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金屋 第22节 作者:未知 “夫人,七郎君還有令,府上哪個主子都不得去看望照顾大郎君,否则会和大郎君一般下场。”环素最后又加了句。 她說完,见夫人一瞬仿佛被抽走了魂魄,呆滞出神,一动不动地盯着一点,便再无反应。环素担忧道“夫人,郎中叮嘱過,您切不可過多忧虑。” 沈沅极为勉强的笑笑,“你别担心,我沒事。” 可這瞬间惨白的面色哪裡像是沒事的,环素更害怕了,早知自己就不多這一嘴。 环素最后出了屋,临走前问沈沅吃什么,沈沅忽想到自己方才腹中還饥饿,可现在半点胃口都沒有。 “喝点儿温粥吧。”她道。 环素退了出去。 沈沅脊背发凉,心裡不可名状的惧怕之感再次生了出来,头皮发麻,四肢僵硬冰冷,魂不守舍地扶着案后的梨花木椅坐下。 她并非是担心陆晋,反而得知陆晋断臂时心裡再无半分波动,大约是情份真的尽了。纵使陆晋背叛過她,還将她亲自送到龙榻上,听闻他断臂时,沈沅也无半点儿欢喜。 最让她惊心的是陆浔,她知陆浔和陆家有化不开的愁怨,可沒想過,陆浔的手段会如此残暴,竟堂而皇之在主屋裡断了陆晋四指,還卸了他的胳膊,在他脸上刻了一個死字,残暴之酷厉,恐只有前朝暴君嗣拡可比。 而就是這样一個暴戾的男人,掌管一国朝政,是大魏摄政王。大魏前景可想而知。她虽不是朝臣,但沈家累世公卿,世代肱骨,幼时父亲经常把她抱于膝上,给她讲述祖家如何忠君卫国,而今之状,父亲得知该有多么痛心。 再者,陆浔会对陆晋做出這等毒辣之事,焉知他日自己因故背叛于他,不会遭其毒手。沈沅愈想愈怕,甚至感觉大好的病症再次席卷全身,心口突跳,脑中又变得晕眩。 … 沈府 這几日不只陆家,沈家亦是一直在关心动向,听闻沈沅并沒被新帝召见,众人都是先松了口气,沈老太太做主,說什么都要把沈沅接回来,再也待不得陆家。 沈枕白也是坚决支持,府中正整装时,突然得知驻守边疆的长子遭遇敌袭,生死未卜,沈老太太听后便昏了過去,府中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 沈沅一整日都心神不安,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喝水时一手碰洒了茶水,染湿了陆浔手楷,晕染一片墨迹。還是环素提醒她,“夫人,不如您先歇会儿吧。” 入夜陆浔来的时候,沈沅后午睡足,支颐在床榻裡发呆,手边拿一卷书,陆浔眼力好,辨认出裡面的字,大约是一卷志怪文集。 他掀帘立于床边,倒是把沈沅吓了一跳。她一双受惊的眼一眨不眨地看他,极力掩下其中的害怕,唇畔动了动,想說什么,眸子敛起,又把话咽了回去。 陆浔哪裡看不出她眼中的惧意,瞥了她一眼,沒甚好气地盯向敞开的窗,拂袖抬手,又把那窗关了,“嫂嫂有什么话直言,不必吞吞吐吐。” 沈沅把手中的书合上,声音低低的,“王爷昨日做的不对。” 他昨日做了什么,无非是断陆晋一臂。 陆浔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呵了一声,淡淡道“嫂嫂可真是小沒良心,不识好歹。” 沈沅鼓起勇气抬眼,看向立在榻边掀长的身影,小心翼翼细语,“大魏有律法,陆晋再贪赃枉法,私德不检,也应该交由大理寺审判,而不是王爷在府宅裡动用私刑。” 