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旧识
清晨时分,阳光在市集的东边漾出光芒的时候,小车也已经推倒了那固定的路口处。聂云竹与胡桃收拾些东西,随后提着篮子准备去送货。她依然是一身朴素布衣,包了一块头巾,看来与多数妇人村姑一般的打扮,不過哪怕单论身段也掩不了那股曾经的過人气质,若是面对面交谈,自然也让人略不過她那文雅清丽的容貌。
昨天的时候往春意酒楼送了第一次的皮蛋,算是有了個开端,今天也還是她過去,按照宁毅的规划,将几种不同的配料装在漂亮的小瓷瓶裡,然后准备好瓷碟,送去之后,取一只皮蛋切成四瓣,拿四只小碟,每碟倒上一点酱料,不同的风格做展示。皮蛋切开之后卖相本就不错,配上红色的、黑色的、白色的酱料,给人的视觉冲击绝对是足够的,即便這酒楼之中并未拿出最显眼的位置做展示,昨天零零总总也卖出了十多只。
這样的进展让聂云竹有点措手不及,但假如還有第二家,每天三十只皮蛋的计划便基本完成了。
同样的晨光下,就在她提着篮子穿過街道往春意楼過去的时候,李频正走出巷子,稍停了停。随后去往街道另一头的四海酒楼,一個朋友已经到了,在那裡等他:“谢兄来早了……子山呢?”
“子山今日未与我同来,說是昨晚见一好友,待会将与其一同前来。”
“如此甚好。”
一切发展如常,李频的号召力還是沒問題的,三四日以来,找了些平日在附近不同酒楼用餐的朋友,让他们在酒楼热闹的时候帮忙叫小二买個松花蛋。举手之劳而已,由于宁毅那天說過几人便够,他倒也沒有知会太多人,這些朋友也是比较能保密的,随意的表演毫无問題,昨天就听說春意楼已经将那松花蛋摆上了,也算是有了初步的成果。
李频对宁毅的才学是有好奇的,至于松花蛋,倒不至于太過放在心上。此时与這名为谢绛的好友会面,一番交谈、上楼。等了一会儿,原本约好的另一名好友也到了,這人名叫沈邈,字子山,也是江宁有些名气的才子,与他同来的還有一人,样貌端方,仪表堂堂,二十多岁的年纪,身上却有着相当稳重的气质,一进门,与李频、谢绛做了個揖。
“德新、希深,好久不见了。”
“燕桢!”
李频惊喜地站了起来,這人与他们其实也是旧识了。原本在江宁這也是与李频、曹冠不相上下的人物。顾鸿顾燕桢,三年前进了京,据說会试高中,此后大抵是在汴梁活动,走各种门路寻找实缺,倒是想不到,此时竟从那边回来了。
众人一時間大喜。
“到底是何日到的,竟不是第一時間联系我等,這帐记下了。”
“今日当在金风楼设宴,接风洗尘。”
“罚酒!”
“不知此去东京三载,有何见闻所得,可得仔细說說。”
四人笑着在桌边坐下,顾燕桢与几人說些京城琐事。
“如今在东京等地,所言最多者,当属近年来辽金两国交恶之事,自陛下任用李相以来,整顿军务,严肃军纪,如今朝堂上下一片振奋。若是猜测不错,少则三五数月,多则一年半载,朝廷必会抓住机会与金国结盟。一振自檀渊以来举国的颓丧之气,收复幽云,指日可期!”
自去年下半年,金国在完颜阿骨打的领导下与辽国爆发大规模冲突以来,起兵收复幽云,一振国运一直是這些武朝士人最常讨论的话题。六十年檀渊,六年前黑水,百年欺压,如今机会终于已经到了,自当今圣上任用李纲为相以来,大力整肃军务,如今局势已经明明白白,一切都仿佛已经压在了一根弦上。未来仿佛只隔了一张如薄纱般的窗户纸,一旦挑破,便能看见大军出雁门,直取幽云,复唐时天朝旧貌的景观。此时四人說起来,又是一番热血沸腾,随后顾燕桢也說起他這次的收获。
“……這次在东京,最终得钦叟大人青睐,得补一七品实缺,呵,饶州乐平县令,七月将去上任,這還有些时日,便回来江宁,与诸位一叙……”
他口中這钦叟大人乃是唐恪唐钦叟,在這些士人眼中也算是相当有名,便又是一番询问,对于他得到实缺,自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打趣一番,随后方才提起一些风月雅事。顾燕桢原本在江宁算得上风流人物,颇得各种佳人的青睐,去了东京三年,自然不会沒什么风流韵事,顾燕桢笑着說些琐碎趣事。
“实际上名声、才气,与江宁這边也相差不多,东京女子多半高傲,那边又是天下士子云集,想要折服她们,那可不容易,在下在东京三载,最近最红的几個姑娘中,李师师,在下也只与她有過一面之缘……”
時間在话语中過去,也已经到了酒楼中最为热闹繁忙的時間,李频想着是不是该叫皮蛋過来,那顾燕桢忽然停下来,拍了拍桌子,随后与那店小二說道:“拿四只松花蛋来。”
店裡自然沒有,随后顾燕桢指点一番地方,竟也是驾轻就熟。李频一脸讶然,那顾燕桢才笑起来,小声道:“昨日在翠屏楼与穆方兄一叙,忽然见他叫這松花蛋叫得煞有介事,在下一问,才知是德新兄拜托之事,自得牢记在心,呵……方才我說的可有错么?倒不知這松花蛋与德新有何关系。”
李频也笑起来:“倒是沒什么关系,也是一個朋友所托,游戏之举,只是不能以各自名气刻意宣扬罢了。”
“了解。”打起赌开起玩笑来,什么事情都有,见李频說是游戏之举,顾燕桢也就不再在意,随后又說起东京风貌。到得吃饱喝足,李频与顾燕桢单独聊上几句时,李频方才打趣道:“方才說起那些东京女子时,燕桢似有些犹豫之色,莫不是在东京吃了瘪,此时不好說吧。”
顾燕桢笑着,随后无奈地摇摇头:“德新明察秋毫,确是有些事情,不過与东京并无太大关系……呃,若說关系也是有……不知德新這几年可有去過金风楼么?”
