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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蕾蕾妈与鸟儿子

作者:未知
所谓去路便是归途。 易天行坐上从省城返回高阳县城的火车,后背靠在绿色的硬座人造革上,双眼微闭,闻着车厢裡传来阵阵汗臭,不由一阵恍忽,仿佛回到了几個月前,自己刚刚从高阳县到省城来读书的那辆火车上。当时的易天行身上沒有什么负担,初明佛性,天火将生,在火车上整治了几個霸道的游客,還美滋滋地用手掌的高温给自己煮了一碗方便面。 如今他在归元寺修行有成,体真火充盈,一应法门更是稔熟,再不似当初的修行初哥模样,意随心动,随时随地便能将体内的真火玩出花样来。可是,如今却沒了玩花样的的兴趣。 這便是厌了乏了的结果。 他斜乜着眼打量着车厢裡的人群,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声,便闭目假寐。 一路无话,他也沒有吃什么东西,不知道過了多少個小时,火车终于在一阵刺耳的咯吱声中停在了高阳县城那個破烂的月台旁,而這個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跳下车厢,易天行从书包裡拿出瓶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再狠狠盯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叹道:“娘的,老家就是好,月亮都比省城要亮很多!”九十年代中的县城還沒有太多污染,夜空确实显得比大省城要干净许多。看完了月亮,又看向那边灯火依燃亮着的下货站台。 那边在忙碌的苦力们,那边叮叮响着的小推车,都是他很熟悉的人或事,在去省城读书之前,为了凑学费,他曾经在這裡扛了很多天的大包,只是沒想到,一到省城,他却莫名其妙成了什么古家的少爷,创下扛大包县城纪录所赚的钱,现在還在自己的裤兜裡,一分钱都沒有花出去。 易天行唇角微微向上翘起,然后背起书包,便向县城火车城高高的台阶下走去。 县城并不繁华,深夜裡,万家灯火早已熄灭,只剩下冬夜的寒风,和街道两侧六七层高的楼房裡传来的安憩气息。易天行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并不急着回家,反而缓缓走着。借着月光的映照,他在小巷裡东穿西穿,终于回到了江边的那一大片棚户区,街面上拦车的石墩一如从前,破旧一如从前,就连街角垃圾的臭味似乎都沒有改变什么。 看着熟悉的街景,他无来由的一阵感动。 他的小黑屋還在老地方,沒有人来动,城市拆迁的步伐還来不及踏入這片肮脏的角落。易天行低声欢叫一声,一脚踹开屋门,极熟练地左手一拉灯绳。 顿时,整间小黑屋被笼罩在了暖暖的桔黄灯光之中。 纵使半年无人居住,满屋的灰尘在他的眼裡,也是這般的亲近。床上垫的還是干草,易天行想也沒想便躺了上去,真舒服啊,比学校寝室的木床舒服,比归元寺的禅房舒服,比鹏飞工贸的大班皮椅舒服……還是家裡最舒服。 他就這般感叹着沉沉睡去,這是半年来他睡的最好的一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醒了過来,关上点了一夜的小黄灯,推门而出,对着起着薄雾的小石坪发了发呆,便开始像去省城之前的那十几年间一样,似模似样地开始打起拳来,一套拳毕,又找了块干巴巴的毛巾,在邻居家的水龙头处像做贼一样打湿,胡乱擦了把脸,然后进屋推出了那辆二八的破旧自行车。 车子是用铁链锁住的,易天行挠头挠的头皮快破了也沒想起来钥匙是在什么地方,于是他双手握住铁链,轻轻一用力,将铁链子拉成两截,骑上自由了的自行车,沿着江边往高阳县中出发。 到县中门口的时候,离中午放学還早,他百无聊赖地等着,一只脚搁在自行车脚踏板上,一只脚搁在人行道上,就像蕾蕾以前等他一样。 “钉铃铃。” 放学的铃声响起,学生们撒着欢地往外喷涌着,易天行微咪着眼注意着从学校裡走出来的短发女生,却沒有看见自己想看见的那個人影。正一失神,却发现有一個女孩子,一個穿着粉红棉袄的女孩子骑着自行车往江边走了。 這個女生不是短发,一條俏皮的可爱的小瓣子在后轻轻摇晃。 易天行怪叫一声,认出那辆二四的天蓝自行车,赶紧骑上自行车跟了上去。 