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長安陷落
劉義真不聽,果然很快被赫連勃勃追上,蒯恩、傅弘之斷後,力戰連日,爲王買德所擒,司馬毛修之等亦被夏軍生摛,劉義真親兵皆散,獨自躲在草叢中,幸得中兵參軍段宏單騎尋來,將劉義真綁於背後,才得以逃脫。
長安城中,被掠奪後的百姓羣情激憤,代爲留守長安的朱齡石眼看要被憤怒的百姓所淹沒,竟一把火燒了皇宮,匆匆逃往蒲阪,夏軍不費一兵一卒便得到了長安。
在扶風以西與赫連韋伐苦苦周旋了兩個月的楊禹得知長安陷落之後,兩日一夜退兵兩百餘里,甚至連陳倉都沒有守,直接由陳倉夾道退回了秦州。
赫連韋伐追到陳倉,見陳倉狹道山勢險峻難行,擔心被楊禹伏擊,這才放棄追擊。
歸途之中楊禹有些沉默,出兵時他就知道憑藉自己幾千人馬不可能是夏軍的對手,但他真希望能延遲赫連勃勃佔領關中的速度,這樣至少能給秦州多爭取一些發展的時間。
可惜他再努力,也難抵劉義真往死了折騰,終究是把關中給丟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隨楊禹退回秦州的官吏多達百人,其中不乏池陽太守韓時、霸城縣令徐九章這樣的地方主官,他們多是對劉義真所作所爲不滿,又不願投奔胡夏,有感於楊禹這一年來的戰績和聲威,是以紛紛潛奔而來。
在陳倉時,韓時就曾向楊禹建議留兵堅守陳倉,讓陳倉作爲一根楔入關中的釘子,一來可以不時攪動一下關中局勢,讓赫連勃勃無法迅速穩定關中,二來可作爲他日進攻關中的前哨。雖然他的建議沒有得到楊禹的採納,但楊禹也給予了他很高的評價。
一路上見楊禹有些沉默,韓時又對楊禹說道:“使君這次回援關中,接連大敗佛佛,殲敵萬計,關中震動,如今要退保秦州,佛佛未必會善罷甘休,使君當未雨綢繆,於隴山各要道上加築營壘,加強防守。同時應結好於涼州的沮渠蒙遜,以爲策應。”
因爲赫連勃勃出身匈奴鐵佛部,因此關中人也常以佛佛稱呼赫連勃勃這一股勢力。
楊禹見韓時如此熱心,自然也不好打擊他的熱情,點頭應道:“韓郡守所言甚是,待回到秦州,我會立即着手加築營壘,加強隴山防禦。只是沮渠蒙遜對我西取秦州頗有不滿,想結好於他怕是不易。”
韓時似乎早有準備,立即說道:“智者看利弊,庸人方論好惡,沮渠蒙遜能稱霸一方,絕非庸才,對於這等合則兩利之事,某相信不難說服他,且不瞞楊使君,涼州別駕韓簡是我同宗,有他斡旋,亦能事半功倍,若使君不棄,某願爲使君走一趟涼州。”
楊禹欣然道:“太好了,那就有勞韓郡守了。”
韓時接着說道:“自古以來,凡雙方結盟,或結姻親,或歃血爲盟,方見誠意,某聽說沮渠蒙遜有一女……”
楊禹擺擺手道:“韓郡守放心,爲表示我的誠意,我會送沮渠蒙遜一物。”
“何物?”
“一把犁。”
“一把犁?”韓時的表情瞬間凝固,若不是楊禹的身份擺在那裏,估計他已經忍不住問候楊禹家的女性了。
楊禹笑了笑道:“確實是一把犁,韓縣令到了秦州便知。”
陳倉狹道險峻難行,所過之處羣峯疊嶂,古木參天,虎嘯猿啼,渭水由西往東從山谷中穿流而過,水聲如雷,水氣瀰漫,行於谷中狹道猶如穿行蛇道之中,有些狹窄險峻之處,戰馬要前面拉後面推纔敢過去,即便如此還偶爾會有戰馬跌落深谷,也幸好是回程,將士們的精神狀態比較好,也不用帶多少糧草輜重,否則在這樣的道路行軍絕對是惡夢。
中午在山道休息時,韓時跟徐九章到渭水邊洗臉,韓時忍不住問道:“徐兄覺得楊禹爲人如何?”
