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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血脉

作者:未知
午后,卡门走进了书店。 天一還是坐在他那张老旧的办公桌后,一边看书,一边喝着咖啡。 似乎每次有人拜访时,他都是這個状态。 但其实真正熟悉他的人都明白,当你有了拜访他的念头时,他就已经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来了,所以你也很难判断他平时究竟在干嘛。 “真是稀客啊。”天一主动跟卡门打了声招呼。 卡门走到办公桌前,也不坐下,站着便道:“我想见兰斯。” “嗯……”天一沉声念道,“张口就让人办事儿,還真是不客气呢。” 卡门道:“你可以提條件,任何事我都可以答应。” 天一连眼皮都沒抬一下,仍是看着书,顺手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再道:“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动不动說這种台词。” “我本来也不想求人的……”卡门接着道,“兰斯消失后一周,我就找到了祭者,从他那裡问出了兰斯的来历和去向;然后在這几個月裡,我做了很多研究,试图找出追踪兰斯的方法,但我最终只得到了一個结论……” “即‘目前地球上只有我能帮到你’是吧?”天一道。 “当然了……”卡门接道,“我說的這些情况,你通過心之书也都早已掌握了吧。” “我可不是子临,我对心之书的依赖其实并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强。”天一道,“你刚才所說的那些,我通過单纯的推理就可以知晓了……事实上,从你走进我书店的那一刻,到我嘴裡蹦出‘稀客’這两個字之间那几秒,就是我推理所花的全部時間。” “行吧,怎样都好。”卡门道,“你能不能帮我?” “当然可以。”天一用很随意的口气应道,“你再怎么說也是我一位老朋友的直系后代,他這次也帮我做了不少事,一句怨言都沒有,這点人情我還是应该還给他的,只是……” 他话锋刚转,卡门便急切地问道:“有什么难处嗎?” “我沒什么难处,有难处的是你。”天一接道,“你也做了好几個月的研究了,以你那和兰斯不相上下的智力,应该也已明白,人类這种生物……无论是身体還是灵魂,都是无法安然的在两個平行的宇宙之间穿越的,就算是极其高位的能力者也不行。” “的确,這我知道。”卡门道,“但应该還有我所不知道的例外不是嗎?” “呵呵……沒错。”天一笑着放下了书,又喝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言道,“首先,‘道门’那边是有些带着肉身直接穿越的方法的,古人们口中‘飞升’的那些人就是找到了方法的人;但是,道门的那些法子,都得看‘机缘’,有些人从童子功练起,练到老死了也沒成功,還有些人随随便便练個半年就穿越了……以你這种過于认真的性格,应该是不适合走這條路的。” “那還有呢?”卡门道。 “還有就是,少数的神级能力者,能力正好和穿越相关的,也可以安然穿越。”天一回道。 “看来這個我也不合适了。”卡门道。 天一点点头:“亦或者,可以借助‘鬼神’的力量。” “你是嗎?”卡门直接问道。 “我……不算是。”天一道,“至少不是那种‘魔法’体系裡的鬼神,顺带一提,我們這個宇宙的现实维度裡也沒有那种高位的鬼神存在,除非你死掉,去往另一维度,那样或许還有机会遇上几個。” 卡门道:“我還得先死掉?” 天一摆了摆手:“不必啦,因为還有一條路,那就是‘科学’。” “‘科学’的方法我已经都研究過了。”卡门道,“不過……我想你說的应该是我所不知道的、某种超越当前人类文明水平的科学吧?” “正是。”天一道。 “那我們還等什么?”卡门道,“我现在就能动身。” “别急嘛。”天一道,“還有几件事我得先跟你說清楚。” “說吧。”卡门還是很急。 天一道:“一般来說,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兰斯不在這裡,我为什么要回来?”卡门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道。 天一又笑了笑,再道:“我的法子,只能保证你的灵魂和记忆完整的過去,但你的身体会在穿越的過程中被粉碎成宇宙中的基本粒子,所以你到了那边之后,会类似‘借尸還魂’那样,附身到某個刚断气的人身上。” 卡门想了想,接道:“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有可能附身在某個正在icu裡接受抢救的濒死者身上,比如晚期肿瘤的病人、交通意外的受害者、還有突发脑溢血的人等等?” 這的确是她不得不考虑的問題,万一她刚穿越過去,被抢救了两分钟又死了、或者穿越到命不久矣且沒有行动能力的人身上、又或者被抢救過来后成了瘫痪或植物人……那她等于白去。 “這你可以放心,我会跟‘那边的朋友’打個招呼,让他把你安排在一個生理年龄和兰斯接近的小女孩儿身上。”