陆浔有些烦躁,不耐地转动拇指的扳指,一下又一下,转动几個来回都沒停。 他沉默了会儿,嗤道,“嫂嫂既然对我這么不满,不如干脆一次性把我的恶事都說個痛快。” 沈沅似是沒听懂他话裡的讥讽,继续道“允儿他很乖,即便愁怨陆家,王爷也不能…” 陆浔耐心全然不见了,瞬间转過身,单膝而上跪于榻侧,将沈沅一手拎住后领,把她提到自己面前,另一手掐着她的腰,整個人都压在她身上。 沈沅被他动作弄得猝不及防,惊呼了声,心如抱兔,突突跳個不停。 昏黄光线下,她两眼紧盯着陆浔,咽了咽唾,知他不会說出什么好话,在陆浔正欲开口时,抬手压住他薄凉的唇,尽量使自己声音变得如往常温和,“我…我不想让你的手沾染那么多血腥。” 陆浔一怔,沒料想她会說這么一句话。两眼紧盯她,似是要从她干净温柔的眼裡寻出一分蒙骗的谎意。他拿走薄唇上的柔荑,冰凉的掌心拍她的脸,力道愈大,“若我有一日死了。” “什么?”沈沅呆住,不知他在說甚痴话。 她开口之间,陆浔干净的手指抵在她唇角,一点一点描摹她唇瓣的轮廓,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也只会是你杀的。” 沈沅僵住,本一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因他這句话,被弄得不上不下,剩下打好的腹稿也不知该如何說了。 陆浔手从她腰向上,隔着裡衣捏了把她柔软的胸脯,力道不小,定是掐出了红,沈沅记起今日沐浴是胸口的牙印,忽然道“你昨夜是不是来過了。” 陆浔沒否认,“是啊,可惜嫂嫂睡得沉,应感受不到那等极乐了。” 沈沅,“…” 她脸憋得发红,“我昨夜病了,你怎么能…” “怎么不能,后半夜我還帮嫂嫂翻看了那处,啧,都红了。”陆浔慢悠悠道。 第33章 痴慕 沈沅难以想象她昏睡时被他折腾的模样, 红着脸连忙伸手去堵他的嘴,叫他不要再說了。 陆浔沒继续說下去,眼睨着她, 记起昨夜被她打得一巴掌,抬手恶劣地拍她的脸,力道不小, “嫂嫂再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還让我伺候, 我就把你扔到九重阁楼的小黑屋裡, 到时候可别哭着来求我。” 沈沅呆了呆, 抓住他话裡的重点, “伺候”, 是怎么伺候?难不成昨夜她烧得晕,是他照顾了一整夜? 她咬了咬唇, 也不知想到什么,竟脱口而出, “不是关鸟笼嗎?”下意识把心裡话說出口,她连忙收回手, 捂住自己的嘴, 缩在被裡,另一手将云被往上拉, 直到盖住她半张脸,眼溜溜转, 面颊绯红,就是不去看陆浔。 被裡她懊丧地歪着头,又羞又恼,沈沅啊, 沈沅,你清不清除自己在說什么!她当真是被陆浔吓傻了,才脱口而出這句鬼话。 陆浔认真地想了下以前她赤身被关在琉璃笼裡的模样,不甚满意的摇头,“嫂嫂太不乖了,要先关在小黑屋裡教训一段時間才好。” 沈沅沒吭声,在被裡两條笔直的腿交磨了下,那裡明明一点都不疼,完全沒有做過的感觉,他是在骗她。可若是說他什么都沒做過,沈沅也不相信,胸脯的牙印到现在還有着,屁谷也疼,定是他打的,下手沒個轻重,真当她是一团沒知觉的软棉花了。 陆浔感觉到被裡人在试探鼓动,知她是在做什么,他本也沒打算瞒過她,一個尝過欢好滋味的人对這事自是极为敏感,清楚做沒做過亦是正常,他如何能瞒得過去呢? 是啊,他瞒不過去,除非他真的趁人之危,把人据为己有,可他现在還不想。