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都是自個家人 開門見山
吉普駛出慶安屯,便奔馳在主路上,兩側光禿禿的樹飛快向後墜,入眼滿是積雪的大山被陽光照的透亮,着實有些晃眼。
待駛入盤山道視線有所好轉,坐在後排的王虎,聽着三人愉快嘮嗑,聰明的沒有插嘴,他似乎也聽出了些味道。
結合之前徐老蔫等人到家就叨咕林業局新來個二把手,再聽見馬力喊楊玉生楊局的時候,他就整明白了。
別覺着王虎現在才知道有點晚了,其實並不是這樣,而是生活在大山裏的人,沒有那麼多小心思,更不會想太多。
直白點說,王虎根本沒往那處想,只當楊玉生是李福強的親戚。
劉麗珍等人全是這樣,實實在在的跟親戚相處,那種感覺比知道楊玉生真實身份後束手束腳強多了。
楊玉生瞅着已經清完雪的主道,點頭:“這趟道挺板正,啥前兒修的啊?”
馬力說:“慶安林場落地那年修的,到現在得有快三十年了。”
“三十年,還能保持這麼板正挺不容易,二寧,林場年年都修道吧?”
徐寧擺個手,“行,那我先過去。”
“嗯吶!”小劉彎腰瞅了眼副駕,說道:“這是來找場長的?”
徐寧開着車,說:“讓虎子說,我這開車不能分神。”
那老頭起初瞅見吉普有點愣神,而後見到開車的人竟是徐寧,便咧嘴一笑。
“啊,你擱哪整的吉普啊?這車瞅着挺寬敞呢。”
“去吧。”
林場的門是大鐵門,在進門的左手邊是個小門樓,此刻有個老頭站在門樓前方抽着菸袋鍋子。
門衛老鄭敞開鐵門,招手示意徐寧先開進來。
徐寧收話後,王虎在後排補充道:“三叔,現在我們這幾個家屬屯都養成習慣了,一下雪就清掉,以前火車道沒有鏟雪車,都是擱林場工作的人,一邊溜達去上班,一邊就將火車道的雪清理乾淨了。”
小劉點頭:“那行,先給他們領接待室去?我給泡點茶水。”
後排馬力翻着小本,奈何他對此根本沒有印象,一瞅就是沒關注到點子上。
楊玉生轉頭問:“還有啥事,你倆都叨咕叨咕。”
“找場長啊?他們開會呢,這麼地,你先讓他們下車,去接待室找小劉,正好擱那待一會。”
“啊,是這麼回事,小馬,這些事你不知道吧?”
馬力笑說:“楊局,確實是我工作失誤,往後我一定認真調查,絕對不會聽風就是雨。”
“還有這麼個事,這事也是郭興民一力促成的?”
小劉說:“這個我不咋清楚,但應該很快,會是場長組織的,他開會很快的。”
王虎實話實講,“不知道,反正肯定是林場領導商量後的結果。”
王虎接話:“三叔,那就從身邊小事說唄,王彪和徐鳳幾個孩子不都擱學校上學麼,我記着我和我二哥他們上學的時候,還得往學校背柴火引爐子呢。
楊玉生沒有吭聲,只靠着椅背轉頭瞅着窗外的景色,而車裏也安靜了片刻,直到吉普車快要行駛到慶安林場大門口的時候,馬力從公文包裏取出幾張紙,下方墊着木板夾子。
小劉也是有眼力見的,他小跑到副駕,在馬力剛下車的時候,他就拽開了副駕車門,笑說:“大爺,我們場領導正在開會,咱先去接待室歇會唄。”
“誒我媽呀,擱哪整這麼好的車?這是212吧,瞅着是板正哈。”
聽聞馬力的話,果然和徐寧猜測的差不離,前世郭興民之所以沒有上去,除了跟徐老蔫有些關係,與他自個的做事方法也有不小的關係。
徐寧還是那套話,說罷,又笑說:“我郭舅和張爺開會呢?”