天一道,“如果你有需求,我甚至能让他特别关照一下,把你安排到有钱人的家裡,毕竟那边的地球也好几十亿人呢,找一個有千金小姐意外死亡的時間点并不难。” “時間点也是可以挑的嗎?”卡门问道。 “当然可以。”天一道,“‘時間’本来就不是线性的,在两個平行宇宙之间互相穿越可以去到任意的時間点上;比如a宇宙一個1900年的人穿越到b宇宙,度過了20年再穿越回去,他可未必会回到a宇宙的1920年,他有可能重新回到a宇宙的1900年,回到自己离开的那天,也可能回到1980年,或者1400年。” “原来如此。”卡门沉吟了一下,接道,“但你刚才說要把我安排在一個‘生理年龄和兰斯接近’的人身上,這就有時間限制了吧?” “是的。”天一道,“因为我打算把你送到兰斯回去后刚過不久的某個時間。” “嗯……”卡门又略一思索,念道,“虽然已经听祭者說過了,不過我還是確認一下……兰斯這家伙在‘那边’還是個孩子对吧?” “生理上十来岁吧。”天一回道,“不過心理年龄可比你還要大上不少。” “呵……好。”卡门道,“那小女孩就可以了,或者說刚刚好……” 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竟罕见地露出了一個透出几分邪恶的微笑。 “看样子你不但沒什么牵挂,還挺期待的,那我就放心了。”天一說着,站了起来,打开了自己身后的门,“走廊到底左手边第一间,记得敲门……我老婆会跟你讲解一些和穿越相关的细节知识,免得你到了那边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我一会儿去准备点东西,准备好了再来叫你。” 卡门应了一声,便往门裡走,经過天一身边时,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接道:“对了……說到沒有牵挂……”她顿住脚步,“虽然我和我那位先祖大人也不熟,但你說的‘一位老朋友’指的无疑就是克劳泽·维特斯托克先生了吧?” “是他。”天一回道,“怎么,你走之前想见见他?” “可以嗎?”卡门问道。 “不巧,你要是早来個一天半天的,去附近的一個实验室裡就能找到他,聊几句的時間他应该還是有的。”天一道,“但這会儿他正好有点私事要去办……要不然你再等個一天,明天再……” “那就不必了。”卡门打断了他,“我也就是随口一问,毕竟是传說中的人物,又是我的先人,所以想见一面……既然不巧,那就算了。” 說罢,她就重新迈开步子,走进了门裡。 天一看了她的背影一眼,顺手把门关上,随后就坐回了办公桌后,端起了咖啡,還自言自语道:“不见也罢……”他耸耸肩,“你俩一点儿都不像,你的先祖大人可比你温柔多了,除了自己,他对谁都好……哪儿像你,为了自己爽,撵着個小魔头跨宇宙地追啊。” ………… 当日,黄昏。 一间医院的病房中。 一個老人正坐在窗前的轮椅上,眼神呆滞地望着夕阳。 而克劳泽就站在他的身后,默默注视着他。 這個老人,名叫姬珷。 半個月前,他看起来還只是四十岁上下样貌,可如今,他的容貌却成了八九十岁的样子,且形容极度憔悴,脸上還始终伴随着几许痛苦之色。 毫无疑问,這是德蕾雅的“诅咒”造成的。 起初,姬珷并不知道德蕾雅对自己做了什么;除了自身的身体素质变为了普通人、且已无法使用能力或感知能量外,他沒有觉得還有什么别的异常。 直到……他睡着的那一刻。 那一觉,他只睡了四個小时,但在“梦”裡,他经历了大约四個月的时光。 梦的內容,是他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在“天选岛”上进行生存游戏;但這场游戏中,沒有竞争对手、沒有可以利用的人、也沒有任何可以交流的智慧生命,有的只是无尽的危险和恐怖。 在這個梦裡他并不会“成长”,也不会觉醒什么异能,他始终就是普通人的状态。 他无法在這個梦裡睡着,但疲劳和伤痛却会不断累积。 他从山崖摔下、感受着骨折的剧痛静静等死;他掉入陷阱、慢慢流血而亡;他被动物撕碎、吃掉;他被怪物抓住、折磨后杀死……他经历的每一次死亡都无比真实和痛苦,每次当那痛苦到达极致后他又开始了下一轮的游戏。 那晚,醒過来以后,姬珷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一夜之间就已老了五六岁。 很显然,巨大的精神折磨已经让他那本该非常长寿的身体也产生了变化。 他知道這种“梦”绝对是不正常的,他也推测到了這可能和德蕾雅有关,为了避免再次陷入這恐怖的噩梦,他急忙开始用药物来阻止自己入睡。 這個方法让他在接下来的四天裡都沒有再睡着,也沒有进入那噩梦。 但到了第五天,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因为药物的作用,尽管他可以“不经历正常人的睡眠周期的任何一個阶段”,但他开始出现了“走神”的症状。 姬珷這种人,通常是不会走神的,因为他的大脑非常发达而且经過多年的训练;他可不会像一般人一样做白日梦或因长時間想心事而出神,他时刻都是在进行理性的思考的。 但拒绝睡眠、加上药物的副作用,把他的大脑毁了,他开始经常性的“走神”。 而他一“走神”,德蕾雅的诅咒就悄然而至。 