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妥协 作者:未知 11月24日,下午一点。 這是子临进入矫正中心的第四天,此前的两天,他并沒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在观察、等待。 等待着一些事情得到確認…… 這件事,是由他的同伙去操办的;而他的同伙,名叫张三,张三的张,张三的三。 這是一個真名,只不過使用這名字的那個人,其個人信息并沒有被登记在联邦的公民数据库中。 两個多月前,這位张三先生用一個假身份去结识了汤教授;汤叔也算是半個公众人物,再加上又是临沂的地头蛇,被人“认出来”并不是新鲜事,所以這次“相识”并沒有什么可疑的。 此后沒過几天,张三就找了個机会,给汤叔送去一個红包,顺势拿下了阳光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食堂的承包权。 這事儿,同样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矫正中心本就是汤叔的一言堂,无论他想做出什么调整,都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這十几年来,几乎每隔一段時間,他都会更换器材、服装以及其他各种杂物的供应商,說白了就是……谁给的回扣多就用谁的,至于提供過来的东西品质如何,那都无所谓,反正又不是他自己用。 总而言之,张三就這么轻而易举地控制了這個中心的伙食,且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从那天起,他就开始为某個计划展开了长期的准备工作……而這项工作,在今天早上,终于是完成了。 ………… “你来的正好。” 当那位“甜点小姐姐”突兀地出现在房间裡的时候,子临正躺在自己的床上闭目养神。 不過,他不用睁眼,也知道有人来了、且知道来的是谁。 “我警告過你,让你走。”对方沒有和他寒暄的意思,开口就是冰冷的语气,“我等了你两天,今天已是第三天了,看来你是不打算走了。” 這会儿,正值午休時間,王勇跑去串寝室了,所以屋裡只有子临一人;而“她”也是看准了這点,才会挑在這個时候前来。 “放心,我明天就走。”子临应道,“但……你最好是今天走。” “什么?”她冷笑,“你還想让我走?” “对,不但你要走,冼小小也要走。”子临接着道。 他的话,让对方神情一变。 “哼……果然,你也是冲着她来的嗎?”她的杀意已如有实质般笼罩了過来。 “不是。”子临這可是实话实說,“当然了,我更不是冲着你来的。” “你觉得這话我会信?”她又道。 “你信或不信,并不重要。”子临道,“你這种充满敌意的态度,或者說……虚张声势之举,也不能解决任何的問題,只会浪费你我的時間。”他顿了顿,睁开了眼睛,完全无惧对方的杀意,逼视道,“如果你有足够的智略或能力,你就不必在這中心裡虚度光阴,而是早已将冼小小带走;如果你有足够的实力和决心,你也不必在這裡跟我磨嘴皮子,直接动手突袭才是最高效的做法……现在,既然你什么都沒有,那就闭上嘴,仔细听我說,等我說完,你好好想一想,再发表意见。” 子临的话字字句句戳到事情的本质,這让对方很是恼怒,但恼怒之余,却又沒有反驳的余地,只能强压怒意,等他說下去。 “看来你是同意了,那我就开始說了。”子临看了对方几秒,接道,“两天前的早晨,在食堂吃早饭时,我便锁定了冼小小。像她這种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能力的能力者,在我面前就像是黑夜中的远光灯一样扎眼……再结合你此前对我的‘警告’,我立即推测出,你的‘目标’就是她。 “也难怪她的资料上会写着‘本人主动要求进入中心进行治疗’這种看起来像是捏造的信息了;见到她本人后,我便明白,她的动机合情合理——她对自己的能力感到困惑和畏惧,她以为這是一种疾病或是诅咒什么的,但又不敢对别人說,所以她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期待着這個只要花钱就能进的机构能把自己‘治好’。 “当然了,我已說過,我不是冲着她来的;關於她的想法和行动,我也并不在意,只不過……解开了這個疑点,让我觉得颇为舒坦。” 他停顿了几秒,话锋一转:“比起冼小小,我对你的兴趣反而更多一些…… “在确定了你的‘猎物’后,找到你這個‘猎人’自是不难的,看看她的周围就是了。 “因此,当天中午,我便识破了你;虽然你戴着非常昂贵的半植入型纤维面具,而且你的身形的确也比较娇小,但你的神情、步态和一些细枝末节的举动,绝不是十几岁的女生会有的…… “作为一個做事谨慎周到的人,我立刻给外界的同伴传递了信息,让他们帮我查你的身份。 “与你的接触虽然短暂,但那一分钟的時間,已足够让我知道很多事。比如你知道所谓‘道儿上的规矩’,以及……你的能力应该是和‘影子’有关;仅這两点,便可让调查筛选的范围缩到很小。 “至昨天晚饭时分,我的同伴完成了调查,并把几名能力与影子相关的、目前行踪不明的嫌疑者的情报传递给了我。经過简单的推理,我确定了,你就是联邦通缉的二级能力者罪犯,代号——‘影织’。” “哼……”身份被揭穿后,影织也沒做什么无谓的狡辩,她只是冷哼一声,反问道,“那你又是何方神圣呢?同样在這儿装嫩的‘周明’先生。” 她用嘲讽的语气念了子临的那個假名字,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嗯,周明的确是假名字,我的真名叫做子临,很遗憾和你在這种情形下相识。”子临应道,一秒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哦,顺带一提,我可不是装嫩,我這张脸是真的。” “好啊,我会记住這张脸的……還有你的名字。”影织恶狠狠地念道。 “你爱记不记。”子临接道,“少打岔听我接着說就是了。”他也沒等对方再回嘴,就继续說道,“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不带走冼小小,她的能力对你来說着实有些棘手,即使你想把她打晕了囚禁起来,她也有可能在无意识状态下将你杀死。 “所以,你只能设法潜伏在她身边,与她搞好关系、取得信任、成为朋友…… “不過,现在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来帮你解决這個問題。” 說罢,子临就从裤子的口袋裡掏出了什么。 那是五粒胶囊,每一粒的外面都包裹着一层透明的隔离壳,以防止弄脏或是意外溶解。 “這是什么?”影织的视线迅速移到了对方手中的胶囊上,并询问道。 “你不用管它是什么……”子临回道,“我能告诉你的就是,這是一种可以抑制能力者特殊能力的药物,像冼小小這种初级的能力者,给她用半粒的量,效果就可以维持五天;而這裡有五粒药,相当于五十天的抑制時間……這五十天裡,你只要按时让她吃药,她就无法使用能力。你要把她卖了也好、怎么样也好……這点日子应该足够你去操作了吧?” “呵……”影织冷笑,“我怎么知道這药是不是真的?万一這是你的计策……” “我要害你或者杀你,不需要那么拐弯抹角的。”子临道,“過去那两天,我只要让人在你的饭菜裡下一点尸检都检不出来的毒药,你此刻就已经在停尸房了。” 這句话,让影织神情陡变,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了一個很严重的問題:“食堂的人是你的……” “那是啊,要不然我怎么总赶在饭点上传递情报呢?”子临打断了她,“你能自己想到這点很好,省去了我解释的時間……同时也引出了我要說的下一件事……”他一边說着,一边从床上起来,走到影织面前,拉起還在后怕着的她的手,把那些胶囊塞到了她的手裡,“最近這两個多月,所有在食堂吃饭的人,每一天、每一顿的饭菜裡……都被加了一些东西。” “什么!”影织当时就惊了,而她的表情也变得很微妙,好像自己身上沾了什么秽物一般,一脸的嫌弃。 “那是一种特制的纳米机械病毒,非常微小,肉眼几乎是不可见的。”子临接道,“进入人体后,這些无机物会吸附在胃壁上待机,并在附近有相同的机械时与之互相吸引、组合。”他說這话的语气很是轻松,完全沒顾忌听者的感受,“当這种机器病毒的总质量渐渐累积到某個值之后,就可以用配套的遥控装置将其启动,对人的大脑展开攻击。 “可惜,這個‘值’何时会到,很难精确地计算出来;毕竟每個人的饮食习惯、饭量等因素都有一定差异……所以,我才不得不提前几天混进這個中心来;本想着可能要在這裡待一個礼拜乃至十天的,但目前来看,明天我就可以离开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影织又问了這個問題,但這次,她的语气和刚才那次完全不同,這個問題的意义也完全不同了。 “我說了,我叫子临,你只要知道這点就够了。”子临回道,“更多的,我跟你怕是說不着吧?” 影织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也让自己有時間思考一下情势。 