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威胁 作者:未知 11月21日,15点10分,临沂,阳光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 在一段长达二十分钟的“初步治疗”過后,子临“痛哭流涕”地告别了自己的“父母”,然后就被两條壮汉架着、扔进了一個大概是禁闭室的单间裡。 這個房间裡空空如也,除了角落的蹲便器和一卷放在地上的卷筒纸外,连個灯泡都沒有,也沒有对外窗户;屋裡唯一的光源,是位于门上方的一個小窗口,透過那窗口的铁栅栏,可以看到些许走廊裡的灯光。 子临在這個单间裡被监禁了数個小时,无人问津;他毫无疑问已错過了晚饭,有沒有错過夜宵就不好說了。 总之,直到当天夜裡,门外走廊的灯光自动调到“夜光模式”时,一名酒足饭饱、還带着几分酒气的“舍监”才打开了這房间的门。 那是個身形魁梧的男人,穿着印有這個中心名称的白色制服;他沒有敲门或出声打招呼,便自顾自地用指纹打开了电子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的神态和行为都在宣告着……他既沒有带来礼貌,也沒有带来尊重。 不過,他還是带了一些东西来的。 “换上。”那舍监一边說着,一边随手扔了一套迷彩服到地上。 他這句话,无疑是命令,而不是商量。 子临听罢,也沒說什么,因为他目前想给别人的印象是“白天已经被电服了”的一個普通少年,所以,话音落时,他就很老实地捡起了地上的衣服,一声不吭的开始换了。 如我所說,這屋裡空空如也,自然也就沒有什么隐私可言;子临只能当着那名舍监的面,脱得仅剩一條裤衩,再换上了对方给予的衣裤。 而那名舍监呢,也是毫不避讳地盯着子临,看着他把衣服换完;其眼神中,還带着几分嫌弃和不耐烦。 很显然,這位舍监对观看男生换衣服這档子事儿并不怎么感兴趣,如果换成女生那就另当别论……不過,這不是重点;重点是,就算他不想看,還是得盯着看,因为這裡曾不止一次发生過“有人趁舍监转身时从背后对其发动袭击”的事件,为了自身的安全,在這种“一对一”的情景下,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你的衣服给我,你出来站好。”待子临换好了迷彩服,那名舍监便下达了下一個命令。 子临闻言,仍是沒有作声,只是微低着头,把自己换下的衣物递给对方,然后就迈步出门,来到了走廊上。 至此,那名舍监的警惕心才算是稍稍降低了一些;他们舍监虽不会去考虑“他在体内藏了东西”或者“他把一堆信息通過纹身藏在了身上”這种比较玄幻的假设,但“衣服裡藏着刀片之类的锐利物件”這种事儿……他们還是会提防一下的,理由嘛,自然也是因为以前出過类似的状况。 “你的衣服会和你的随身物品放在一起,出院时会還给你的。”子临站定后,那名舍监站在他的身后,用例行公事的口气如是說道。說這话的同时,他還将手中的衣裤抖弄了几下,確認了裡面究竟還有沒有藏东西。 說实话,对于這些琐事,子临才是感到不耐烦的那個;像這类“事先可控的细节”,子临在行动前必然已是安排得天衣无缝了。 他下午“入院”时被收走的那些随身物品,包括刚才被收走的那套衣物,都是他在两周前就已准备好了的:平价網店买的劣质服装和钱包、新款的智能手机、低配的i-pen等等…… 他不但是事先买好了這些东西,還特意将這些东西都弄成了被“用旧”的样子;并且通過黑客手段侵入了电商平台的数据库,修改了那些商品的“购买日期”和“收货人”等信息。 就连那部手机裡的应用,也都是精心選擇,装了一堆时下青少年中最流行的热门应用和游戏,且每一個应用裡都伪造了详细的使用痕迹,就算被人破解了密碼进行查看,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至于他雇佣的那对“父母”,在将他送到這個中心后,便立刻登上了一班从龙郡飞往南十字星郡的航班,他们在子临的另一個“局”中,還有用处。 這么說吧,就算把眼前的舍监换成狱警,把這环境换成高安全级的联邦监狱,子临的這次潜伏也不会露出马脚……至少短期内不会。 “哦。”一秒后,子临轻声回应了那舍监的话,以防自己一直保持沉默会激怒对方或引起疑虑。 舍监抖弄完了他的衣物,便抬手示意子临走到自己前面去:“往前走。” “走去哪儿?”子临知道对方的工作流程,但他得装作不知道。 “你往前走就是了,到了地方我会叫你停下的。”舍监冷冷道。 這也是此地的规矩之一,只有一名舍监在场、且“病人”的行动沒有受到限制时,舍监要走在病人的后面。 就這样,子临穿過走廊,上了一次台阶,又经過了两道必须由舍监开启的电子门,最终来到了一间寝室的门口。 