她对他是存活的利用,利用之余必是還有厌恶憎恨,恨不得将面前的大奸臣杀之以正宫闱,他可不想委屈了她。也不想在兴起的时候她眼裡看到的却是别的男人,陪伴她三年的枕边人。 這双干净澄澈的眸子最会骗人,三年前就到处說谎,让一個冷情冷血的魔鬼甘心从地狱裡爬出来,为她留有一片柔软。到最后,却又拿刀子狠狠地扎进他胸口。 陆浔在乎嗎? 当然不,就算她再沒良心,這個人他也要定了。 管她居心如何呢? 陆浔将她被子拉下一点儿,冰凉的指腹贴在她脸上,不知是不是沈沅的错觉,他的手竟一瞬变得热乎,暖得她一时回不過神。 陆浔大掌贴着她的侧脸,指腹极为温柔地摸着沈沅的眉眼,一寸一寸,最后停留到她软嫩的唇瓣。 也不知她心余的同情和怜悯足不足以叫她喜歡上他這样一個人,不喜歡也罢,只要嘴上還在骗他,人在這就够了。 指腹下的脸发凉,犹如蒲扇的眼睫在颤颤发抖,惧怕之意明显。陆浔的手顿住,面无表情地看她,果然,清醒的人就是不如昏睡时讨喜。 陆浔不紧不慢地站直身,瞥她一眼便再沒看她,侧身放了床围的钩子,围幔落下,沈沅在裡只能模模糊糊看清外面的人影。 他四下环视一圈,目光定在一方梨木桌案上,缓步過去,雪青阔袖锦服,腰间坠一素色荷包,身形掀长挺拔,玉冠束发,面如寒玉,难以想象這样一個仙姿玉骨的人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嗜血恶魔。 屋内摆置简单,一眼就能望到所有。陆浔靠坐在沈沅坐過的交椅上,一腿搭案,另一腿点地,随手拿她案上的书卷翻看了两眼,是她临摹的手楷,看笔迹,正是他手写的那一卷。 陆浔扫一眼后心情好了点儿,一手枕头,另一手拿她的临摹贴于胸口,眼微阖靠到椅上,注意到远在床榻裡的视线,淡淡开口,“嫂嫂這么看我,是在等我過去一起睡?” 沈沅被他捉到,轻咳一声,羞赦缩回去,過会儿她忽然又大大方方从围幔裡钻出小脑袋,隔着一重围幔,侧脸看他,温声问,“你今夜就睡在那嗎?” 陆浔皱眉,似是不悦了,“嫂嫂怎总說些废话。” 沈沅被他噎住,闷声又缩了回去,陆浔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书卷,眼微阖,似是真的睡了過去。 沒過一会儿,耳边一阵哒哒的脚步声。陆浔警觉地睁开眼,隔着一方长案,对面小女人裡着雪白寝衣,乌发落于肩头,愈发衬得那张芙蓉面娇小白嫩。她手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绒毯站在他面前,张了张口,看着他却不說话。 陆浔拨弄两下拇指的扳指,盯她一瞬,又不再看她,不慌不忙地收回眼,闭目。小嫂嫂最是沉不住气,想說什么起初犹豫,到最后還是要說。 “夜裡凉,我来给你送毯子暖热。”沈沅低声道。 陆浔拨弄扳指的手停住,他喉中叹气,自嘲的笑笑,舌卷起抵住唇角,开口道“嫂嫂拿過来吧。” 沈沅不疑有他,走了几步越過长案過去,刚到他身前,脚還沒落地,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個身形都向陆浔怀裡扑去。 陆浔拿开书卷,伸臂稳稳地保住怀中人,手自然地搭在她腰侧,“嫂嫂可真是用心,竟用自己来给我暖热。” 沈沅并不是這個意思,但她并反口否认他的话,他今夜心情似乎不大好,跟她說话都恹恹的。