高阳县城的江边仍然是笼罩在淡淡的日光和夹竹桃的包围中,少年男女的再次重逢似乎沒有小說裡描述的那么炽烈和浪漫。 “你怎么跑回来了?” “不是說過元旦要回来看你的嗎?” “嗯?”邹蕾蕾可爱地偏了偏脑袋,乌溜溜的黑眼珠乱着易天行的心:“最近三十七天沒有写信,两個月沒有电话,然后……却突然回来了?”說完這句话,小姑娘推着自行车便往前骑去。 易天行赶紧又跟了上去,涎着脸道:“真是想你,所以回来的。” “吃了饭沒有?” “還沒呢。” “去我家吧,骑快点儿,不然妈会把米放进锅裡了。” “哎。”易天行脆生生地应着,心裡着实欢喜异常。這或许就是邹蕾蕾最吸引他的地方——淡然,自在,随便——易天行清楚,一個女生用這种态度对你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把你视作了最亲近的人。 “腿好些沒有?” “你說呢?”蕾蕾轻快地骑着自行车,沒好气地回了一句,语中嗔怪之意荡着易天行心魄。 “头发留长了,真漂亮。”易天行啧啧叹着。 “去省城半年,說话還是這么沒营养。”蕾蕾并不因为久别重逢而改变自己爽朗的心性。 …… …… 推开邹蕾蕾家门,不可避免的,易天行又要编造一大堆說辞来应付颇为吃惊的邹爸爸和胖主任的询问。好不容易等盘查结束,便坐上桌子准备吃饭。易天行在省城的水晶宫裡吃過海鲜,在宝通禅寺吃過素斋,在归元寺裡吃過面條,在学校裡啃過馒头,可无论哪一种也比不上在邹家吃的饭香。 想着上半年自己在這裡吃過的四菜一汤,易天行還是觉得齿颊留香,這香不一般,却是家常味的。 吃完饭,慈祥且可爱的两位长辈阻止了易天行洗碗以拍马屁的举动,将两個少年男女赶进了裡间。邹蕾蕾去厕所拧了個热乎乎的湿毛巾递给易天行,易天行诚惶诚恐地接了過来,香香地在脸上用力擦着,嘴裡含糊不清道:“是你的吧?真香,像你身上的味儿。” “找死啊!”邹蕾蕾接回毛巾,看着上面的污迹苦笑了一下,再回头看着爸妈似乎沒有在偷窥,嘿嘿笑了一声:“想闻味儿?” 易天行心道有這等好事?心裡想着,面上便自然流露出来遐思的模样。 邹蕾蕾冷哼一声:“做梦去吧。” 易天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說吧,怎么忽然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蕾蕾坐在铺着碎花床单的单人床上,静静看着易天行,眼裡闪過一丝忧虑。 易天行知道面前這妮子关心自己,感动之余,却有些害怕自己将要出口的內容,想了想道:“是有点儿事情要和你說,不過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他在心裡安慰自己,自己說不定是神仙,不是妖怪,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一想,如果自己命好真是神仙,這事情好象也小不到哪裡去……只好讷讷說道:“不過說想你,這是真话。” 邹蕾蕾见他认真地表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笑。我在省城過的挺好的,你可别在县城裡瞎担心。”易天行安慰她,心裡却在想着:“确实過的挺好,娘的,只不過见過几次死人,见過几次电视裡才会出现的东东,什么你挑着担我牵着马之流。” “說不說呢?”颇有几分男子爽朗气的蕾蕾同学有些烦了。 易天行讨好求饶道:“這爸妈都在家,不方便說。” 他原意是想着這事儿让自己的亲密爱人知道也就罢了,断不敢去惊吓二位老人家。不料邹蕾蕾却从這句话裡听出别的意味来,一低头,眉眼角不自抑地露出一丝娇羞之意,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扭在一处:“你脸皮這么厚的人,也会有不方便?” 說实话,在省城光怪陆离的生活裡,易天行确实沒有太多想起邹蕾蕾的美国時間,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這女子的一颦一笑不自主的便会浮现在脑海裡,给他生活的勇气和乐趣,那一句:“咱们以后住大房子”的誓言宛如一直响在耳边。 此时看着小姑娘qing动模样,易天行哪還止得住满腔情思,偷偷扭头看着邹爸爸和胖主任的行踪,猴急地蹿上前去,低头照着蕾蕾姑娘红扑扑的脸蛋上就叭唧了一口。 入口香滑……嗯,好象是說咖啡。 