到达目的地后,舍监在触屏上扫描了指纹,打开了那房间的门,并示意子临进去。待后者走进屋,舍监便留下一句:“這是你的房间,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半小时内完成洗漱准备集合。”随即就关门离开了。 這间寝室裡是有灯的,但因为此时已過了熄灯時間,灯已经关了,且屋裡也沒有开关。 好在,這屋裡還有对外的窗户,虽然窗玻璃的内外都隔了一层交织的铁網,但這并不妨碍月光照进来。 月光下,一道道隐约的轮廓勾勒出了這房间内的景象。 這是個双人间,并非上下铺,两张床平行分置于屋子两侧;子临进来时,其中一张床上已经有人了;看那人的姿态,在子临进屋前应该已经睡着,但刚刚他进来时,将对方给惊醒了。 “新来的吧……”那人在黑暗中冲子临嘟哝了一句,也沒等子临回话,他就长叹一声,接道,“唉……快点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說。” 說罢,他就翻了個身,盖上被子,继续睡去了。 而黑暗中的子临,则是露出了一丝笑意,但他瞬间就将其收敛起来。 两秒后,子临左右活动了两下脖子,走到了那张空床边,顺势躺了上去。 接着,就开始思考…… 他是不会睡的。 今晚不会,明晚也不会。 从他记事时起,他就从来沒有睡過觉。 他不需要睡眠,并且,也无法入睡。 对常人来說這可能是一种足以把人逼疯的可怕体验,但子临却觉得這样很好——比起把一生中三分之一乃至更多的時間花在睡眠這件事上,他更愿意将這些時間用来思考。 当别人结束一天的工作和生活,让大脑适度休息时,子临则在整理记忆、回顾细节、将各种信息分類、对未来即将发生或可能发生的一切进行推定和假想。 這就像是对抗型运动中的运动员们做的冥想训练,只不過子临的這种冥想针对的并不是“某一场比赛”,而是一個更为宏大的局。 “白天见過的院方人员共六人,刚才送我過来的那個也在其中,加上旁边的這個boy……目前我所见的七個人,在已知的资料中都有记录。 “然而……這并不能证明什么…… “‘无面’可以伪装成任何人,不仅是脸部特征、就连身高、体型、声音、性别、指纹都可以变化,短時間的接触是不可能将其辨别出来的。 “但既然‘那個人’的情报显示他在這裡,他就一定在;只要他和我在同一個地方待着,我必定可以将其揪出来,现在我需要的只是耐心、演技、以及……一点点运气。” 子临這次混入這家網戒中心,共有“两件事”要完成,寻找“无面”只是其中的一件,另一项计划也会同步进行,但要說变数和难度,還是這第一件事较为麻烦。 他就這么闭着眼睛,一边假装睡觉,一边思考着,不知不觉就過去了一個小时。 一小时后,准确地說,是午夜零点整的时候……忽然!子临将眼睛睁开了一條缝隙。 這一瞬,他很清楚,有一道人影,已经站在了他的床边,并且……在凝视着他。 “不会吧……”由于子临是侧身面朝墙躺着的,所以此刻他即使睁眼,也不必担心站在对方的角度会看见,“就算不用眼睛看,半径十米内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還是能立刻知道的……可這位……竟能悄无声息就来到我的身边?” 他思索之际,那人影已然有所行动。 但见,那影子慢慢地弯下了腰,俯身而下,将脸紧紧凑到了子临的脑袋边上。 恰在此时,窗外黑云遮月,屋裡突然就暗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黑暗中,有一個声音,一個女人的声音,用细小到只有子临才听得见的声音,在其耳畔言道:“他是我的猎物,也是我先找到的,你若還懂些规矩,明天就走,否则……我会换個時間、换個方式……再来找你。” 当那最后一個“你”字传入子临耳朵的同时,人影也随之消失了。 紧接着,月光再度从窗户透了进来。 子临翻了個身,回头一看……对面铺上的男生仍在熟睡,除他和自己之外,這屋裡再无别人。 窗外的夜空中,挂着几点寒星,一弯斜月,放眼望去,哪儿有什么能遮月的黑云? 方才的种种,都好似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但,子临从不做梦。 “嗯……”两秒后,子临沉吟了一声,紧接着,提鼻子猛吸了一口气,并成功的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淡淡的发香,“呵……”這一刻,他不禁轻笑出声,“這就有趣了……本以为是来吃個火锅,沒想到刚坐下就有‘甜品’自动送上门儿呢……”他舔了舔嘴唇,念道,“‘那家伙’肯定是知道這事儿的,但故意沒告诉我……嗯……還說什么‘两件事’,這下不是至少有‘四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