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你可能耐了 东边不亮西边亮
日头高高挂,已是晌午。
站在东山的冈梁子上能够感觉到寒风如同刀子剐蹭脸蛋,徐宁和杨玉生皆是戴着围脸巾。
杨玉生踩着徐宁的脚印跟在身后,偶尔会询问两句關於套子、夹子的事,看来他对打猎也很感兴趣,并且有些热衷。
徐宁将捕猎的工具种类简单介绍一遍,主要是常用的各种夹子和套子,再就是捉脚、阴阳窖、木猫、拨楞杆子、網兜、吊脚……
杨玉生问道:“我看這片山全是套子、夹子,這真有那么多小兽?”
徐宁点头:“有,這些小兽大多都是夏秋两季从南山迁移過来的,這东山有好几口泉眼,东山主要产各种果、松子啥的,還有個原因……”
王淑娟說:“你四個?磊子也去啊?那你们直接用饭盒多好,方便。”
徐宁笑說:“三叔,我大爷常年搁山裡住,主要是养蜂,偶尔才打個猎。”
徐老蔫几人坐在房檐下晒太阳,瞅见杨玉生进门便起身迎過去。
“那真是挺厉害啊。”
马六瞅了眼杨玉生点個头,转身继续解套子,說道:“那你来的正是时候,待会给這小狍子拎家去,明個刚好能吃個新鲜。”
杨玉生笑說:“是,人都這样,沒有的时候看啥都是個宝,有了反而不稀罕了。”
杨玉生瞅见他的动作,虽說有些疑问,却沒问出声,也抄起56半拉动了枪栓。
徐老蔫和徐龙、关磊已经在拿着笤帚扫雪了。
“這不整個小狍子么,耽误一会。你干啥去啦?”杨玉生问道。
沒等他說完,徐宁急道:“你可别瞎整嗷,你都多大岁数了,扯這個干啥,你真要想打,到时候我跟你去。”
马六沒抬头,摆手道:“让你拿就拿回去,這套子都是伱下的,你還客套上了。”
待晚间吃完饭,刘丽珍就将三样食材分别倒进大盆裡,蒯几舀子水泡上,等明日一早再捞出来,就可以磨碎了。
杨玉生笑道:“你還挺有招,這些天沒少学习吧,小词唠的挺明白啊。”
“哈哈,三叔,我是向你学习。自打你来,我爸就经常搁家說你有文化,讲话真有水平,让我和我哥多学学。”
马六刚要回绝,却发现杨玉生拿出来的是老旱烟,道:“那就抽一颗,小子,你给我卷一颗。”
“诶呀,咋又夸上我啦。”徐宁笑道。
這话沒說完,刘丽珍直起腰问道:“你们去白石砬子是要找那头扑死李山的黑瞎子啊?不兴去!你别觉着自個猎過几头黑瞎子就嘚瑟,那头黑瞎子七百多斤,是你能比划的啊?”
“咋回事?”
“三叔,你俩咋才回来啊。”
徐老蔫转头:“三哥,能玩么?”
徐老蔫点头:“不捡对劲儿,咱家有的是這些东西。珍呐,三哥回来了,赶紧端饭菜。”
俩老头蹲靠在杨树下抽烟,徐宁蹲在半米外的雪壳子裡,抓着侵刀扒拉着小狍子,這狍子才三四十斤沒啥肉,将灯笼挂掏空能剩下二十斤净肉都是多的,最多能包顿饺子。
“不去,都搁家歇歇。咋地,你闲不住啊?那你去老林子拽柴火。”徐宁调侃道。
徐宁刚从炕上爬起来掀开窗帘,便瞅见窗外大雪纷飞,鹅毛般的大雪笔直往下落,而他的心也咯噔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因为這场大雪会将山裡好不容易瞅着的棕熊掩盖。
徐宁笑着走到老妈跟前,搂着她肩膀拍着后背,“妈,消消气,你跟她生啥气啊。咋,昨晚间我爸惹你啦?”
“艹,我哪像你這么牲口啊。”
“快拉倒吧,跟我学啥啊,多跟你二哥学习,懂得悬崖勒马及时止损。”
“啊,那有话好好說呗。你娘俩搁這吹鼻瞪眼的,到底因为啥事啊?”
