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杀神 作者:未知 死,对人来說,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生理机能的停止,還是灵魂脱离肉体的過程? 它究竟是神圣的,還是根本不值一提? 這些問題,曾一度困扰着我。 因为……我常常都要和死亡打交道。 当然了,经历死亡的不是我,而是别人,是那些被我找上的人。 ………… 我,名叫杰克·安德森,是一名杀手,很普通的杀手。 在杀手這行中,有很多性格鲜明、個人风格十分强烈的人存在:比如說,有些人会让自己保持某個特定的形象、十几年如一日,只要出现在人前就是那個造型;還有些人会使用标志性的独门武器作案、或是在子弹上刻字,警方只要一看尸体就知道凶杀是出自他们的手笔;甚至有那种只在特定的天气下动手的家伙,为了维持自己的记录,在每次接工作前竟要委托人先提供目标的出行日程以及当地的天气预报。 但无论如何,他们仍算是优秀的杀手,因为只有高手才能有所谓的“风格”,那些连完成任务都费力的人是沒资格做其他多余的事的。 和我的那些同行相比,我這個人,就显得很是乏味了。 我可以用任何形象去执行任务,也可以使用手头能拿到的任何武器乃至日用品去杀人。 時間、地点、环境,這些都不重要。 对杀手来說,唯一重要的,就是完成任务。 而唯一需要的,就是专注。 我不需要风格,更不需要信仰,杀人对我而言,只是一项工作;就像刷碗、开车、电焊這些工作一样,我做這些、并且擅长于此,并不是因为我热爱它,只是为了钱而已。 我完成自己应做的,然后获得相应的报酬;不投入任何個人感情,也不做任何自我說服……不多问,不多說,把事情办妥、拿钱,這就是我对工作的理解。 而当我默默地這样工作了二十年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也和那些风格鲜明的家伙一样,有了一個绰号。 他们叫我——杀神。 当一個人因为努力工作而被称为“神”时,我觉得他差不多也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 所以,我洗手不干了。 只要我保持一贯的低调,這些年裡我赚到的钱,足可让我的后半生過得很富足。 抱着這样的想法,我拿出了自己早已安排好的假身份,斩断了所有与過去的联系,搬到了一座二线城市的中产阶级社区裡,過起了安逸的独居生活。 虽然我也可以闭门不出,靠各种上门服务過日子,但我并未那样做,因为那反而会引人注意。 真正的低调,是中庸;既不能太张扬,也不能過于闭塞。 因此,這些年来,我几乎每天都保持着规律的外出時間,去附近散步、购物……還去参加了一些社区组织的公益活动,且偶尔会出现在社区教堂。 我就是那個你在散步时碰见会点头示意但又叫不出名字的和善街坊,只要一個转头就会被你遗忘。 退休后的我,只想過平凡的生活;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安全、愉快、满足。 本来……应该是這样的。 直到某次,我在社区的安排下去当义工时,遇到了一位老人。 那是一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住在下城区的边缘;她蜗居在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裡,靠着社区每天送来的救济品過活。 她的老伴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也沒有任何子女来管她,這二十年来,只有孤独与她相伴。 老人的双脚已经失去了站立的能力,這在她的年龄来說并不罕见;她每天都趴在自己缝制的垫子上爬着去厕所。而她吃的东西,也只有冰冷的、快要過期的罐头。 她那屋裡唯一的电器是一個灯泡……别說是电视或收音机了、就连部电话都沒有。 我问她为什么不向别人寻求帮助,按照她的情况,应该有专门的机构可以收容她。 她告诉我,那些机构是提供给举目无亲的孤寡老人的,她不去,因为她還有一個儿子。 二十多年前,她的儿子离家去其他城市工作,但是后来断了音讯,她想守在這裡,等儿子回来。 她怕自己若是走了,儿子回来会找不到她。 我试着问了她儿子的名字和一些她還能记起的基本情况,结果她突然就打开话匣子,对我說了很多。作为一個连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都记不清的老人,她对儿子的记忆却很清晰,說起来滔滔不绝。 很显然,這份回忆,以及与儿子团聚的希望,便是這個孤苦伶仃的老人這些年来仅存的慰藉,也是她守候在這裡的动力。 然而,我知道,她的儿子是不会回来了。 因为,我杀了他。 那是我接下的第一单工作——每個杀手,都会记得自己作为杀手去杀的第一個人,我也不例外。 离开老人住处的时候,我什么都沒說。 我沒有告诉老人,她的混混儿子在二十年前就因为私吞了帮会裡的白货被道上通缉并且被杀死了。 我也沒有再去劝說她离开這裡。 這样,她還能有個盼头,她的儿子還能活在她的回忆裡,活在她的希望裡。 ………… 死,对人来說,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已不再被這個問題困扰。 生命的沉重,不在于其对這個世界能产生多大的影响,而在于当其逝去时,辜负了谁,又成全了谁。 看来,我還不能退休。 我想换個角度,再与死亡共舞一曲。 這一次,除了应有的觉悟,我還将……心怀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