邹蕾蕾想不到這小子居然会来突然袭击,不由又羞又恼,却是不敢大声嚷嚷,只好一個劲儿地用眼神表达着杀人的****易天行坐在椅子上却在回味那香香的味道,只顾傻兮兮地笑着,自然沒有防备到蕾蕾走上前来,使出了失传已久的拧耳绝招…… “啊!”的一声惨呼,易天行金刚不坏之身唯一的罩门又被邹蕾蕾给破了。他可怜兮兮地捂着自己耳朵,心底却是万分怀念這种味道,似乎有一個声音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升了起来。 “真好,又被這只可爱的小手捏着了。” 打破這种几分暖昧几分温情气氛的,是有些不合时宜冲进屋来的胖主任。 “蕾蕾,你别欺负他!” 邹蕾蕾险些翻了白眼,心想這位到底是谁的妈啊?易天行却不好說什么,只好呵呵笑着說:“沒事儿,沒事儿。” 待胖主任出去后,蕾蕾笑咪咪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上。”易天行有些害怕。 “噢?”蕾蕾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就睡在你那個屋子裡的嗎?” “是啊。” “事情真的只能晚上說?” 易天行想了想道:“是啊,晚上說吧。” “那好,晚上你在家裡等着我吧。”邹蕾蕾有些糊涂,不知道這個从省城偷跑回来的大男生究竟有什么要紧事必须和自己說,這一糊涂也就忘了对他先前的行为继续小惩。 下午的时候,易天行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黑屋,本来想学几十年前的可怜人们吃忆苦饭一般,再去那個自己当年倚以为生的垃圾山上踏踏旧迹,不料却找不到了拾破烂的家什,那根前端分叉的竹棍也不知道哪裡去了,他冥思苦想,才记起来,自己当时是顺手将這些塞到了口袋裡带到了省城。想到此节,他不由苦笑起来,早知道在省城裡会遇见那么多神神道道的事情,自己哪裡還敢有做一個伟大破烂王的美梦? 想到晚上蕾蕾要来,想到晚上就要在蕾蕾面前表露自己的妖异体质,易天行自然十分紧张。他先是将小黑屋裡好生打扮了一番,当然,做做清洁工作而已,接着去小池塘边将小朱雀召了下来,好生端详了许久,虽然還是不敢确定這小家伙能不能增加自己在蕾蕾面前過关的机会,但把牙一咬,心道:拼了! 一时盼着邹蕾蕾来,一时怕邹蕾蕾来,就在這般忐忑的心情中,夜色渐渐降临。易天行去街上买了些小吃食,然后便向等待审查的犯人一样,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的笔直,等待着那個姑娘的到来。 咯吱一声,邹蕾蕾怯生生地推门进来看了一眼,看见坐在床上做威武状的易天行,捂嘴偷笑,也放了心:“這地方只来過一次,差点儿找不到地方了。” 易天行微笑道:“先吃饭吧,吃完了和你說件事儿。”他尽力想把這件事儿說的轻描淡写一些,然后注意到了邹蕾蕾手上提的一個袋子。 “是什么?”他有些好奇。 邹蕾蕾走上前去,颇豪气地把他推开,将袋子裡的东西拿了出来,将袋子裡的东西铺到床上,易天行這才看清楚,是一床淡青色的被褥。原先易天行那破烂的被单,早就因为要断薛三儿一條腿的事情,被他撕成两半,去写了幅标语,挂在了海鸥商店外的大树上。 “真拿了床来啊?”易天行挠挠后脑勺。 邹蕾蕾笑着看了他一眼,“你答应元旦回来看我,就真的回来了,我当时答应给你买新被子,当然也得坐到。” 易天行感觉真窝心,心想有個女子关心自己真是娘的人世间最快乐幸福的事情,眼眶将湿却赶紧嬉皮笑脸道:“吃了饭再来,咱俩人呆会儿在這新被褥上躺躺。” 邹蕾蕾难得沒有嗔怪着吼他,反而幽幽道:“何苦老在脸上摆出這副小丑神情来。”易天行一时默然,温柔应道:“還是你最了解我,你也知道,我一大爷们,总会不好意思的。” 昏暗却温暖的桔黄灯光下,這一对少年男女开始对桌上的吃食开始进攻。 蕾蕾递了张纸给易天行擦嘴,然后静静望着他:“說吧,什么事情。” 易天行看着她的双眼,发现宁和的眼神只有信任,不由有些无来由的惊慌,就此沉默下来,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抬起自己的脑袋,有些吃力地說道:“還记得有一天在江边我和你說過的话嗎?” 邹蕾蕾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怪异,强自笑道:“我又不是你這個怪物天才,记性当然不如你。” “当时我问你如果我是個怪物怎么办?” 邹蕾蕾一笑,露出白白的牙,甜甜道:“你本来就是怪物天才嘛。” 