徐宁摇头:“我妈她们都整好饭菜了,你那還缺啥不?酒還有么。”
“二哥!”
徐宁虽然沒见過杨玉生的两個儿子,但他琢磨這俩儿子应该也挺好相处,毕竟家庭教育在這摆着呢。
自個搬回来用钎子凿出来的,直径只有三四十公分。
昨個徐老蔫四人打麻将,到最后杨玉生是個本,他和王二利给刘大明剃個光头,玩的是一分两分的,赢了得有五六块钱,這种输赢算大的了。
這芝麻是柴兵年前送来的,還有一袋子花生、红小豆。
像這样的长辈,哪有晚辈不服气的?哪有敢不尊重的?因为杨玉生已经打個样儿了。
“一分两分的啊?”王二利问道。
徐老蔫闻言急忙說:“可别让他去老林子,万一有老豹子咋整。”
“我拿颗56半去,两枪就能给它定死……”
王淑娟进屋叠完被褥,走出西屋往灶坑裡添把火,說道:“你们今個也沒法进山了啊。”
马六回头一笑:“打啥呀,我這腿脚走二十裡地都费点劲,上回跟你去虎峰那头猎鹿,到家我歇两天才缓過来。”
“啊。”听闻马六情绪不佳,他就沒继续追问。
“真整着头狍子啊?东山牲口挺厚实啊。”徐老蔫說道。
“我寻思来遛遛套子,大爷,這是我三叔……”
杨玉生眨眨眼,道:“還因为這边紧挨着庄稼地?”
杨玉生两手捏着烟卷,问:“老哥,以前搁哪当兵啊?”
“能不去掐么,头些天去瞅一眼,我瞅着是往白石砬子去了,那头有点远呐,我這腿脚……”
“跟亲朋好友有啥不能玩的,就咱四個玩呗?二宁几個玩啥啊。”
饭后,杨玉生问了嘴老姜咋样了,徐老蔫說:“昨晚发個烧,今個头午就退烧了,老张给他灌了两瓶药,估摸個把礼拜就好了。”
两人连续瞅了两個狍子套,全是空心套子,周围也沒有兽踪,看来狍子沒回来,亦或是搁半路被旁人截胡了。
而徐宁和杨玉生也摸到了他身后。
刚唠几句,三人就走进了老徐家当院。
杨玉生点头:“昨個二宁也是這么說的。”
刘丽珍想整的是芝麻花生馅和红豆沙馅,反正家裡有這些食材,但是需要将芝麻花生红豆磨成碎末,使用的就是石磨盘。
元宵是先蒸后炸,汤圆只能煮,所以元宵在东北是比较受欢迎的。
“沒有,他搁這都沒亲戚,我也是年前因为点事才和他熟悉,他這人脾气怪,一般人整不了他。”
“快拉倒吧,我腿脚不咋利索,容易添累赘。”
“哈哈……”徐宁一笑。
披着熊皮的马六听见踩雪的声响,抬手去抓靠在树上的枪。
“我瞅你不顺眼,咋地?”
“诶呀,妈,去白石砬子有事呗。”
“不去我那坐会啊?晌午搁這吃呗。”马六起身道。
杨玉生說:“也就你能摆弄明白呗?”
刘丽珍抬手拦一把,道:“哪都有你,就你是最气人的,快躲喽這吧!”
马六摆手:“赶紧走吧。”
徐宁笑說:“那行。诶,大爷,你去掐那头棕熊踪沒?”
這事他和杨玉生讲過,說的是遇见仨大猫的事。
他和徐宁都沒吃太多,先垫巴一口,等晚间再吃一顿,刚好能挺到睡觉。
但徐宁依旧抱着一丝希望,他琢磨那头棕熊应该還在白石砬子,所以并沒有放弃去找那头棕熊,哪怕沒找着熊,也能去白石砬子瞅瞅大皮踪!
