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我最乐意办沒人情味的事
太安、太和屯位于庆安屯西侧,中间隔着一道低矮山脊,再往西走才是永字头的四個屯,南部是老母猪岭,与小石河一條线。
這些屯子离的都不算远,所以徐宁驻足观望两三分钟就和王虎去了太平,因为他知道两屯子的人打不起来,为啥?一是都有老婆孩子,二是手裡都攥着枪,三是中间有人调和。
這年头打仗不算個事,可一旦动枪死了人,那就是大案。去年才完成一场严打,有多少人都吃了花生米,谁敢在這时候触霉头?
太平屯,徐宁和王虎是从屯西第一趟杆儿进屯的,去往大喇叭家的路上,瞅见朝阳的墙根下站着六七個人,他们肆意讨论着昨夜老方家进豹子的事,有俩個嘴损的說:老方家是作孽,山神爷派豹子头下山惩罚他家来了。
越說越不对路,转而唠起去年老方媳妇养了三只鸡,眼瞅着快要下蛋了,却被黄皮子给咬死了,当时老方媳妇连骂黄皮子三天,然后就发了一场高烧,差点烧去半條命。
徐宁闻言只一笑,他倒是沒和太平屯的人搭话,因为這种事情咋說都有理,毕竟事实摆在那。
即将走到大喇叭家门口,便见到大喇叭正靠在栅子上抽烟,瞅见两人走来,挥手呲牙道:“徐老弟!”
“黄老哥,咋搁這专门等我俩呢?”
“可不咋地,我就怕你找不着……”
“我俩来之前喝了点,先過去办事,等回来我俩肯定得进屋啊。嫂子,你先回屋吧……”
“走,进屋喝点水。”
但徐宁将目光往院裡一扫就皱起了眉头,首先是经過打扫的当院,草垛周围满是羊粪,积雪堆在了下屋墙根,柴火乱糟糟的堆放在当院右侧……
徐宁心裡有数,离着五六米远,大喇叭先开口:“方叔,這就是咱庆安小徐炮徐宁!你不有事找他么,我给你领来了。”
“必须地么,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进屋喝点水像话么?”
這时,张桂芳听见院门口的动静,紧忙窜到外屋地敞开门,笑么呵說:“诶妈呀,徐老弟!真是头一回瞅着哈,往常你大哥就說你长得贼拉俊,我還寻思能咋俊呢,今個一瞅确实挺俊呐!這是虎子兄弟吧?诶呀,快进屋,我沏点茶水去……”
“我头午回来就去找老方了,跟他說伱答应了,我让他将羊圈和下屋收拾出来,但他家人干活吧…再咋收拾完,该埋汰還是埋汰。你要是和老方定下,我让你嫂子過来收拾干净地……”
大喇叭扯嗓子吆喝两声,片刻之后老方就搓着手,身穿一件灰黄色羊皮袄,腰间系着红绳,插着一杆烟袋锅,戴着一顶狗皮帽,帽檐有些埋汰,也不知道是蹭的羊粪,還是蹭的油,瞅着油光锃亮黑漆漆的。
大喇叭說:“咱先进屋润润嗓子,咱過去都不定能喝着水。”
徐宁闻言咧嘴笑道:“嫂子,别客套嗷,我們先去趟老方家,瞅瞅到底咋回事,等回来你再沏茶呗。”
這是收拾之后的程度,若是沒收拾之前,徐宁都不敢想。這年头正经過日子人家,哪怕不将柴火垛码的溜齐,也得规规矩矩的堆放在角落,草垛得放进棚子裡,防止下雪下雨受潮发霉。
徐宁笑道:“你家挺好找,之前我来找许炮,他跟我指過两次,我就记住了。”
徐宁逗着乐子說完,大喇叭和张桂芳都咧嘴一笑。
随即,三人就朝着老方家走去,俩家离的不远,前后街能有六七十米。
为啥李麻子、蓝国栋等人不进老方家下屋?不是老方沒张嘴,哪怕他张嘴了,他们也不可能进去,下屋裡养着俩只小羊羔,满地都是粑粑蛋,炕上有一股浓厚的尿骚和膻味,晚间再一烧炕,那味根本盖不住!
