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歹毒
尹氏說着,蹬掉刚刚穿好的鞋子躺了回去。
黄桃给她掖好被角,“太太睡一会儿。奴婢這就去。”
“還有,韦氏上個月不是买了好些燕窝花胶嗎?让她给我包好了送到棠院去。”尹氏不屑的勾着唇角浅笑,“說什么给裴三那個小贱人补身,我呸!她也配!”
黄桃附和,“就是就是。等太太回去了,一定不能放過他们。”
尹氏洋洋得意,“還用你說?”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道人影映在糊着桃花纸的门棂上,就听雷氏尖着嗓子嚷道:“西厂的人上我們家干什么?你们不知道我們跟明督主……”
哐当一声,门被推开。
“明督主?”荣华嗤一声,“尹谷和尹黍都被抓到东厂去了。”
雷氏掐着腰,“怎么会?我們跟明督主什么关系?东厂怎么可能抓我尹家的人?”
傻老娘们!
荣华凶巴巴的睖她一眼,抬手将她拂到一旁,大步来在床前,“你是尹氏?”
尹氏满脸惊恐两手抓着被子,抖抖索索的嗯了声。
西厂的人找她做什么?她可什么坏事都沒干呐!
“這是你的休书。”荣华将休书丢到尹氏身上,“你拿好了。”
休书?
她被休了?
尹氏抓起来逐字逐字看去。是裴庭文的字迹沒错。
他把她休了?
尹氏呆呆愣住。
這怎么可能?裴庭文怎么可能休了她?
雷氏還追着荣华不依不饶的发问,“你们真是西厂的嗎?不是假冒的?我們老爷怎么会被东厂抓去呢?谁不知道我們尹家跟明督主是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
烦死了!
荣华回身一脚把雷氏踹翻在地,“你敢诬我不是西厂的人?谁给你的胆子?把她捆了丢到东厂门口去。”打量他学不会东厂的阴招是不是?
這一脚踹的极重,雷氏躺在地上捂着胸口一连吐了三五口血。還沒等缓過气,就被捆的结结实实丢在马背上。尹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尹氏战战兢兢的缩在床角,两行热泪滚落而下。
她被休了,一直被他们尹家视作保命符的明匡也变得六亲不认了。
好像突然间天就塌了似得。
……
裴锦珠把屋子裡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她怔怔的望着满地狼藉,心裡空落落的难受极了。
明明她与尹京安排的天衣无缝。
她替尹京把裴三引到杏花林南面去。尹京则以钱五姑娘的名义给韩世子送信,约他在草庐相见。
钱五姑娘有才名有家世,是遂安郡主属意的弟妇人选。韩世子和刘桐是好朋友,钱五相约,韩世子一定会来草庐跟她說個清楚。到时候,裴锦珠装作在杏花林闲逛与韩世子攀谈。以她的善解人意,温婉动人,韩世子必然会一见倾心。
至于刘桐,肯定不会容忍自己未過门的妻子觊觎韩鹤。這样一来,不但钱五当不上世子夫人,就连辛苦建立起来的好名声也保不住了。
谁让她不识好歹跟裴三成了手帕交。活该她被裴三拖累。
然而,裴锦珠万万沒想到,韩世子沒有来赴约。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再醒来……便是不着寸缕的与尹京交缠在一起。
她想推开尹京,浑身软绵绵的半点力气都沒有。
這一定是裴锦瑶做的好事。她假意回宁寿堂,实际上暗中尾随她到了草庐。之后,就把她用药迷晕了。
一定是的!
裴锦珠抱着肩膀斜倚着锦凳。
她恨死裴锦瑶了!
屋子裡骤然静下来,负责看守裴锦珠的婆子推开门鱼贯而入。两個洒扫,两個将她架到床。上。
“姑娘累坏了吧。快躺着歇一歇。”
裴锦狠狠的啐了口,“滚!”
這四個婆子是魏嬷嬷专门挑选出来的,根本不惧裴锦珠。两人手上用了些力气,裴锦珠吃痛,嗷嗷尖嚎。
此时此刻,她绝望极了也懊恼极了。這次失手以后就沒有机会再对付裴三了。一念及此,裴锦珠的喊声愈发歇斯底裡。
裴锦瑶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便负手走了进去。
裴锦珠目光宛如淬了毒,恨声质问:“你還有脸来?”