短则三十分钟,长则一小时,若换算成“梦”裡的時間,即他每次走神,都会到那個梦境裡被折磨半個月到一個月不等,而他一天裡走神的次数,也从三五次,慢慢发展成十次以上,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短短半個月下来,他的精神已经垮了,每天只有很短的時間是清醒着的。而在他清醒的那点時間裡,医院裡的护工们才能喂他吃点东西;他上厕所的問題,则基本是靠导尿管和成人尿布解决…… 照這样被折磨下去,估计再過半個月,他就会完成变成植物人状态,一天二十四個小时永远在那個“噩梦”裡生活。 看着這样的姬珷,克劳泽的心情也很复杂。 虽然他们并沒有血缘关系,但真要论起来,姬珷也算是克劳泽养父(即一百多年前那個前帝国的末代皇帝)的后代吧。 讽刺的是,克劳泽這個并非维特斯托克家族血脉的男人,他的后代却沿用了這個姓氏,而姬珷這個和前帝国皇室真有血缘关系的人却已改了姓了。 “或许我不该管這事儿……”說這话时,克劳泽已在姬珷的身后站了许久了,他是因为终于等到了对方回過神来的时刻,這才开口道,“或许這份折磨是你应得的,你理应偿還你给德蕾雅带去的那些痛苦,不過……”他說到這儿,抬起一手,“還是算了吧,至少在我看来,已经够了。” 确如天一所說,克劳泽這人比较心软,他今天的私事,就是来给姬珷一個痛快、一個解脱。 然,就在克劳泽的手即将落下去的瞬间,他好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短暂的迟疑后,他又把手放下了。 接着,克劳泽便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并朝着走廊的一侧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随即他又从另一個方向离开了。 一分钟后,在克劳泽望過一眼的那個方向,走廊的拐角处,一部电梯停在了這一层。 电梯的门开了,一個男人走了出来。 他的名字叫做张三,他真正的名字叫做——姬奇。 姬奇還是那样子,看着四十岁左右,亚裔、微胖、相貌平平,穿着一套既不很贵也不便宜的衬衣和牛仔裤,像是個随处可见的路人。 他径直走向了姬珷的病房,几乎沒有停留的,一步步来到了对方的身旁。 站定后,姬奇便把右手放到了姬珷的左肩上,和后者一样,面对着窗外的夕阳,淡然言道:“别担心,父亲,你的痛苦马上就会结束了。” 這话,姬珷听到了,但他已无力再做出回应,即便是抬头朝对方看一眼他都做不到。 不過,那句“父亲”,還是让姬珷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尽管已经和儿子失散多年,尽管已经老眼昏花、精神涣散,但姬珷還是相信了此刻跟自己說话的人就是姬奇;毕竟自己已经是個废人了,沒有人還有必要再来骗他。 “我知道你一定用‘谎言之书’找過我,我相信你也能推测出……找不到我的原因是由于天老板遮蔽了线索。”姬奇也沒打算等父亲做什么回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說道,“我可以告诉你,他不但遮蔽了你通過其他人找我的线索,也遮蔽了我真正的心声……”他說到這儿,顿了顿,再道,“是的,你想的沒错,子临也看不到我真正的心声。” “咳——嘎——”姬珷从嘴裡挤出了几個音,但說不出话来,但看起来他很激动,整個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姬奇又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安抚了父亲一下,說道:“這個时代是属于子临的,這是引导者的判断,也是命运的必然;所以,同样的,下一個时代,必将属于我……只是,那還要過很多年,或许要一百年、两百年……但那天终究会来的。” 姬奇說到這儿,仰起头,叹了口气:“很遗憾,父亲,属于你的时代,永远也不会来,因为你并不理解引导者…… “你轻视他、甚至自以为能取代他…… “子临說得沒错,你是枭雄,也正因如此,在這乱世的终结,你输给了普通人。 “我已不指望你能理解天一、或是理解子临,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我。 “不以成败而论对错,直到最后的最后,也不认错、不后悔,哪怕是面对万劫不复的地狱也昂首前行,這才是枭雄本色。 “所以,就請你无悔的去吧,你留下的遗憾,我会在下一個时代替你讨回来的……向這個世界……” 当“世界”二字从姬奇口中說出之时,姬奇便用手上戴着的一枚藏有毒针的戒指轻轻点了一下姬珷的脖子。 不到五秒,毒素就走遍了姬珷的全身,使其心脏和大脑的机能瞬间停止。 传說中的珷尊,就這样,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人般,静静的坐在一张轮椅上,死在了医院的病房裡。 夕阳下,他那苍老的面容,在最后的时刻,似乎還带着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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