“妈了巴子,你這小崽子吓我一跳!我寻思谁呢。”
但這小狍子才咽气不大会,开膛的时候還冒着热乎气呢,吃的就是個新鲜。
“哈哈哈!”徐宁大笑。
马六的动作很连贯,他抓住枪杆之后,便侧躺在雪地中,枪口对准了两人,但瞅见是徐宁微微一愣。
马六說完,咧嘴一笑:“你咋来了呢。”
走到最后一個狍子套附近,徐宁侧耳听到一种‘沙沙’的响动,他紧忙将老撅把子滑到胳膊弯,然后掏出铅粒子弹,往枪膛裡面压。
听见徐凤說话大喘气,刘丽珍磨牙切齿的对着徐宁說:“你进屋去给她两巴掌!一大早给我心整的直突突。”
杨玉生笑道:“那咱俩小前儿玩的东西差不离,那时候就是砍柴火、掏鸟窝、玩泥巴……”
刘丽珍板着脸,“你可特么能耐了。”
這时,徐老蔫进屋正好听到這话,他說:“咋又惹你妈生气了?来,我瞅瞅你哪能耐?!”
最后徐老蔫等人就被骂到老王家了,其实刘丽珍几個老娘们干活更自在,一边磨芝麻花生,一边唠着家常嗑,也不用顾忌老爷们颜面,啥话都能唠。
徐宁把老姜的遭遇简单陈述一遍,马六听后道:“如果這头老豹子受伤,再闻着他的血腥味,那它肯定得下山。”
随即,徐宁和杨玉生俩人朝着东山西南方向走去,拖拽着小狍子毫不费劲,一路溜溜达达唠着嗑,很快就到了屯西头的庄稼地。
三点半多钟,徐老蔫等人在东屋喝茶水唠嗑。
“妈呀,今個就整馅啊?”
但刘丽珍沒有全都泡上,而是留了些干巴的,這样的芝麻、花生磨碎放到馅裡脆生。
正月十四,清晨。
徐龙将炕桌放到炕上,王淑娟和杨淑华便将坐在锅裡的饭菜端到桌上,随即两人便上炕端起饭碗开造了。
石磨盘和石碾子是俩东西,老徐家的石磨盘是刘大明前年在山裡捡的石头。
這时,杨玉生站在他旁边,从兜裡掏出烟袋,问道:“老哥,抽一颗?”
“可不咋地。”
“他也不是啥好东西!”刘丽珍翻着眼皮。
而他手裡正在使钳子解套,因为套子裡有头约莫三四十斤的小母狍子,此刻它已经歪脖子咽气了。
刘天恩从西屋窜過来,凑到徐宁身边问道:“二哥,明個进山不?”
“诶。”徐宁点头,凑到杨玉生跟前,两人蹲在旁边卷着烟。
“你要干啥使啊?”
“诶呀,我逗他玩呢。”
徐宁从茅房回来路過外屋地,便瞅见杨淑华、王淑娟在切菜切肉准备晚间饭,而刘丽珍和韩凤娇则坐木墩子靠着碗厨低头挑芝麻。
徐宁将小狍子捆好,抬头說:“那就這么地,大爷,你赶紧回去整饭吧,我俩也得往回走了。”
当徐宁瞅见是马六的时候,就已经和杨玉生收了枪,并且正在退弹。
“咋下這老大雪啊?”
马六皱眉闷头道:“沒当過兵。”
翌日,徐宁等人聚在老王家东西屋,各自打着麻将、扑克,玩的不亦乐乎。
徐宁佝偻着腰往前迈步,由于踩雪发出了声响,所以很快就惊动了在狍子套跟前发出声音的人。
“嗯呐!三叔,你是明白人。有庄稼地,就意味着鸟兽多,在山林裡筑巢,我小时候就搁东山掏鸟窝,有前儿能整着十多颗鸟蛋呢。”
“哈哈,图一乐呗!”
“诶妈呀,大爷,你可别夸了,上回搁望兴也好悬沒回来……”
和杨玉生相处几日,他发现這位三叔沒啥架子,也真是将他当晚辈呵护,而且三叔和旁的老爷子不同,他不是掌控欲特别强的人,遇到事情会先询问徐宁的意见。
王彪呲牙說:“我给老姜送饭去了。诶妈呀,這饭一送,觉着真不一样,姜叔对我的态度那叫一個立竿见影!”
“妈呀!”屋内,徐凤惊呼道。
“啥都不缺,有!你年前给我拿两壶,都够我喝到出正月了。以前沒酒就馋,有酒還不咋乐意喝了。”
“我寻思再去趟白石砬子,有個小铁盆能煮点粥啥的。”徐宁說道。
“沒事,你就使饭盒吧……”
刚进入屯西,杨玉生笑說:“這個马老哥为啥搁山裡住啊?沒有儿女?”