徐九章掬水洗了臉,坐在水邊石上略加思索後說道:“少而沉穩,剛毅果決,練達而有持,謙和而有度。”
見徐九章給出這樣的評價,韓時很想把楊禹準備拿把犁與沮渠蒙遜結盟的事說出來,算了,還是到秦州看看再說吧,實在不行轉投涼州去便是。
然而等走出陳倉狹道,韓時別說轉投涼州了,一時間竟有種邁不開腳步的感覺。眼前的情景和兵荒馬亂的關中相比,竟猶如天堂之於地獄。
放眼望去,但見渭水兩岸的河谷沃野成片,麥粟飄香,一派豐收的景象;山上牛羊成羣正在休閒地喫草,坡地上棉花破鈴吐絮,遠遠望去白茫茫一片,如同白雲綿延到天邊。
“這……”
“不是說隴右苦寒嗎,這……”
上百來自關中的官吏都有些難以置信眼前的情景,楊禹心頭的鬱悶也是一掃而空,見徐九章、韓時這些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傻樣,楊禹忍不住哈哈一笑說道:“這就是集中力量辦大事的效果。”
可不,如果不是當初楊禹將難民整編爲十個“建設兵團”,怎麼可能集中起那麼大的人力,修築那麼多堤壩,開挖那麼多灌渠。
若是一家一戶單打獨鬥,誰能修起那麼多的水利設施?沒有這些水利設施,秦州就不可能是現在的樣子。
得到陳倉狹道守軍的急報後,駐紮在附近的第九軍軍長劉睿、長史荀謐率衆匆匆迎來,遠遠望見楊禹,立即翻身下馬,單膝拜道:“恭迎使君!使君辛苦了!”
劉睿與其身後十數騎控馬嫺熟,動作整齊,隱隱散發着一股殺伐氣息。
楊禹看了大感欣慰,雲嶺五寨中劉家堡堡主劉求有二子,九頃寨寨主盧建有三子,上常塢塢主崔烈有一子,魏家堡堡主魏玄有五子。這十一人中最具軍事天賦的是魏家五郎魏靖,其次便是劉家大郎劉睿了。
魏靖早被派到夏國去,如今在赫連勃勃軍中混得風生水起。劉睿如今也成了第九軍軍長,從他身後幾十人馬的軍容來看,幹得也很不錯。
劉睿的二弟劉寶寶對楊禹最爲崇拜,當然,雲嶺五寨子侄輩都將楊禹視爲偶像,只不過劉寶寶最甚,他連楊禹說話的用詞腔調都極力模仿,甚至時常聲稱自己要是女的,一定非楊禹不嫁,就他那一身菜,每次說這話時讓楊禹直想吐,他卻樂此不疲,還是那種掏心掏肺的樣子。
沒去洛陽前,劉寶寶是個混喫等死的貨色,只因楊禹和他比較親近,衆人才沒有過於鄙視他。
劉求和楊恩一樣,早年抵禦馬匪時受過傷,落下了病根,常年養病不出,劉睿年二十六,因此早早挑起了劉家堡的重擔,爲人比較成熟穩重,楊禹很看好他,因此安排他做了第九軍的軍長。
“大郎不必多禮,快請起。”楊禹也翻身下馬,上前看了看他以及他身後的將士,頷首道,“不錯,有些精銳的樣子了。”
“多謝使君讚許。”劉睿再次抱拳施禮。
他爲人方正,個性和劉寶寶反差極大,讓楊禹也沒辦法,只得一整神色道:“大郎,先回你們駐地,再給我詳細說說秦州的近況。”
“喏!”
在劉睿等人引導下,楊禹率三千餘人沿渭水河谷繼續西行,前往第九軍駐地,越往前走,韓時等人越驚訝,渭水及其支流上不僅都築起了蓄水堤壩,而且還有許多大型水車和水渠,那些水車充滿了大西北的粗獷個性,直接就是用一根根原木做成,連刨都沒刨過,但這並不影響使用。
如此密集的水利建設,難怪在這貧瘠的地方開墾出那麼多良田來,徐九章最感興趣的是那片白色的棉花,這是他從沒見過的,忍不住追問道:“楊使君,這是何物?”
