌烦吃到吐,也沒办法将這三种蔬菜从百姓的菜单上抹去。
周篱来到這边這些日子了,除了赶上過年吃了饺子和几顿肉之外,见到的還真都是土豆、白菜、萝卜,冷不丁地见到個面生的蔬菜,要說不惊讶是假的。
陈秀娟笑道:“是雪裡蕻,這還是十一月份生产队那边的人去了趟首都,那边有個地方叫什么来着……”陈秀娟忘记是哪裡了,看着周国强說:“孩儿他爹,是哪個地方来着?”“顺义县。”周国强沒像以往粗声粗气地回答,而是以平和的腔调說出了顺义县三個字。
陈秀娟一拍手,“对,就是顺义县,說是那边的村庄有种雪裡蕻,生产队的人去了,竟真的带回来了点,总共就那么几捆,要不是你哥你姐在厂子裡上班,還真分不到呢。”陈秀娟满脸笑意地摘了围裙,坐下后将菜盆往中间推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疑惑地看着周篱,“三儿,這就是去年的事儿啊,你不记得了?”
周篱暗道不妙,忙不迭笑道:“可不,要不是看到這雪裡蕻,我都忘记這茬儿了。”
陈秀娟无奈的笑了笑,“吃饭吧。”
周国强沒急着动筷子,因为他手上還夹着半支烟,想着抽完了再吃。倒是周小川,依旧是那副狼吞虎咽的架势,拿着筷子可劲儿往自己碗裡夹肉,眼瞅着那碗红烧肉就要见底儿了,一双筷子突然伸了過去,夹了块不大不小的肉块,随后放进了周篱的饭碗裡。周国强干咳两声,目光飘忽不定地說:“吃吧。”
面对“父亲”的示好,周篱心裡還是挺高兴的,這也证明了周国强并非是铁石心肠,哪怕是有原因的示好,周篱也愿意接受,来日方长,她坚信着能够让父亲做出更大的改变。
给她一個支点,她能够撬动地球!
周国强今晚的转变,就是那個支点!
“谢谢爸。”周篱笑意直达眼底,這也是她头一次用了真感情对待這個“父亲”。
周国强猛地愣了一下,僵硬的应了一声后便偏過头不再看周篱了。
周篱被父亲的举动逗乐了,她是在心裡偷笑,面儿上却一本正经的說道:“爸,這烟味太难闻了,等开春我去厂子裡上班了,开了工资给您买大前门抽,听說那烟好抽着呢。”
周国强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片刻后他竟真的将烟头扔到了地上踩灭了,眼中带着笑意說:“好,那爸就等着你给我买大前门抽。”
周篱笑的灿烂,抬手夹了一块红烧肉给他,“爸,你也吃。”
這是周篱来到這個家,吃的最满意最轻松的一顿饭。沒有粗声粗语、沒有吹胡子瞪眼,唯有那欢声笑语。
很快地,迈入七十年代的第一個新年就這样過去了。待春暖花开,人们褪去了厚厚的棉衣,街头巷尾出现了更多人的身影,有成群结伴說笑的、有急匆匆赶路的,供销社副食站门前开始排起了长龙,生产队以及工厂的大喇叭裡开始了广播,小学初中高中的大门敞开了,带着红套袖的人四处可见……
這一天早上,周篱正在院子了穿着单衣洗头,沒有洗发露,只有那一小块深黄色的皂角。突然,大门被敲响,刘桃子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周篱,我是桃子啊。”“在呢。”周篱很久沒见到這可爱的丫头了,急忙用毛巾包住头发去开了门。
刘桃子见到周篱,兴奋地给了她一個拥抱,“周篱同志,形势一片大好,我来跟你分享即将胜利的喜悦了。”
周篱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刘桃子同志,請不要疯癫,有话就說。”
刘桃子清了清嗓子,以笔直的姿势站好,“前方来报,厂子今年招收工人的名额已经下来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啊。”
“下来了?”
刘桃子点头如捣蒜,“是的,都已经下来了,而你却浑然不知在這裡洗头,過着那人神共愤的清闲日子,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周篱噗嗤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等着,我马上就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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