小姑娘這個回答和当时在江边的回答一样,甚至连神情一样。易天行也与当时一样一笑无语,转头却看不到道路边上的江水在夕阳照耀下闪动着,只看见自己的小黑屋裡桔黄的灯光像一個怪物的眼睛一样悄悄眨着。 “我就是一個怪物。”易天行鼓足了无比的勇气,拿出了在归元寺裡救小朱雀玩叠罗汉时的力量,拼出了与秦梓儿往武当狂奔时的决心,還带上一丝“鸟逼火鸟”时的破罐子破摔精神……用蚊子哼哼一样大小的声音說出了這七個字。 小黑屋裡陷入了一阵沉默。 易天行有些害怕,低头不敢言语,半晌之后抬起头却有些莫名其妙地发现邹蕾蕾正用一种电视剧上常见的伤痛欲绝表情,眼眶裡泛着泪花看着自己。 他一时慌了手脚:“蕾蕾,别哭,乖,别哭啊。”慌了手脚,于是只好毛手毛脚地走上前去,想把這個惹人怜爱的姑娘搂在怀裡。 不料却挨了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 收回手掌,蕾蕾姑娘的眼裡闪過一丝黯然,半晌之后幽幽然轻声道:“說吧。” 易天行捂着自己的左脸,心想自己不是已经說過了嗎?還要說什么?抖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真是一個怪物。” “你觉得這种借口有劲嗎?”蕾蕾同学眼中幽怨足以击倒五百個刀枪不入的易天行,“胡云来信裡說了,你在省城经常不在学校,他和何伟找你人也找不到。你如果在那裡认识了什么女孩子,和我直說就是。我邹蕾蕾难道還会与你厮脱不开?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易天行瞠目结舌,哪裡料到這妮子竟然是這般想法,一时脑中浮出诸般念头,既想去痛揍多嘴的胡云一顿,一时想拜倒于地,为女人天生与众不同的思维模式大哭一场,一时……却又想起了秦梓儿那张秀丽无比的面容,心头莫名愧意渐起。他赶紧摇摇脑袋,把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苦笑着說道:“你想到哪方面去了?” 蕾蕾姑娘虽然性子开朗可爱,但這时候想到易天行移情别恋,還用了這样一個蹩脚的借口来侮辱自己的智商,早就是又气又怒又伤,眼泪珠子一串串地滴了下来。 “真的沒有,俺发誓,如果俺有别的心思,罚俺一辈子欲举无力!”此誓不可谓不毒矣。 邹蕾蕾被這无赖逗的破涕为笑,還带着泪滞的脸庞却忽然疑惑起来:“那你到底想說什么?”忽然像是醒過来一般:“你說……你是怪物?” “是啊。”易天行被這么一闹也认命了。 邹蕾蕾失笑道:“你瞎說什么呢?” 易天行极认真地回答道:“不是瞎說,是真的。”說完他从身旁拿起一把菜刀,在蕾蕾的一声惊呼裡向自己的左臂用力斩去! 噗的一声闷响,不像铁石相触,也沒有入肉之音。 易天行的手臂仍然是完好如常,只是袖子已经被砍出了一道大口子。 邹蕾蕾看看他的手臂,又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手臂,嘴巴张的老大,似乎想說些什么,最终却是沒有說出来。 易天行安静地等待着,他有信心,因为他這個怪物喜歡的女人,在某些方面也有比怪物更加坚韧的神经。 蕾蕾姑娘果然沒有令人失望地晕厥過去,只是面色有一些苍白,她轻声說道:“就是這样嗎?” “不止。”易天行淡淡地說着,心裡却是有些心疼面前這個可爱的姑娘,今天晚上要看到很多变态的表演。 “還记得另一次你和我說你是妖怪时,我的反应嗎?”邹蕾蕾带着倔犟劲儿地用袖口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 “当然记得。”易天行低下头去。 邹蕾蕾当时的回答让他感觉很好,很自然,很符合易天行对理想伴侣的想像,女生当时睁着大大的像黑晶一般漂亮的大眼睛认真說道:“那你等先变成怪物让我看看,我才能决定怎么办,如果能比你现在变得更帅一点,那可是件好事啊……” “我现在才知道当时你为什么老问我這些莫名奇妙的問題。”蕾蕾微笑着望着他,床角的双腿却有些发抖,“既然我回答過你,那我就有勇气来看一看,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变得帅一些。” 易天行叹了口气,還沒来得及說什么,却听着丫头带着哭腔說道:“我還是不敢看,该看的时候你喊我一声。”一說完便往床上趴去,用被子捂住自己脑袋,整個身体瑟瑟发抖。 怕成這样,她還是沒有逃跑。 