“大姐真是风趣。“裴锦瑶轻笑,“我就是路過,顺便看看大姐。”
“裴三!”裴锦珠瞪圆了眼,“你少在這猫哭耗子。都是你害的我。要不是你给我和尹京下了药,我怎会跟他……”忍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你好狠的心!”
裴锦瑶吐口浊气,“狠心?我再狠也狠不過大姐。你明知尹京并非良配,還设下圈套想让我与他私相授受。毁人名节犹如杀生害命。大姐的心不光狠還毒。”
裴锦珠讥诮的撇撇嘴,“所以你就报复我,让我自食其果?”
裴锦瑶定定的望着她,“大姐狠毒也就算了,偏生還蠢。直到而今都沒弄明白到底栽在谁手上。”
“你這话是什么意思?”裴锦珠挥舞着双臂想要撕烂裴锦瑶的嘴。半步都沒迈出去,就被那俩婆子死死摁住。她沒有力气挣扎,犹如一條将死的鱼,胸脯起起伏伏大口大口喘着气。
裴锦瑶向前踏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睨着裴锦珠,“想知道就自己动动脑子。我来,是有事要问你。”
裴锦珠沒有发问。
“你做出此等丑事,遮掩是遮掩不住的。你是想削了头发做姑子,還是嫁给尹京?你也可以選擇自尽。不過,我看你必沒有胆量赴死。”
“我为什么要死?”裴锦珠镇定下来。摆在她面前的其实只有一條路,“你告诉祖母,我要跟尹京成婚。让媒人来提亲。”声音软和下来,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裴锦瑶略一点头,“挑個日子尹家会来抬你进门。大伯已经把你娘休了,你去到尹家也能跟她做個伴。”說罢,扬长而去。
裴锦珠指着她的背影疯了一样的咒骂。
……
裴锦瑶从湢室出来,疲惫的合上眼帘。
翠巧握着软巾给她绞头发。
裴庭文休了尹氏,裴锦珠又做出那样的事,翠巧不知该如何安慰裴锦瑶才好。
韦氏放轻脚步,撩帘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翠巧刚要唤她,韦氏做個噤声的手势,并把她手裡的软巾接過去。
裴锦瑶张开眼,正好瞧见铜镜裡韦氏冲她微微一笑。
“娘,你怎么過来了。”
她跟裴庭武恩爱的叫人嫉妒。只要裴庭武在家,韦氏绝不会晚上還到她的屋子裡来。
韦氏耐心的给她擦干头发,佯怒道:“我来看看宝贝女儿還不行了?”
裴锦瑶嘿嘿地笑了,“一般這個时辰您不都是看我爹的么?怎么今儿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韦氏红着脸把软巾丢在裴锦瑶头上,嗔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裴锦瑶拿软巾把头发包起来,给韦氏倒了杯温水,“娘是来安慰我的么?”
韦氏刮刮她的鼻子,“算你還有点良心。”张开手臂把裴锦瑶搂进怀裡,“今儿出的這些事,最委屈的就是我闺女了。他们一個個的都沒安好心。不過,尹氏被休,珠姐儿自食恶果。也算是对我闺女有個交代。”說着,掏出個鼓鼓囊囊的荷包,“這是你爹给你的。东厂西厂都派了人過来,肯定是要打点的。总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不是。”
裴锦瑶捏捏,估摸着得有五六张银票,“东厂那边我给了一千两。西厂……岑督主那边我想给他备点礼物。娘放心,虽說我年纪小,這些场面上的事還是能应付的。”
韦氏把她搂的更紧了,“我闺女出息了现在。”叹口气,问道:“那個……求雨,你打算怎么办?這可不是花钱就能糊弄過去的。”
裴锦瑶故作轻松的笑起来,“我是南宫先生的弟子啊。回头我问问他就是了。有些事吧,我不好跟你们說的,說了就不灵了。”
韦氏心下一紧,“不說,不說。娘也不问。“思量再三,又道:”你跟韩世子很熟嗎?”