楊玉生順手接過手續瞅一眼,便拔開鋼筆簽上名字,手續上已經蓋過章了,馬力接過來之後,重新放進了公文包裏,默不吭聲的盯着前方的林場大門。
像徐龍、徐寧和王虎小前兒就經常來林場玩,那時候老鄭就領着他們玩石子、藏貓貓,老鄭是將近六十的人,可以說是看着他們幾個長大的。
“啊,我瞅場裏好像沒多少人啊。”
徐寧笑說:“我跟虎子去東山遛套子,擱半道碰見倆人,他倆要來林場找我郭舅,我尋思都是自個家人,直接給送來唄。”
“我記着小前兒,我爸他們經常帶頭拿着鍬和洋鎬去修路,當時挺多人都覺着麻煩,背地裏罵了挺長時間,這些年也沒人提了,反正到日子就自個去修家附近或者山上的路了。”
徐寧笑說:“基本兩三個月就得搞一次道路維護。”
見是徐寧,便走到駕駛門旁邊,徐寧剛好拔下鑰匙推開車門,一邊下車一邊聽着小劉說話。
這老鄭以前是場裏的護林員,後來擱山裏遇着頭黑瞎子,胳膊被熊掌拍折了,往後就一直擱林場當門衛。
楊玉生點頭:“行。”
馬力是個懂眼色的,他說:“楊局,這位郭場長真是做了不少實事啊,而且他沒有刻意宣傳,所以市裏和省裏對此是一點都不知情,對郭場長有些小誤會。”
“好像是,具體啥事我也不知道,我尋思擱半道碰見了,那就直接給帶過來唄,他們擱這人生地不熟的。”
馬力站在後邊,詢問:“領導大概啥時候能結束?”
吉普向前行駛,停靠在林場辦公房子跟前,接待室的小劉聽見動靜就走了出來。
徐寧將吉普開進林場院裏,就停在了門口,他敞開駕駛車門,扭頭喊道:“鄭大爺,咋今個你值班啊?”
現在基本上不用孩子背柴火引爐子了,都是林場派人專門給送,具體因爲啥事不知道,反正當父母的挺認同林場的做法。”
“兩三個月?”楊玉生有些驚訝。
“楊局,這是手續。”
小劉做着往屋裏請的動作,迎着楊玉生幾人來到接待室,說道:“是沒多少人,全都下去楞場了,年後得抓緊開工啊。”
楊玉生坐在接待室的木頭椅子上,在兜裏翻找着菸袋子,馬力見他是煙癮犯了,就緊忙掏公文包,奈何他隨身攜帶的菸袋子放在了車內。
小劉瞅見後,從接待室的櫃裏翻出兩包經濟煙和迎春,道:“大爺,抽顆煙……我去整點茶水。”
徐寧剛要坐下,提醒道:“劉哥,有旱菸葉子麼。”
“有啊,大爺,抽不慣這捲菸啊?誒呀,那正好和我們書記能抽到一塊去。”
小劉轉身從櫃裏翻出旱菸盒,裏面有報紙撕的長方形煙紙。
馬力將煙盒扒拉到楊玉生跟前,楊玉生問道:“你們書記也抽這煙啊?”
“嗯吶,平常就抽旱菸,但有時候出去辦事也揣一包這種煙。”
像這種事情,小劉一般情況下不會往外叨咕,現在因爲啥叨咕呢?自然有原因。
小劉出了接待室去沏茶水的工夫,馬力湊到楊玉生旁邊,小聲道:“楊局,他應該就是老韓媳婦的小外甥。”
楊玉生沒吭聲,只笑着瞅徐寧和王虎,他倆坐在靠窗戶的凳子上,彷彿楊玉生來到林場真跟他倆沒啥關係似的。
不多時,小劉就端着茶盤走了進來,說道:“大爺,喝點茶水暖和暖和。”
馬力彎腰接過茶壺,往茶杯裏倒上水,先遞給楊玉生,然後招呼徐寧兩人,“兄弟,來,咱喝點茶水。”
“恩……”
楊玉生禿嚕一口熱茶,嚐到味道卻皺了皺眉,“這花茶可不好買啊。”
“是不好買,這是我們場長自個掏腰包託人從省城帶回來的,平常自個都不捨得喝,就是林場來個人唔得,才能沏一壺。”
徐寧笑說:“那我得嚐嚐……”
話沒說完,便聽見外面有動靜傳來,只聽見郭興民和張德玉在屋外說話。
郭興民的情緒有些激動,道:“師父,爲了個任務,就要將山砍成禿腦亮,值得麼?老張的提議我堅決反對,不管市裏啥意思,我就這套話!哪怕新來的局長下死命令,我也得按照規劃伐樹,否則以後咱林區怎麼辦?守着光禿禿的山過日子麼!”
張德玉道:“你喊啥?你聲大就有理啊?咱林場四十三個楞場,擠一擠肯定能完成,我明天去市裏打報告,伱別跟老張幾個吵吵。”
“誒呀,不是,師父,咱不能就看眼巴前,那不得想想以後麼!大搞開發能搞幾年?”
“行了,你這套嗑我都聽好幾年了,知道市裏爲啥不喜歡你不?你就跟人對着幹……”
“這誰車?”郭興民一愣。
這時,小劉急忙奔出接待室,離着四五米遠,他喊道:“書記、場長!”