张桂芳笑着說:“那行,徐老弟,你俩可得进屋嗷。”
徐宁转头說:“别麻烦我嫂子了,再埋汰能埋汰到哪去,实在不行我們自個再收拾一遍呗。”
大喇叭拍着手道:“诶呀,你是沒去過他家,那是真沒下脚地方。”
与大喇叭闲唠两三句话就来到了老方家院门口,离着四五米远,徐宁就闻到一股羊膻味,這倒是正常,毕竟老方家就是养活羊的。
大喇叭站在门口一寻思,点头:“你先回屋,一会我仨就回来。”
大喇叭瞅见老方的打扮,嘀咕道:“這是特意整了身行头,之前都是穿破棉袄。”
老方满脸热情,嘴角肆意咧着,道:“诶妈呀,這小徐炮真年轻,模样也是挺俊哈!”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徐宁不能给予太多笑脸,只摆手道:“凑合事吧。”
老方见他不是很热情,中间像是隔着一道沟似的,便站在门内搓手,說道:“咱进屋唠啊?整点茶水喝呗。”
徐宁摇头:“不进屋了,头午我听黄老哥說你家昨晚间进了头豹子,咬死三只羊啊?”
老方拍着巴掌道:“可不咋地!头些日子還咬死两只羊呢,再加上昨晚间三只,拢共五只呢!我家损失老大了,這谁能扛了啊?
昨晚间我大孙子還被老豹子伤了,左脸蛋子直接挠三道口子,我們屯老邓過来给缝了五针啊!诶妈呀,可给他奶心疼坏啦。
我寻思啥呢,你搁咱庆安打牲口是把好手,正好黄儿跟你关系不错,我寻思找你過来帮帮忙……”
徐宁說道:“恩,原本我家裡人就不乐意让我跟老豹子比划,這牲口多猛啊?稍不注意就得受伤,要不然我为啥搁家這么长時間沒动静?
這回我是看黄老哥面過来的,要不然别說送我俩只羊,你就是将圈裡的三只活羊都送来,我也不能答应!
今個我应下之后,黄老哥刚走不大会,我家裡边人一回来就生气了,诶……這事先不說了,既然答应下来,那我肯定得尽心尽力,两只死羊不能白收。”
老方在一旁干笑两声,道:“必须地!小徐,那我家這三只活羊就交给你了,老豹子要是再過来将這三只羊咬死,那我們這一家子都不敢活了……”
徐宁摆手:“恩,我接下你家這活就寻思好了,你不用担心這三只羊的死活,它仨要是被老豹子再咬死,我按价赔你,但价格得提前定好,一只羊多钱,你给個数。”
老方微微一愣,他沒想到徐宁能想的這么细,道:“羊肉和活羊是两個价,现在羊肉零卖1块8……”
王虎說:“你能零卖到1块8啊?都是按进货价来的。”
老方瞅着王虎,說道:“我是真不知道进货是多钱,我家一般都是卖羊奶,一茶缸羊奶两毛钱呢。”
徐宁摆手道:“不是這么算的,羊奶能卖多钱跟我沒关系,我是问一只羊多少钱。”
老方皱了皱眉,瞅着羊圈外墙垒砌的石头,說:“那不得80块钱一只啊,我這可都是大羊,剩下三只羊,還有俩母羊能产奶呢。”
大喇叭說道:“一只羊80?方叔,你闹笑呢?你去咱這几個屯子打听打听,哪特么有羊能值80块钱的,金羊啊?它咋长五條腿啊?”
老方斜楞眼道:“我沒跟你唠,我跟小徐唠嗑,你插啥嘴啊?小徐要不乐意,他自個不会說啊?”
徐宁面无表情的說:“现在啥羊都不值80,活羊也就能值個60多块钱,你家剩下這三只羊要是再被豹子咬死,我按照每只65块钱赔你,你要是觉着行,我就接了,不行,待会我将那俩死羊给你送回来。”
老方站在原地寻思片刻,最终点头:“行!那就這么定了。”
其实一只大羊充其量就值60,徐宁多给余出来5块钱已经很公道了。
更何况现在一只小羊羔才7、8块钱,如果剩下三只羊全都死了,老方拿着195块钱能买25只小羊羔!而老方付出的是啥?時間和精力罢了,草料都不花钱,腿脚勤快点去山裡割,咋吃都够了。
徐宁点头道:“我們要是将老豹子整死,這头老豹子可跟你沒啥关系。”
老方张了张嘴,說:“它咬死我家五只羊,我還寻思吃点肉解恨呢!”
“你给我拿两只羊,等回头我给你割二斤肉,咋样?”
“那行!”
谈好了损失和得利,這事基本就定下了。
徐宁指着羊圈墙上垒着的石头,问:“将這石头拆了,再给当院和羊圈裡收拾收拾,当院裡不能有豹子能借力的东西,像這個石磙子,最好堆到棚子裡去,那草垛也得往裡堆……”
老方皱眉道:“咋打個豹子有這么多說道么?”
