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烟雨已逝来去成空,秋水如常白衣再现
白青上前拉住顾大娘的手问道,
“顾大娘,這是怎么回事?”
顾大娘摸摸她脸蛋,
“以后再沒烟雨楼了,這地方以后姓王了!哎!”
小乙三人大惊,
“怎么說沒就沒呢,沐阳姐姐再也不回来了么?”
顾大娘长叹一声,說道,
“那刘喜,哦,不对,那王喜,刚才把這地契转让书都拿来了,让我們這几個看着办,甚是想留下,月俸在原有基础之上再加一倍。若是不肯,自行离开便是。”
顾大娘顿了顿,接着又道,
“我們虽說不喜那王家,对這烟雨楼也是有了二十多年感情的,可這招牌一换,心也就寒了。”
小乙三人早知那刘喜有問題,顾大娘這一說,也在情理之中。顾伯福伯一齐点头,顾大娘又道,
“我們也一把年纪了,不想干了,這就收拾东西回家养老。哎,你们陆姐姐前天過来要了匹马,我就知道她终于鼓起勇气了,那孩子从小便心系天下人,這下总算迈出第一步,我真为她高兴。”顾大娘看看小乙三人装束,笑了笑,
“你们三個也想去吧,嗯,小乙,這一路你可得照顾好白青童陆,要是出了問題,顾大娘第一個不饶你!”
小乙连忙点头回答,
“顾大娘,您這都能猜到!還有,您们都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童陆白他一眼,說道,
“還不知谁照顾谁,你……”
顾大娘打断童陆說道,
“好了好了,你们三個明日再走吧,下村的马车下午便回,你们坐着马车走,要方便很多。小乙你這么糙倒无所谓,把我白青折腾坏了,我可要心疼。那马车是你福伯的,我想他不会有意见吧!”
众人齐齐看向福伯,福伯用手捻着几根胡须,笑着点头。
“咱们再看看這烟雨楼吧。”
众人一起出来,只见两個王府家丁正搬来梯子,要将這烟雨楼招牌卸下。這烟雨楼店招已经挂了二十多年,也算经历了风风雨雨,這一卸便是卸下了多少人事苍桑。突然一边梯子大动,那梯上之人差点被晃了下来。小乙定睛一看,一人正在摇晃梯子,阻止那人动作,嘴裡還骂骂咧咧。正是那瘦猴,众人哭笑不得,又怕瘦猴吃亏,小乙上前将瘦猴拉回。不多时,人群中窜出几人围在梯下,要是再晚些,只怕這瘦猴要吃大亏。小乙心裡清楚,再怎么也无法阻止了,也就随他们去吧。
众人抬头看着烟雨楼招牌被放下,一块挂红新匾送入楼内,准备第二日开张大喜时再行悬挂,那匾上面大书“清风阁”三字,小乙白青童陆直摇头,童陆說道,
“這名字比烟雨楼可差远了!”
顾大娘一阵感叹,
“哎,這张牙子酒水是一绝,那王喜早就买通了,所以這不论是烟雨楼又或是清风阁,酒水自然不会差的,不過以后這裡,只怕還是要少些味道。”
“什么味道?”小乙疑惑问道。
“人味”。
小乙一怔,随即明白過来,那王家是恶霸,是走狗,這楼也就已经是官府的眼睛了。众人摇摇头,走入后院。
顾大娘招来伙计,說清原由,也表示不会再留。伙计们窃窃私语,随即有人表示不愿为王家做活,当然大多数伙计靠此为持生计,正犹豫不决。顾大娘大声道,
“我知道大家都不愿为那王家干活,可大伙也要养家不是,我倒希望大家都留下来,只要不为那王家欺侮乡邻,又有何不可呢。我們這三個老东西累了,正好回家养老。”
顾大娘笑了起来,又道,
“哎,回家养老了。小乙他们三個也要走了,咱们一会吃個散伙饭,大家伙动起来。”
大伙兴致不高,却也忙不停的准备吃食。福伯在关上大门,门口挂上歇业木牌,這牌子二十多年也沒挂几次,這一挂,烟雨楼就真的沒了。
不一会,酒菜上桌,异常丰盛。小乙白青童陆坐在顾大娘身边,心裡都有些难受。顾大娘让众伙计斟满酒水,然后端起酒碗,
“都别哭丧着脸,以后要想再尝大娘手艺,老顾家院子半個时辰就到,不過可要自带食材,我們老两口可不往裡贴!”
