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刀切豆腐两面光 作者:南希北庆 “看来這位周先生還真不是徒有虚名啊。” “如此年纪,便通晓百家之学,真乃难得一见的奇才啊!” “难怪君上如此看重他,還要拜其为上大夫。” 這会议结束之后,一众大夫们是窃窃私语出得大堂,言语之间,对于這位周先生更是赞不绝口。 如今大多数士大夫是比较纯粹一些,如果你真有本事,他们還真就服你,不会過于的去强调论资排辈。 而儒家学问在卫国是比较受众的,故而姬定力挺仁政,立刻也得到他们中不少人的支持。 “看来我還真是瞎担心了。呵呵。”随后出来的殷顺且听到同僚们的夸赞之语,不禁笑着摇摇头。 富术笑道:“我們還是低估了這位周先生的学识,方才他对于各家学问的言论,虽不能說是无懈可击,但也都是精彩绝伦,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啊!” 殷顺且点点头道:“儒家学问虽受到不少人推崇,但始终未能得到君主赏识,其原因可能還真如周先生所言,未能因地制宜,過于尊礼,以至于受到冷落,若能将仁法结合,說不定還真能成功。” 富术点头道:“這可真是令人期待啊!” 最后出来的绁错、擎薄看着前面的同僚们,不禁是面泛愁绪。 “绁兄,你如何看?”擎薄有些拿捏不定。 绁错叹道:“变法变法,变得就是這权与利啊!” 擎薄皱了下眉头,低声道:“那该如何是好?” 绁错沉吟一会儿,道:“君上肯定早就打算推行仁政,再加上朝中不少人也是支持儒学的,我們若是公然反对,那只会令殷顺且他们有机可乘,既然這周先生喜歡谈学问,那咱们就找些人跟他去谈。” 擎薄问道:“那咱们找谁去跟他谈?” 绁错抚须笑道:“你說谁最不愿意见到君上用儒学治国?” 擎薄想了想,道:“非墨者也。” 姬定倒是沒有离开,毕竟今天上朝,卫侯自然是要设宴好生款待一番。 “先生之才,真是令吾等叹服,那么多学识渊博的大夫,竟被先生說得是哑口无言。”卫侯笑呵呵地夸赞道。 虽然姬定已经入职,但可不代表他就不会跳槽,故此卫侯对姬定始终保持着极高的尊重,言语非常谦卑。 姬定淡然一笑:“臣不過是侥幸取胜。” 卫侯笑道:“在寡人面前,先生无须這般谦虚。” 姬定摇头道:“臣真不是谦虚,臣今日是有备而来,而他们却沒有想到,臣会推崇儒学,以至于他们中许多人都被臣打了個措手不及,若是双方都准备充分,臣只怕也不能全身而退,在臣看来,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学问之论,再怎么都有得争。” “好一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先生真是妙人妙语啊!”卫侯哈哈一笑,又问道:“如今已经确定推行仁政,那么接下来就是要以德取士,先生以为這具体又该如何做。” 姬定笑道:“君上可设察举制来取士。” “察举制?” 卫侯疑惑地看着姬定。 姬定道:“简单来說,就是由那些大夫来向君上推举人才。” 卫侯稍稍皱眉,道:“若是让他们举荐的话,他们必然会将自己的人推举入朝,如此一来,岂不是什么都沒有改变。” 对于他而言,仁政就只是一個工具,并非是他的信仰,他的目的是要集权,如果不能集权,那就沒有意义。 姬定反问道:“敢问君上,若是绕开他们,他们還能支持君上取士嗎?” 卫侯不语。 姬定又继续言道:“目前来說,如果得不到他们的支持,仁政也就推行不下去!” 卫侯问道:“這两难又该如何取舍?” 姬定笑道:“关键還是在這标准,谁立标准谁做主,取士的首要标准是德行,至于才干方面那得君上您面试之后,才能够断定。而德行是要有口皆碑的,可不是說某一人說此人有德行,那此人便有德行,說到底,還得众望所归。 纵使将举荐权交予他们,他们也必然会推薦一些德行高尚之人,否则的话,必有人反对。然而,這有德之人,可不是那么好笼络的,他们有德,故而忠于德。待他们进入内朝,帮助君上制定以儒家学问为基础的令法时,自然就会更偏向君上,而非是忠于旧人。” 卫侯听后,却仍是皱眉不展。 姬定斜目瞥了他一眼,道:“君上是不是担心,這些人若只忠于德,自然也不会忠于君上。” 卫侯一怔,不禁尴尬地笑了笑,“真是什么也瞒不過先生。” 姬定笑道:“君上为此担心也是应该的,但是君上也无须为此担心。” 卫侯问道:“此话怎讲?” 姬定笑道:“這些有德无权之人,君上又何许担心,若是君上发现其中有人不忠,大可找個理由将其赶出内朝,亦或者调去其它职位。” 卫侯突然醒悟過来,這不就是他答应设内朝的原因,轻轻拍着脑门道:“寡人真是糊涂,真是糊涂啊!