兩人站在原地,待小劉奔到跟前,就聽他悄聲說:“咱林場來且了,開吉普212來的,我琢磨應該是市裏來的,徐會計的兒子徐二寧給領來的。”
張德玉皺眉:“二寧?他咋給領來的呢?”
“他說是去東山遛套子,擱半道碰見的,來倆人一老大爺,一個跟我歲數差不離,戴着眼鏡的人,他們不知道路,徐二寧就開車給送來了。”
“啊,那快進屋,給沏茶水沒?”
“沏的花茶,抽的是書記的旱菸。”
郭興民拍着小劉胳膊,笑說:“整的挺好,他們咋抽旱菸啊?”
“就那個大爺是抽旱菸,戴眼鏡的不抽菸。”
“啊,快進屋吧。”
隨即,三人快步走進接待室。
進門的時候,張德玉在前方,郭興民跟在後邊,兩人掃了眼坐在靠窗位置的徐寧和王虎,然後便轉頭盯住了坐在椅子上的楊玉生和馬力。
張德玉竄上前伸手道:“你好,我是慶安林場的書記張德玉……”
未等他介紹完,馬力就起身,笑說:“張書記,郭場長你們好,我們是從市裏來的,這是咱市林業局的楊局。”
楊玉生早已起身,握住張德玉伸來的手,道:“楊玉生。張書記,我擱省城就聽說過你……”
張德玉微微一愣,笑說:“楊局,我們慶安林場早就盼着你來了,從年前盼到年後啊,可算是將你盼來了!”
“哈哈,我也是臨時決定過來瞅瞅。”
說罷,他轉頭對着郭興民說:“郭場長,你做的好啊。”
郭興民有些發懵,他都不知道自個哪裏做得好,但面對楊玉生伸來的手,他並沒有停頓,兩手將其一手握住,說道:“楊局,我們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啊!自打市裏有調動,我們慶安林場就像是沒爹的孩子,啥任務都往我們身上推……”
張德玉扭頭瞪了眼郭興民,這小郭太急了,根本不符合他穩紮穩打的性格,應該是被剛纔的會議攪亂心神了。
郭興民停下嘴,反笑道:“楊局,不好意思,我這有點委屈,實在是沒忍住。”
“有委屈就說,你是做事實的人,用不着拐彎抹角,有話直說。”楊玉生擺手毫不在意。
郭興民聽到楊玉生的誇獎,心裏挺高興,因爲他這些年做的都是小事,但也是實實在在的事,起初不受理解和關注,現在哪怕沒了關注,也屬於造福於林區之中的居民了。
張德玉笑說:“楊局,要不咱去辦公室嘮吧。”
“行啊,這是你們的主場,主人咋安排,我們咋聽着。”楊玉生開了個小玩笑。
郭興民咧嘴一笑,對着小劉說:“劉啊,你去找徐會計過來,讓他帶着去年的報表過來,然後你再去食堂跟高師傅說一聲,晌午有且擱咱場喫飯。”
“誒,我這就去。”
待小劉走後,徐寧站在門口說道:“那我倆先走了……”
郭興民剛要點頭的架子,楊玉生就說道:“別走啊,你倆不是獵人麼?那對慶安這片的山應該挺熟悉吧,待會還的勞煩你們幫忙指路啊。”
張德玉聞言說道:“那就留下,晌午一塊去食堂喫飯。”
“那也行,正好挺長時間沒嚐嚐食堂的菜了。”
郭興民笑着對楊玉生說:“楊局,他倆是我家晚輩,小前兒就是擱林場長大的。”
“是,來的路上就聽他說了,跟自個家一樣。”
“哈哈哈,嗯吶!楊局,你們能擱道上碰見他真是碰對了。”
楊玉生笑說:“咋地呢?”
“擱林場長大的孩子,大多數都挺有出息,但他是名聲最大的,擱我們慶安號稱小徐炮,打獵打牲口手把相當硬!等待會咱去食堂喫晌午飯,就能看見一頭600多斤的大刨卵子,那就是他打的。”
“啊!600多斤?那確實挺硬!我瞅他年齡不大,咋沒擱林場工作呢。”
郭興民瞅了眼張德玉,決定實話實講。
“楊局,不瞞你說,我和他家有點親戚關係,他爸是我們場的會計,待會你就能見着他。
他大哥是我外甥女婿,也是咱林場保衛科的班長,這種家庭現在都有人說閒話,再將他招進林場,那旁人不得指我腦門罵啊。”
“哈哈哈……”楊玉生聞言笑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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