“在小柳别庄的时候远远见過一面。今儿這事,他不是为了帮我。說白了,是大姐不知天高地厚。”
韦氏嗯了声,“要沒有韩世子,我也是想把珠姐儿跟尹京那個坏货凑一堆儿的。但是为了你着想,我不会做的這么绝就是了。由此事来看,韩世子行事不留余地。”
“祖母也是這么說的。”
既然裴老夫人已经提点過了,韦氏也就不再多說什么。给裴锦瑶梳通了头发,便催她上、、、床。。。去睡。
……
次日一早,裴锦瑶神采奕奕的到在神机司。
刚踏进们,就见小密探穿着短褐在地裡拔小白菜,老文拎着两串蒜辫子往灶间走,见她来了便笑着打招呼,“早啊,裴神机使。”
“早。”
小密探手裡攥着把小白菜朝她挥了挥手,欢声嚷着,“督主把尹家那俩坏货移送到京兆府去了。您放心,沒個五六七八年的出不来。還有雷氏也赏了她一顿板子。”說着噔噔噔跑過来,“雷氏是西厂的人送来的,我們看您的面子收下了。”
想必是送休书的时候不老实。裴锦瑶唇角弯弯,“采一筐小白菜给明督主送去。让他尝個鲜。”
小密探欢喜的应了,快手快脚采完捧着装满小白菜的笸箩往东厂去了。
裴锦瑶背着手去瞅了瞅刚抽芽的小葡萄苗,拧着眉嘟囔,“這得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啊。”
“三個伏天就结果了。”一道清亮的男声在裴锦瑶背后响起。
裴锦瑶转回身,循声望去,眉头皱的更紧了。
“韩世子。”
韩鹤微微颌首,“裴神机使,别来无恙。”
怎么会无恙呢?昨儿她大伯休妻,大姐失了贞洁。她還帮忙收拾韩世子留下的乱摊子来着。忙忙叨叨的一天都不得空。
還无恙!恶心谁呢?
裴锦瑶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两声,“不知韩世子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正說着话,老文听着动静从灶间裡出来,一见有客到访,赶紧去准备茶水点心。
裴锦瑶一指廊下的小杌子,“韩世子請坐。”
韩鹤掩唇轻声咳了咳。
不坐?裴锦瑶暗自冷笑着,撩袍坐下,两手搭在膝头,可爱极了。
韩鹤呵呵地笑了,冲裴锦瑶拱拱手,“一直想来拜会裴神机使,可惜不得空闲。今日韩某不請自到,還望裴神机使海涵。”
“不知韩世子忙些什么?是忙着去买九日不倒丸,還是忙着吃九日不倒丸,亦或是忙個与红颜知己共享九日不倒丸呢?”裴锦瑶仰起脸,笑容真挚。
韩鹤在裴锦瑶身边坐下,两條长腿怎么摆都不得劲,一边忙活着摆腿,一边說:“韩某今日到此就是为了向裴神机使解释此事的。”
老文给韩鹤端来热茶,给裴锦瑶的是蜜水,還不忘叮嘱,“近日春燥,神机使多喝百花蜜润一润。”
韩鹤低头看看手裡的茶水,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裴锦瑶唔了声,啜口蜜水赞道:“真好喝。”偏头瞅瞅韩鹤,“韩世子不是要解释嗎?那就說說吧。”
其实韩鹤不来,裴锦瑶也不会去找他。也沒什么好說的。
先捅咕者贱。
這事也怨不得韩鹤,谁让裴锦瑶沒安好心去惹人家。
韩鹤的确沒给裴锦珠留下半分余地,或许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虽然裴锦瑶不打算效仿,但不得不承认韩鹤這么做的确挺解气的。
“昨日,在长春侯府,有人私下塞给我一张笺纸。”韩鹤从荷包裡拿出来递给裴锦瑶,“我与阿桐从小玩到大,长春侯府自是再熟悉不過。我就命人偷偷去查這笺纸究竟出自何人之手。结果查出是尹京。他狠毒到冒用钱五姑娘的名义约我私会。”
钱薇?
怎么把她牵扯进来了?
裴锦瑶接過笺纸细看,落款赫然一個秀气的薇字。
“尹京冒用钱五姑娘的名字,其心可诛。”韩鹤恨恨說道。
裴锦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她沒有细问裴锦珠和尹京到底是如何行事的。钱五姑娘這一节,他们都還蒙在鼓裡。若是裴老夫人知道,必是要打断裴锦瑶的腿的。
太歹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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