哈哈!” 当日,關於卫侯欲以仁政治国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儒生们闻此消息,真是喜极而泣,是奔走相告。 对于儒生们而言,這真是太不容易。 儒学如此昌盛,但总是得不到君主的认同,别說大国,小国都不认同,那孔子穷尽一生,结果连鲁国都沒有搞定,而孟子穷尽大半生,亦未能做到,而法家却是到处开花,這令儒生们一直都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 不曾想却因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令一国之君确定以仁政治国的方针,虽然卫国只是一個小国,但有与沒有,那可是质的改变,意义重大啊! 也不知孔孟是该欣慰,還是该悲伤。 但是对于广大的儒生而言,這绝对是值得庆祝的一日啊! 周府。 “先生,公主求见。” “請她进来吧。” “是。” 姬舒来到堂内,见姬定跪坐在矮桌上,悠闲自得品着自制的香茗,心中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她总感觉自己每回来找姬定,都在姬定的意料之中。 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可真是不好。 姬定放下茶杯来,偏头看向姬舒,伸手引向对面的位子,道:“公主請坐。” 姬舒一怔,回過神来,来到姬定对面坐下,稍稍颔首道:“姬舒若是有打扰到先生,還望先是多多见谅。” “公主客气了。”姬定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姬舒又问道:“先生,你不是推崇墨学嗎?怎么一转脸,又变成了儒生?” 她听到這消息,都不敢相信,因为之前一系列事,都表明周先生肯定是推崇墨学的,可结果一转身,就险些成为儒家的图腾。 這玩得太花了。 她完全看不懂,关键姬定之前還让她领导墨者,至少她认为,這与她有关系,故此她才赶了過来。 姬定不紧不慢的品了口茶,待放下茶杯后,才缓缓言道:“如果我是公主,我会为此感到欣喜若狂,根本就无暇关注他人是儒生,還是墨者。” 姬舒一愣,道:“此话怎讲?” 姬定笑道:“這难道不是收拢人心的好时机嗎。” 收拢人心?难道他這么做,是为了.這不可能,他哪会這么好心,再說我也沒有答应与他联姻。姬舒试探性问道:“你是想让我借此去笼络墨者?” 姬定摇头笑道:“不是我想让公主這么做,我只是认为我若是公主,我会为此感到欣喜若狂,但遗憾的是,我并非是公主,故此我猜错了。” 姬舒蹙眉沉吟半响,轻轻叹道:“就算我得到一些墨者的支持,但是這還不足以帮我复国。” 姬定双手一摊。 姬舒问道:“什么意思?” 姬定反问道:“不知公主想让我說什么。” “我...。” 姬舒努了下嘴,心知白嫖是不对的,转而问道:“我只是想问你,你不是推崇墨学,认为墨学乃是天下大治的唯一学问,为何会突然建议君上以儒学治国?” 姬定笑着点头道:“我是這么认为的,但是這两件事并不冲突,我如今是辅助卫国国君,而不是追求天下大治,我不采用墨学,而采用儒学,這不很正常嗎。” 姬舒道:“但是你這样做,可能会引来其它学派的攻击。” 姬定呵呵道:“我選擇儒学,其中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在卫国,儒生最多,我又何须惧怕。” 姬舒无言以对。 還真是這么回事。 正当這时,法克突然走进来,在姬定耳边小声言道:“先生,方才有人给先生下了一封战帖。” “战帖?”姬定微微一惊,旋即皱眉道:“這种事你理他作甚,我又不会打架,要打找莽去打。” 姬舒抿了抿唇,心想,原来他也有怕的事情。笑道:“只怕這一封战帖不是为了要来跟你决斗。” “是嗎?”姬定诧异道。 法克点点头,道:“是的,這封战帖是一個名叫左槐的人送来的.。” “左槐?”姬舒脱口道。 姬定瞧她一眼,问道:“你认识?” “嗯。” 姬舒点点头道:“此人乃是墨者,在卫国的墨者行会中是颇有名气,他应该是想来找你辩论得。” 法克点点头。 這是一個思想高度井喷的时代,各家学派辩论是常有的事,左槐這么做,也并不稀奇。 “辩论?”姬定稍一沉吟,突然向法克道:“你去让脍炙酒舍送一点上好的木头来,正好我這裡還少一点家具。” 法克错愕道:“先生,你弄错了吧,那脍炙酒舍可不卖木头。” 姬定沒好气道:“我是让他送,又不是让你去买,你管他卖不卖。” 