众人闻言皆是挂着笑意。
“来,咱先干一碗,今天不用干活,放开手脚吃喝起来。”她一饮而尽,众伙计也齐仰脖颈。
不一会,酒桌之上便热闹起来。這福伯平日极少喝酒,沒几碗便醉倒桌上,再不动弹。顾伯喝得大吐,顾大娘也不管他,任他一個劲的跑茅房。顾大娘眯眼坐着,肥胖身躯不住颤抖,她来者不拒,酒量极好。小乙与众人撞碗,還好他酒量了得,竟只是喝了個半醉半醒。白青童陆心情沉重,并未喝下多少。這饭竟是从正午时分一直吃到天黑,直到福伯马车回来,小乙三人才告别众人出了院门。
三人来到那去往破庙的石桥,齐坐在桥边。又是一個月圆之夜,却徒增了许多伤感。三人望着江中明月,尽皆惘然。想他三人在這云龙赕相识已近三年,虽說平日吵闹,却也相互依赖,這三年也還算是過得顺心。倒也经常一同赏月,那时還有陆子苓,四人嘻嘻哈哈,好不欢快。怎知這离别之夜,竟是如此凄凉。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小乙问道。
“我們睡了两日,该是八月十五了。”童陆回答。
“呵,這王家也真会挑日子,诚心让人难受。”
白青双手托腮,缓缓道,
“明日就走了,還真是有些不舍。小乙哥,咱们以后還会回来么?”
小乙想了想,摇头道,
“不知道啊,也许会,也许不会。”
白青看着月亮发呆,
“要是姐姐回来看到我們不在了,烟雨楼也不在了,你說她会有多难過?”
童陆叹了口气,回道,
“我想姐姐也不会回来了。”
三人再不言语。不远处,一匹俊马缚车而立,正吃着夜草,甚是悠闲。三人早将行李放入车中,随时可以出发。白青童陆本有些醉意,此时已然入睡,二人一左一右靠在小乙肩头,小乙肩膀宽阔,二人竟是睡得香甜。小乙将二人抱到车上,放下帘子,坐在车头。他心中五味杂陈,酒已然醒了大半,再无睡意,只怔怔看着月儿东升西落。
小乙到石桥之上打拳,一想這是最后一次在這云龙赕打拳,他格外的卖力,他脱掉上衣,在月下石桥挥汗如雨。打完一套拳,心中平静不少,小乙想就趁這月色离开吧,免得白青童陆见物伤感。他拍拍马儿,轻轻拉拽缰绳,马儿倒也听话,慢慢拉车前行。路過曾经的烟雨楼,小乙停车观瞧,大门之上少了招牌,好似人丢了魂一般,再无一丝生气。良久,小乙叹了口气,拨转马头,缓缓离去。马车微微一震,小乙以为是那熟睡时爱踢脚的童陆,也不觉有异,继续驾车前行。
为了白青童陆能够睡得安稳,小乙故意放慢速度,将這马车驶得极为平稳。不知觉间,东方已然发白,小乙双眼迷离,突然车上一声大吼,
“停!快停!”
小乙被吓了一跳,赶忙拉马停车。车帘打开,白青童陆探出头来,一脸错愕。小乙站起身来,只见那车顶之上趴着一人,虽面白如纸,长相却是极美,那人正微笑看着自己。小乙见他也是大惊,
“沐白哥!你怎么会在這裡,你這是?你這是,受伤了?!”
童陆白青一听,急忙跳出,与小乙一齐将沈沐白扶下。沈沐白左臂和腹部负伤,虽已稍作包扎,鲜血却早将白衫染红。他身后背有一只包袱,似是换洗衣物。
小乙轻声问道,
“沐白哥,你這是如何受的伤,又怎会在车顶之上呢,還有,姐姐们也一直都在找你,你這几年到底去哪了?”
沈沐白笑了笑,慢慢說道,
“你要不要一下這多問題,你们先把那行李都拿出来。”
小乙三人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他是真有些着急,
“還不快点!”