在民间制作元宵并不复杂,就是先调馅,然后用面和淀粉裹起来,不過需要一些技术手法。
徐宁将铅粒子弹装进胯兜,便将杨玉生和马六相互介绍一番。
“哈哈……”
“能,那头黑瞎子是走驼子了,应该不能再找個仓蹲下,我寻思去白石砬子那头的方向捋捋,因为那头就几個地方能有它乐意吃的东西,去转一圈瞅瞅,沒有就去扫一眼大皮踪。”
走在屯子大街上,离老徐家還差六七十米,徐宁就听身后有人招唤。
刘丽珍說:“他想去白石砬子打那头七百多斤的黑瞎子!你說說他多大胆儿吧。”
外屋地,正在往暖壶裡灌水的刘丽珍闻言,怒道:“喊啥喊?一大早叫魂儿呢?”
刘大明說:“那我待会去老黄家借副麻将,咱明個搁家干麻将呗。”
刘丽珍說:“可不得整咋滴,啥都等到临着吃的时候再整,那還赶趟了么?”
“饭盒整得黑了巴区,到时候都不好刷。”
他刚套上衣裳来到外屋地,就见当院积了一层到脚背子那么厚的雪。
转头一瞅,竟是王彪,他拎着個布兜,裡面装着的是饭盒,咧嘴笑着奔了過来。
徐宁回過头笑說:“三叔,你小前儿玩泥巴也是往旁人家玻璃上糊啊?”
“是挺厚,我俩转一圈,瞅着不少山鸡和跳猫子,但是都沒捡。”杨玉生笑說。
马六笑道:“二宁打猎手把和对牲口习性的了解比我强。”
“你自個留着吃吧,家裡有肉。”徐宁說道。
王彪拍着巴掌道:“三叔,我們打会扑克!诶呀,上回打扑克我大爷和我爸赢不少呢。”
徐老蔫愣在原地,“诶妈呀,我搁這帮你呢,你推我干啥呀。”
“嗯呐,我過两天就去,你跟我一块去不?”
虽說磨豆腐费点劲,因为做豆腐需要很大量,但磨芝麻、花生、红豆却绰绰有余。
别寻思他们沒想帮着老娘们忙活整饭菜、元宵,而是老娘们根本不同意,因为老爷们干活太糙,老娘们瞅着相不中。
而徐宁哥几個就是玩一乐,根本沒奔着赢钱去,只要大伙高兴,這個年過的舒坦,那目的就算达成了。
這人披着熊皮,靠着树蹲下,从远处瞅黑乎乎的像是一头黑瞎子。
他们不知道杨玉生和徐宁啥时候回来,所以到饭点就开饭了,果然沒等他俩是对的,若是等他俩就得饿俩小时。
马六沒接话,转而道:“二宁,那头棕熊往白石砬子去了,你要去削它啊?”
她俩整的是元宵馅,元宵和汤圆不是一個东西。
而在他俩走后,马六则是重新将狍子套下在了兽道上,這條道有点血腥味,狍子、鹿就不会再来了,除非一场大雪将其掩盖、冲刷掉气味。
徐宁沒继续劝,直說:“那你就搁家跟前溜达,对了,這阵子你别去南山,有头老豹子過来了。我們屯子有個人,昨個在山裡碰见它了,要不是我家狗叫唤,他就得留在山裡。”
刘丽珍皱眉:“咋還去白石砬子呢?你上回去,我就不乐意!害我搁家惦记好几天,你几個還去万业转一圈,真有闲心呐……”
杨玉生笑說:“孩子钱你们都逗哧。”
徐宁擦着脸,說:“嗯呐,那就不去了,等過完十五再說。嫂子,咱家有小铁盆沒?”
徐老蔫闻言一愣,“這都下雪了,你去山裡能找着踪啊?净扯淡!”
徐老蔫故作深沉說道:“东边不亮西边亮,黑了南边有北边?倒是也行哈……”
一旁,刘丽珍抬起巴掌给他一脖溜子,怒道:“行特么什么行!有你這么当爹的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