法克更是诧异道:“脍炙酒舍为何要送木头给我們?” 姬定一翻白眼,正欲发飙时,姬舒突然道:“也许你家先生的意思是,将辩论的地方放在脍炙酒舍。” 法克突然醒悟過来,忙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姬定叹了口气,道:“法克,你跟在我身边這么多年,竟然都還沒有一個外人懂我,你說是我该伤心,還是你该伤心。” “我...我先去给对方一個答复。”法克拔腿欲溜。 “等会!” 姬定叫住他,道:“告诉对方,三天之后,脍炙酒舍,過期不候。” “是。” 法克赶紧点头。 “唉...天赋這玩意确存在啊!”姬定摇头一叹,又瞧向姬舒,见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不禁问道:“公主還有事嗎?” 姬舒笑意一敛,道:“先生如此轻易答应对方,是否有些草率,那左槐学识虽然远不如恩师,但是此人非常擅于辩论,先生可不能大意。” 当初姬定跟子让的那场辩论,其实子让并沒有一本正经的跟他去辩,更多的聆听他的想法,這回情况跟上回可不一样,那些人都是职业辩手,她好心提醒一下姬定。 姬定眼眸一划,反问道:“公主到时会去看嗎?” 姬舒点点头。 “這样!”姬定笑道:“从辩论开始数,数上一百声,百声之内,我必定结束战斗。” 姬舒一睁美目,不敢置信道:“這...這如何可能?” 姬定笑道:“公主现在還认为我草率嗎?” 姬舒莞尔一笑,道:“真是期待先生到时的精彩表演。” 姬定呵呵道:“很短。别眨眼。” “老师,方才学生收得消息,左槐给周先生下了一封战帖。” 鲁伯友快步来到屋内,向子让禀报道。 子让微微皱眉道:“为何?周济在朝中的那番言论,并未有提到墨家。” 鲁伯友羞愧道:“這...這可能跟学生有关。” “与你有关?”子让疑惑地看着他。 鲁伯友点点头道:“因为外面有人传言,周先生乃是儒生,上回是以儒学击败了学生,也是儒学击败了墨学,故此卫侯才選擇儒学,這引起左师兄他们非常不满,故而才给周先生送去一封战帖,要为墨学证明。” 子让听罢,不禁皱眉道:“他们真是糊涂呀!当初那场比试,周济都未說上几句话,与儒学毫无关系,這分明是有人从中作梗,其意图只怕是想阻止周济变法,那你可知周济接下了沒有?” 鲁伯友摇摇头道:“這学生不知。” “已经接下了。” 只见姬舒从门外走了进来。 子让瞧了眼姬舒,又向鲁伯友道:“你先出去吧。” 待鲁伯友离开之后,姬舒道:“学生方才就是从周家回来,三日之后,脍炙酒舍,并且他還說在百声之内结束這场辩论。” “百声之内?” 子让惊诧道。 姬舒点点头。 “這小子到底還藏着多少本事!”子让笑骂一声,又向姬舒问道:“你方才去周家,也是为了這事吧?” 姬舒点点头道:“从周先生之前的所为来看,他应该是推崇墨学,为何突然推崇儒学,這令学生百思不得其解。” 子让问道:“那他可有告诉你答案?” 姬舒道:“他只是說,天下大治唯墨学,但是治理卫国需儒学。” 子让思忖一会儿,道:“說得是有道理,但老夫以为他的目前绝非如此简单。” 姬舒面泛犹豫,道:“除此之外,他還說了一句话。” 子让问道:“什么话?” 姬舒道:“他說如果他是我,他会欣喜若狂,因为這是一個收拢人心的好机会。” 子让稍稍皱眉道:“难道他是有意为你创造机会。” 姬舒点点头道:“学生最初也是這么想的,但是他也并未明言,而這又不是小事,哪能仅凭猜测行动。” 子让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姬舒诧异道:“恩师为何发笑?” 子让笑道:“也许他就是让你瞎猜,让你难受,让你有求于他。” 姬舒美目中突然闪過一抹光芒,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来:“他非善类,若是真如恩师所言,那他也必在我身上有所求。” 绁府。 “主公,周济接下了左槐的战帖。” “到底是年轻气盛啊!” 绁错抚须一笑。 一旁的擎薄问道:“那日在朝中,周济面对满朝士大夫,尚且還能够占据上风,左槐能赢得了周济嗎?” 绁错笑道:“在朝中那是因为君上、殷顺且、富术都是站在周济那边的,更别說還有不少人本就是推崇儒学,如今可不一样,如今可是儒墨之争,關於两家学派的辩论,可从未间断,一直未能分出胜负,就算周济能够赢得了左槐,接下来還会有右槐、上槐、下槐,只要将周济拖在這裡就行,至于他们谁胜谁负,与吾等毫无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