半晌后,她复又开口;“你刚才說,让我‘今天就走’,而且,‘不但我要走,冼小小也要走’?” “瞧,你终于学会如何跟别人交流了。”子临戏谑地笑了笑,接道,“我的建议是,在今天午夜之前,你挑個時間,从我给你的胶囊裡取半粒剂量的粉末出来,设法让冼小小吞了,然后就趁着夜色,用你的能力把她带走……至此,你我便井水不犯河水。” “那我体内的机械病毒呢?”影织追问道。 “喝咖啡就可以消除。”子临回道。 “哈?”影织這個语气助词,是想確認一下自己有沒有听错。 “不仅是咖啡,還有薄荷、油炸食品、超辣的菜、烟酒等等,基本上对胃部刺激比较大的东西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让机械病毒脱离胃壁,一旦脱离了,它们很快就会被你的身体给自然代谢掉。”子临接道,“总之,你若是很着急的话,连吃半個月的烧烤加火锅,铁定能除干净,沒准還能让你得上痛风。” “你這病毒……也太随便了吧?”影织接道。 “因为這次用的是‘量产型’,效果自然会差一些。”子临接道,“若是用比较成熟的机型,植入周期会更短,也不会受饮食习惯的影响……最关键的,遥控的距离還可以拉得很长。” “只是,這儿可是有将近两百号人呢,全部都用上高级的纳米机器人,成本就稍微有点控制不住了啊。”他說着,无奈地摊开耸肩,“好在……在‘阳光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這個地方,用量产型便足矣。” 他說得沒错,這种需要长期累积,而且会被饮食习惯所影响的手段,也只有在這個矫正中心才能有效实施,哪怕是在监狱裡,都未必能成功。 在這個汤叔的小王国中,很多在外界看来很荒谬的、违反人道的事,却都是明文规定的铁则。 比如說:“磕操不认真”、“吃饭不认真”、“队列中手未扣紧”、“吃巧克力”、“喝饮料、茶叶水、咖啡”、“未经允许听音乐”、“未经许可触碰电脑及登陆外網”、“私自进入汤叔及医生办公室”、“在楼道内大声說话嬉笑打闹”、“熄灯后在厕所大声說话”、“未经允许碰人民币”等等。 這些在我們看来根本不叫事儿的事情,在矫正中心裡若是犯了,都是要被电击的。 還有更离谱的,像是“兴奋”、“自我矫情”、“忽悠家长想回家”、“谈论治疗”、“虚荣心强”、“耍小聪明”、“說话欠考虑”、“认知偏差”、“不安心接受治疗”、“执行力不足”這类……根本无法用客观事实界定、或是单纯威胁到院方利益的事,也可以作为电击的理由。 总而言之,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病人在這裡待更长的時間,治疗一种由他们捏造的疾病,并让病人的家属持续支付昂贵的治疗费用。 病人们的反抗意志,可以用电刑去控制,家属嘛……汤叔会在每周的点评课上进行“洗脑”。 在這么一個地方,“病人”们莫說是烟酒,就连巧克力、饮料這些东西都接触不到;吃的伙食也是能多清淡多清淡、能多便宜多便宜,美其名曰培养吃苦耐劳的精神。 這样一来,那机械病毒的植入,自然是可以顺利进行。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我不明白……”影织听得出来,子临已经把要說的话都說完了,眼下就是在跟自己闲聊;像這些听起来虚虚实实的言辞……未必能信。因此,她主动改变了话题,想看看能不能试探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既然你手头连那种资源都有,为什么不用更简单直接的方法呢?下药、找雇佣兵、或者……干脆由你自己动手。”她望着子临,神情微动,“你肯定也是能力者吧,而且……是比我强得多的那种。” 事到如今,她已丝毫不怀疑,无论从智略、战力、還是其他资源来讲,子临都在她之上,而且她都无法想象她和对方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這就你過奖了,我只是個区区‘纸级’的新手罢了。”子临重新躺回了床上,闭上了眼睛,“以及……我觉得我們已经聊得足够多了,作为女士,在一個男人的房间裡逗留太久,可就有些不讲究了。” “切……装模作样。”见对方非但不上钩、還顺势下了逐客令,影织立马啐了一声,并重新换上了一脸不爽的神色,言道,“好,你的药我收下了,人……我今晚就带走,然后,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她說话间,整個人已化作一团黑影,并渐渐融入了床底的黑暗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