三人忙取出行李。沈沐白微笑点头,在马屁之上狠狠一拍,那马吃痛,带着空车疾驰而去。
小乙三人大惊失色,又听沈沐白道,
“别追了,咱从這裡上山。”說完他指指一旁山崖。众人抬头,只见那山崖几乎是垂直而上,不远处崖壁向外伸出,一股水流倾泄而下,直直汇入沘江。小乙三人虽說与這沈沐白接触不多,却也知他不是歹人,何况這马车已经走远,只好陪他一起上崖。
這山崖对小乙来說不算困难,可要再带上童陆白青,外加一個受伤的沈沐白,难度就要大了许多。为安全起见,小乙取出绳子,绑在自己腰间,依次将三人绑住。由小乙开道,再向下使劲,那三人爬起来才少费了不少气力。四人上了崖,便见到了那條小溪,沈沐白指着溪水,笑道,
“咱们顺着這溪水向上,明日就到。”
童陆疑惑问道,
“沐白哥,咱這是要去往何处?”
沈沐白看了看自己伤势,又无奈的看着三人,
“嗯,這個地方啊,真如仙境一般,明日应该能到,你们见了也定然也会喜歡。小乙啊,這一路還要劳驾你扶哥哥一把了。”
小乙摸摸头,
“沐白哥,不過是费点气力而已,你千万不要客气。”
說完他上前就将沈沐背起,溯溪而上。白青童陆咽了咽口水,跟在他身后。小乙只觉那沈沐白体重极轻,只比白青稍重一些,怕是长久以来都沒有好好吃喝過了,他心中也是一阵酸楚。童陆只背自己的行囊却是有些跟不上了,他在后边不时叫唤,小乙只好不时停下等待。白青身后背着药箱行李,脸蛋红扑扑,口中直喘粗气。走出几個时辰,童陆实在无法动弹,几人只好停下,小乙拿出面饼几人分食。白青這才想起自己還背着药箱,给沈沐白换药包扎,她包得极好,沈沐白也是不住夸赞。
走了不多久,童陆实在走不动了,坐在地上再不动弹,小乙只好放下沈沐白,几人就近找了個平坦之地過夜。小乙对這宿营之事十分熟练,不一会便生起火来,几人围坐火边,将面饼烤得泛黄,這可比冷食味道要好上百倍。小乙从溪水中捉来许多小螃蟹,正愁如何食用,他四周看看,心生一计。只见他搬起几块平坦大石放在火堆旁,用碎石将螃蟹压在上面,然后夹起烧红炭火放在碎石之上。不一会,那香味四溢开来,小乙拨弄一番,說了句好了,那三人也不顾烫嘴,一口一個吃了起来,口中不时叫着“好香”。小乙给自己拨了几個,看那三人吃完,才从怀中取出盐来。三人大惊,沒想到小乙還带着盐,這小螃蟹若再加上些盐,滋味可是要好上不少。小乙看着三人,笑着吃蟹,還不时吧嗒嘴。童陆這时倒是来了力气,他瞪了小乙一眼,飞快跳进溪中四处摸索。不一会他就学着小乙串了两大串小螃蟹回来,白青和他忙活一番,又取来盐袋,這才好好品尝起這山间美味。要說以前和陆子苓一齐出门,也是吃過几次這山涧螃蟹,可那时只是游玩,从未如此辛苦,品出的滋味也就大大不同了。
如此這般,走了三日,终于来到了沈沐白說的地方。這三日虽說辛苦,却也有不少乐趣,小乙不时打上几只野货,那三人吃着美味,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偶尔会听到野兽之声,却也未有正面冲突,一路也還算安全。沈沐白伤势迅速恢复,不用小乙一直背着了,不過见他心情时好时坏,小乙三人心中虽是忧虑,可也不愿多问。笔趣阁小說♀網♀wWW.HAoBIQugE.coM
童陆一见這地方,大喊一声,
“画!画!這是那画上的地方!”
小乙白青想了一会,才记起是那沈沐白画中场景。沈沐白对此景视而不见,独自走开,小乙三人平复了心情,跟在他身后,也不多言。只见那沈沐白来到一处,小乙心中一震,竟是一座孤坟。他定睛一看,坟前木块之上刻有“慕容文茵之墓”几字,沈沐白将手搭在上面,久久不语。坟上杂草丛生,良久之后,沈沐白才用手将其拔除干净。
小乙在湖边燃起篝火,沈沐白也過来坐火堆边上,他拿起一根木枝,拨弄炭火,轻声道,
“你们一定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吧!”