李频摇头:“金风楼去得少,回想起来,燕桢当年倒的确是常去的。呵,最近金风楼那元锦儿倒是与曹冠颇为亲近,燕桢也知那曹冠乃我丽川死敌,我若去了怕是也要得闭门羹……呃,到底有何事情?”
“三年前去东京之前,曾有一红颜知己在金风楼中,前几日进城,当晚便去找她,可惜……三载光阴,她如今已不在金风楼了……”顾燕桢手指敲了敲桌子,神情微微有些惆怅,“不瞒德新,在下以往风流,自认也见過许多女子,唯此女……让在下觉得最为交心,心中最为安静,文采气质,完全不似风尘之人。记得三年前与她告辞之时,她說的是:‘祝公子金榜题名、衣锦荣归……’在下此次多少也算是金榜题名,衣锦荣归了,可惜啊……早知如此,三年前她便是开口拒绝,也该为她赎身的……”
李频想了想:“如此說来,三年前的话……元锦儿之前乃是潘诗,嗯,听說她的确是赎身嫁人了……”
“怎会是潘诗。”顾燕桢不屑地挑了挑眉,“潘诗此女,不過一俗物尔,怎值得在下为之倾心。在下說的乃是云竹姑娘,她平日素来低调,若非不肯争名,金风楼中怎轮得到潘诗出头……此事,只能說有缘无分而已……”
“云竹……這名字当年似曾听過……”
“当年若德新真有见她,自然便会知道她的好,此女诗文唱曲,无一不是上佳,心中所想,也与那些想要当花魁,争风出名的女子截然不同。在下虽不清楚她的過往,但若非有一番坎坷身世,怎会落入风尘,原本以为在下倒可助其一臂之力,只是知她性格,一直未敢提起为其赎身之事。唉,现在已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道理,可惜已然晚了……”
“打听她如今下落了嗎?”
顾燕桢摇摇头:“问了,只是那边未给答复……呵,既然不给答复,自是嫁人了,若她只是离开金风楼,此时在江宁,当還有名声才是。以当日情分,她也不会拒绝在下的。”
情之为物,最令人伤感的便是這等错過,李频想想:“不多问问?至少知道她如今在哪。”
“问到底又有何用,她最终到底选了何许人,在下确有好奇,可是……若能不见……”他望望李频,笑起来,“或许不见……也有不见的好。”
李频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也罢,過段時間便会忘记的。”
一群人在四海楼上谈论這些事情的时候,酒楼裡過了最繁忙的時間,客人也渐渐少起来了。方才跑去买松花蛋的小二与前两天被叫去买的几人商量之后与管事反应了一下,那管事看看這边俨然羽扇纶巾颇有身份的四人,挥手做出了指示,店小二出了门,穿過街道去到那边的路口,与聂云竹說了明天送松花蛋過去的請求,而在這之前,也有一名翠屏楼的店小二過来了,說了同样的要求。
第二天早晨天未亮,聂云竹等在小楼的台阶前,宁毅過来之时,喜滋滋地与他說了销路已经扩展到三家的消息,一边說,也一边有些疑惑地注意着宁毅的神情。其实這市场拓开的情况对她来說有些诡异,常常有人从酒楼叫小二买松花蛋,可名气還未打出去,怎么会有這种情况的,或许便是他在背后做的手脚。
如果真是這样,她会感到佩服。不過尽管也擅长察言观色,聂云竹此时自然沒办法从宁毅脸上看出除高兴以外的太多內容来。其实她也高兴于自己能自力更生,与宁毅商量前面腌的不够多,中间万一缺货的应急措施等等。
清晨、路口、小车、四海楼,聂云竹挎着竹篮過来告诉小二各种搭配的时候,决定稍稍打听一下其中内幕,在她想来,事情多半该是与宁毅脱不开干系的。
“……小二哥,前几日让你過去买松花蛋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我想了解一下,到底是哪些人爱吃這個。”
“哦,皆是些有学问的才子呢,也有說這個叫翡翠蛋富贵蛋的,昨天小人過去无意中听见,其中一人還是自东京回来,高中的老爷……這等人也知松花蛋之名,聂姑娘這松花蛋,莫非是自东京学過来的新奇事物么……难怪其它地方沒有卖呢……对了对了,姑娘你看,昨日要這松花蛋的,便是那位才子老爷。”
聂云竹笑着回過头去,那边有两名士人正走进来,沈邈是首先看见柜台上从竹篮裡拿出来的松花蛋的,心想李兄的目的倒是已经达到了,有趣地伸手捅了捅顾燕桢。顾燕桢望過来时,正见到一名围着头巾的村姑将用于售卖的松花蛋拿出来,也是颇感有趣地域沈邈低笑了几句,一两秒后,口中的话還在說着,目光却已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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