大喇叭催促道:“方叔,你就听我徐老弟的得了,你也不懂咋打牲口,那老豹子啥习性你知道啊?”
老方摆手道:“诶呀,我就问问,咋都不行啊?”
徐宁說:“不是不行,是跟你說了也沒用。今晚间我得搁這住,這间下屋裡有啥啊?你们赶紧倒腾出来,该收拾就收拾。”
“屋裡都收拾好了,以前是我儿子和俩小羊羔搁下屋住,今個晌午就将小羊羔整到西屋去了。”
王虎拽开下屋门,刚探进脑袋就被一股恶气熏了出来,“诶我艹!赶紧放放味,這为都特么呛鼻子。”
老方脸色有点黑,虽然有人說他家埋汰有味,但从来沒当面說過都是背后叨咕,哪成想今個這俩小蛋子真不给面儿,当着他面一顿埋汰,都给他整得有点臊得慌了。
大喇叭接话道:“徐老弟,這么地,让你嫂子待会過来收拾收拾。”
徐宁摆手:“别麻烦我嫂子,先搁這放放味吧,先给当院收拾出来,草垛子和石磙子、那边的乱柴火堆都得整到一边去,要不然老豹子過来,我們几個活动不开……”
大喇叭說道:“行!方叔,给你家大全招唤出来啊,快点整吧,眼瞅着都要天黑了。”
老方点头转身就进屋招唤方大全去了。
王虎搓着鼻子說:“二哥,這都赶不上于大爷家驴棚。”
“先凑合几天吧,等晚间我大哥和石头回来再說。”
王虎点头:“嗯呐。”
徐宁转头对着大喇叭說:“黄老哥,這回多亏你,要不然這活都不好接。”
“客套啥呀,咱赶紧给当院收拾出来,完后去家裡喝点茶水,晚间让你嫂子炖两條鱼。”
徐宁說:“整点茶水喝行,但不能留下吃饭,得先回去跟家裡人說一声。”
“那也行,反正咋地都得进屋待会。”
王虎转身瞅着羊圈,說:“二哥,這老方家确实挺沒人情味哈,咱来這么长時間,就老头出来搭個话,剩下的人根本沒瞅着影。”
徐宁笑說:“這是最好的,我最乐意办沒人情味的事,该咋地就咋地,不用多唠讲感情,這么办事省心。”
“哈哈,确实是這么回事。”
待老方和方大全出来之后,徐宁就指挥两人先收拾草垛子,将其全部搬到棚裡,垒到棚顶沒留一点缝隙。
王虎和大喇叭则是帮忙收拾着柴火堆,将柴火全码到了右边的墙根下,這些活瞅着不多,但都是零碎闲活,从下午一点半多钟直到三点才整完事。
徐宁指着羊圈說:“再给羊粪都产出来,上边铺一层玻璃叶子,下屋的门先别关,晚间给炕烧热乎点,這柴火都不是花钱来的。我們不在你這吃,但就一点要求,晚间不管听着啥动静都别出来。”
“那行!”老方答应的很痛快,這话回的不是最后一句,而是徐宁說不在他家吃。
徐宁点头招呼王虎和大喇叭往门外走,“必须得将羊圈收拾出来,再铺一层玻璃叶子!”
“知道!那你们晚间啥前儿来?”
徐宁转头回道:“七点多钟,你别着急,就算老豹子来也得是后半夜。”
离开老方家,三人来到了老黄家,张桂芳已经等了挺长時間,见徐宁和王虎进门相当热情,满脸笑容招呼着,徐宁也一口一個嫂子喊着,将张桂芳喊的心花怒放,为啥?因为越這么喊越代表关系亲近。
张桂芳给沏的茶,這茶叶不咋好都是茶末子,但徐宁沒有挑理,毕竟老黄家就這條件,有茶喝就不错了,已经是来老黄家的最高待遇了。
“黄老哥,我瞅你家当院那四條狗還行哈。”
大喇叭笑道:“嗯呐!花不少钱买的呢,早晨都喂苞米面和白菜帮子,有前儿我搁山裡整着鱼,也给它们喂点,你瞅瞅那毛多顺溜。”
“确实顺溜,毛也挺亮。”
“但跟你家青狼肯定沒法比,我瞅你家那五條小狗也挺好,瞅着就精神,我进门還嗷嗷叫呢,脾气不小啊。”
“嗯呐,那些小狗都挺有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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