小乙三人早想询问,听他之言也都精神起来。
“這事啊,快三年了,正是那元宵月圆之夜。当时回去,刚好撞见你们,你们肯定也都记得。”
三人点头,又听他道,
“记得那积雪刚融,我快马赶回,也是差点误了那元宵之约。茵茵抚得一手好琴,长相也是极美,在那鱼水缘也算是個头牌,诸多公子为一亲芳泽,尽皆挥金如土,可她最多也只抚琴莞尔,毫不逾越良家规矩。”小乙等人看過那文茵画像,确是美人无疑。
“那年前数月,我都借住姐姐那裡,晚间几乎也都在那鱼水缘度過。”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茵茵总是轻纱蒙面,为了能一睹她芳容,豪客总是不惜金银,老鸨则赚了個满怀,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她深知人心,想要见上茵茵,就更加困难了。我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每日前往混個眼熟,想着终有一日茵茵会注意到我。”
小乙递给他一只小蟹,他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待到食物下腹,方才继续說道,
“一日,茵茵抚琴,虽是那讨客欢心之曲,我却能听出那曲中神意,她并无不甘委屈,只有无边寂寥。我心裡一动,想這青楼之人,大都苦命,也大都有心有所怨,她越是如此,我好奇心越起。我這平日裡喜好吹笛,這顺手一抓,便放到嘴边吹起。”沈沐白取出腰间白绿长笛,轻抚笛孔。
“茵茵不防有笛声起,琴声微滞,随后便是琴笛相和,懂曲之人尽皆叹服,這茵茵琴艺似乎较之往日又高明了不少。众人听闻笛声却也不以为意,大都只当作是多了一些玩味罢了。之后每日茵茵抚琴,必有我笛声相伴,熟客都习以为常,老鸨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她不用给我银两,反過来却会收我不少酒水钱。如此這般,這鱼水缘裡大小丫环婆子都与我相熟,花了不少银钱,也终于见到茵茵面容。”沈沐阳眼中光芒四射,继而又慢慢暗淡下来,
“這老鸨也是可恶,我也只能偶尔见到茵茵,不過即使這样,我也知足了。我曾想過花钱替她赎身,可她不愿,我也就不再勉强。我們虽說见面不多,却也知对方心意,在我心中她已然是我妻子了。”他手指這片小湖,轻声道,
“她曾說過,想要找這么個地方,与心爱之人避世而居。我屋裡那幅其实是她画的。說来也巧,曾经游历這点苍群峰,来過此处。当时是迷路偶得,却不知从何处行来。可沿溪而下便是另一出路,我們這几日便走的這路。茵茵一听大喜,与我相约到此处,可正值年关,无法抽身,便与她立下十五之约。怎料大雪封路,回来晚了些,不過也总算在十五之日回到云龙赕。可要上山只怕還需两日,這便是我失了约。”沈沐白苦痛神情溢于言表,接着道,
“若非如此,茵茵也不会被那刘世杰杀死。”
三人心头一动,细听他继续說来,
“事发之时,我正在不远处饮酒,本想与那刘世杰搏命,可他武艺在我之上,再加上两位剑待,我只能白白送命。于是我趁乱带走茵茵尸身,想這将来再报那一剑之仇。可怜茵茵,她直至死后才能看到這番景致。我带她足足走了五日,那时這山间积雪深厚,走得异常吃力。那时方才后悔少年之时沒有好好练武,爹娘請来的众多武师都只被我当作摆设而已。”
小乙三人听了也是一阵心酸,想這女人虽为艺妓,却不曾害人半分,到头来死得如此冤枉,如何不让人痛惜。沈沐白轻轻叹息,不再言语。他轻轻打开包裹,只见裡面有鲜红衣衫一件,艳丽却不俗气。沈沐白仔细端详,忽的将自身衣衫除下,换上红衫。這衣衫甚是合身,左肩和腹部被利器划开,想来是他受伤之时的穿着。
沈沐白长相极美,身材也极修长,穿上红衣甚是妖艳。他在月下转起圈来,衣袖轻舞,似女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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