棉花的原產地應該是在印度,在西域很早就有人小規模種植,前些年楊義他們遠走西域行商時,楊禹便讓他們帶回一些種子,這些年雲嶺塢還對棉花的品種進行了一定的改良。
“徐縣令沒見過吧,這叫棉花,從西域傳過來的,可以用來織布、做棉衣棉被,十分暖和,而且其生性耐旱,可以在那些不適宜種糧食的土地上種植。”
徐九章去摘來一朵棉花,好奇地端詳着,再看看大片的棉田,不禁感嘆道:“若真如使君所言,那使君可真是造福天下了。”
這年頭富貴人家冬天穿皮毛,窮人家只能往麻布衣裳裏塞些草絮,可以說取暖全靠抖,但是就算你能抖出花來,還是會冷啊,每年冬天各地凍死人的事極爲常見,是以徐九章有此感嘆。
楊禹問劉睿道:“大郎,第九軍今年種了多少棉花?”
劉睿連忙答道:“回使君,我軍今年種了五千畝左右,這主要是受地形限制,能開墾的土地有限,其他各軍基本都比我們多。”
聽了劉睿的話,楊禹高興地說道:“哈哈,徐縣令,你們相信嗎?這棉花若是種得好,一郡之地便足以衣被天下了。”
“果真?”
“你們等着瞧好了,不過這棉花,不管是採收還是後期的加工,都很費人力,秦州的人口還是少了點啊。”
楊禹是有感而發,雖然十個兵團人口加起來超過二十萬,但要發展棉紡業,這點人口還是太少了。
楊禹不禁尋思着秋收後是不是發動幾場戰爭,掠奪些人口回來。
第九軍駐地到了,駐地外的平地上,數千士兵正在趁秋收前的空閒時間抓緊訓練,即便都知道是楊禹回來了,但劉睿並沒有安排士兵列隊迎接楊禹,遠處騎兵在練騎射,掀起黃塵瀰漫,近處步兵則光着膀子在捉對廝殺,喝聲震天,楊禹一看便知這不是在耍把式,因爲大多數士兵身上都帶着淤青,有的甚至還見了血。
遠看確實是練得虎虎生風,但走近細看,便不難發現這些士兵皆面有菜色,腳步也有些虛浮,顯然是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
楊禹忍不住問道:“大郎,現在軍中糧草可接應得上?”
劉睿遲疑地說道:“剛平定秦州境內叛亂時還好,目前軍中每人每日只有兩碗稀粥,將士的訓練又不能停下,難免有些……不過苦日子就快熬到頭了,再有十天半個月就要秋收了,到時大家再也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楊禹皺了皺眉頭說道:“實在不行就把訓練停一停,等秋收之後再說。”
“這怎麼行?遇到點困難就不訓練了,那還叫軍隊嗎?使君讓我們給將士們講的那些故事,耿恭十三壯士歸玉門,他們的遭遇豈不比我們艱難千倍萬倍?再說了,其他各軍情況都一樣,大家都沒有停下訓練,我第九軍豈能先停下。”
荀謐也說道:“沒錯,行軍作戰之時,敵人可不管你喫沒喫飽,眼下的情況正好鍛鍊一下將士們的意志,這未必是壞事。”
楊禹聽了由衷地讚道:“不錯,不錯,從大郎這第九軍,我看到了咱們秦州的希望。”
誰知劉睿臉上不僅毫無得色,反而一臉慚愧,一拉長史荀謐,雙雙拜道。
“使君在前方浴血奮戰,我等留在後方,卻有負使君所託,請使君責罰。”
楊禹一臉不解,這生產訓練不都挺好的嗎?咋了?
“說吧,出了什麼事?”
劉睿欲言又止,轉頭看向荀謐,荀謐只得勉爲其難地說道:“稟使君,上月各軍大比,我軍成績只排第八名……”說到第八名時,荀謐臉頰忍不住抽了一下,眼睛也有些發紅。
“各軍大比?”楊禹一臉疑惑。
“哦,這是莊先生制定的,各軍每兩月抽調一營人馬參加比武,根據成績排名,我軍……請使君責罰,這是我統兵無方,訓練不夠,以至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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