她并非是关切他的心情,两人现在這种关系,不论是言于沈家還是陆家,她都是必要低头的一方,至少到目前为止,還不能惹得這個煞神不悦。 她微微抬头看向陆浔,想起身却让他压得紧,他一脸认真又极富趣味地看她。沈沅便不再挣扎了,泄气似的,软软靠在他怀裡,“若這裡睡得不好,也可去榻上。” 陆浔似是沒听到她說什么,也沒应声,搭在她腰上的手向上,缓缓去摸她的乌发,把她垂落的青丝一点一点都捋到耳后,拿他拇指的青白玉螺纹扳指去磨她的白嫩的脸,“嫂嫂還记得這扳指嗎?” 沈沅迷迷糊糊地低眼看去,沒多大印象。 “不知嫂嫂和长兄有沒有那样做過?”他又问。 沈沅脑中不再迷糊了,心口突跳,立即警惕起来,只要他在自己面前提起陆晋,必不是什么好事。 很快,沈沅就知道陆浔口中的做過是什么意思。 他两指拉扯一根纤细的白丝,丝线顶端缠绕一玉环,正是他拇指常戴的青白玉螺纹扳指。 “嫂嫂可莫要乱动,万一扳指脱了线,明日怕是要請太医来取了。”他道。 沈沅平躺于床榻,满面羞红,脸看向榻裡,想动一动听他的话后只能老老实实地躺着。此时沈沅才有些悔,给他送绒毯,這拙劣的关心,必是遭他厌烦唾弃了。 “何…何时才能取出?”沈沅问他。 屋内沒熄灯,陆浔能清楚地看到她脸颊泛出的红晕,如一株娇艳海棠,娇弱却妩媚。 “美人养玉,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也不是一日能成,今日就先放一刻,明日,后日…嫂嫂再给我养小半月。”陆浔坐于她身侧淡声开口,指尖缠绕着一根细线。 沈沅欲哭无泪,也不知被他這么折磨還是让他直接占了身子哪個更划算了。 她从不知一刻钟竟然這样久,已经很晚了,沈沅也有些困倦,但她不敢贸然睡過去,扳指虽然牵着线,但她還是怕突然滚落掉到她身体裡,届时宫中太医一個個都涌到她這,還不丢死人了。 … 扳指不如寻常华润,外刻细密螺纹,平常看时不觉有异,可真到敏感的细嫩皮.肉相触时候,便让人感觉如磋如磨,刁钻难受得厉害。 陆浔已经把扳指取出来了,沈沅酸软地躺在裡面,一双眼又湿又亮,小嘴一张一合低低喘息,眼尾扫到他手裡尚且泛着水光的始作俑者,有些气闷。 她忘记后来怎么睡着的,只记得陆浔将她敞开的下裳捋好,又盖了被子,再后来的事,她竟记不清了。 … 楼氏手裡攥着刚从医馆买来的一小包药,忐忑不安,妆镜裡映出女人的脸,這样一张脸在长安城裡也算是数一数二,可比之沈家幺女,却终究是云泥之别。 镜中妇人眼裡焦灼后冒出嫉妒又丑陋的火焰,自沈家女嫁入陆府的那一日,她见到新妇姿容,心中已有不详的预感。而今,這预感灵验了。 陆家蒙难,陆晋昏死,陆识便对那位身居的孤妇起了不轨之心。她不如沈沅貌美,却要比沈沅懂事,陆识在外的女人不少,成婚多年,他宿于主屋的日子寥寥无几,但陆家强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楼氏出身小门小户,再不甘心,也得忍着愁怨,沉默无声地做陆家媳妇。 她嫉妒沈沅有高门世家,嫉妒她天生一副冰肌玉骨,勾人魂魄的容貌,嫉妒她即便也成了弃妇,却還让陆识对她念念不忘。疯狂的嫉妒与愁怨积压多年,一朝一夕迸发而出,楼氏将這一切罪孽都怪罪到沈沅的头上。 沈沅是妖女,是该受惩罚,该死的!她便要让她也尝尝這等遭人折磨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