這個事实让易天行感动的唏裡哗啦的,有些掏心掏肺的感动,所谓许终身,便是在這一刻许下了。 過了许久。 埋头于被褥冒充鸵鸟的蕾蕾同学终于颤抖着身体回過头来,然后看见小黑屋的地上多了一团红乎乎的东西,她下意识裡想要尖叫,却用无比的毅力指挥自己的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小黑屋裡死一般的沉默,昏黄的灯光此时不再渗出温暖。 邹蕾蕾死死盯着面前這团红火的东西,大大的眼睛裡虽然充满恐惧,却是倔犟地不肯闭上。過了很久很久,仿佛一個世纪之后,女孩儿的眼睛终于眨了一下,一滴泪珠从眼眶裡滑落,在洁净的脸颊上淌成一道弧线。 “虽然……但是……還是很可爱的……” “声音虽然很抖,但毕竟還能說出话来。”站在角落裡的易天行一颗心放下来了一半,心想小红鸟今天表现的不错,初见蕾蕾妈,表现的還颇为温驯。他心一松,便沒有注意到邹蕾蕾的眼神有些焕散。 邹蕾蕾看着面前的红鸟儿,嘴唇微微抖着,忽而唇角一咧,呜呀一声哭了出来,這一哭,哭的是比孟姜女還要凄凉三分,凄凄惨惨戚戚,将那红肥绿瘦全哭成了易安笔下惨淡颓然之景…… “你……你怎么能是一只鸟呢……” 再坚强的姑娘,此时也终于抵挡不住今晚的冲击,蕾蕾同学眼珠子迷离地翻了两翻,身子向后一倒,便昏了過去。 …… …… 留下在一旁角落裡尴尬无比,被视而不见的易天行目瞪口呆。 “醒醒,醒醒。” 邹蕾蕾醒過来,便看见易天行那张平凡无奇,平日裡亲切,今天却觉得有些害怕的面孔。她先是下意识地往墙角裡躲了躲,接着便嘴巴一咧又哭了起来。 這女子真是可爱,說不哭便不哭,說哭……那便很难停下了。 “错了,错了。”易天行急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像個大舌头一般将事情解释了一通。邹蕾蕾虽然被骇的有些糊涂了,但看着床前的易天行,再看看床下那只露出无辜神色的大红肥鸟,神智终于慢慢恢复過来,半晌之后,她镇定了一下心神,抖着声音问道:“你不是鸟?” “扯蛋!”易天行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揪下来,只可惜這头发比归元寺裡的铁莲還要扎实,虽然這么多年沒有长长過,但要撕下来也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接下来的一個小时裡,易天行终于颇为艰涩地将自己的身世和在省城裡的遭遇讲了個通通彻彻,明明白白。而在故事结束之后,邹蕾蕾却仍然只会睁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重复问着那一句话:“你真的不是一只鸟?” 易天行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姑娘是否能够接受自己這异于常人的体质和别的方面。只是看着有些痴痴的邹蕾蕾傻傻地坐在床角。 “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他苦笑着說道。 邹蕾蕾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似乎還是无法接受這些光怪陆离的故事:“真的很难相信。” 易天行叹了一口气,体内火元命轮微转,手掌上燃起了熊熊火焰。 在火光的映照下,邹蕾蕾美丽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表情。 又是一阵极长极尴尬的沉默之后,邹蕾蕾试探着想回复两人平常說话的气氛。 “這就是你說的朱雀儿子?我刚才就是把它误认成你?”她看着正在地面上百无聊赖地进行走路运的小红肥鸟。 “是啊。”易天行习惯性地苦笑道:“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变身,又变不成什么奇形怪状的家伙。” “真的挺可爱的。”女孩儿爱小动物的天性终于暂时战胜了莫名的恐惧。 小朱雀从生下来的那天起,便开始听自己沒用的老爹在自己耳边唠叨,說在县城裡有個蕾蕾妈,這时候看着床上那個蛮可怜的女孩子,知道這位便是蕾蕾妈了,知道這位姑娘对自己老爹似乎比自己更为重要些,想着平时被老爹教训的可怜模样,它决定找一個厉害些的靠山,于是摇摇摆摆地向床前走了過去,憨态可掬。 邹蕾蕾先是因为它的靠近吓了一跳,接着却被這红色肥鸟走路时小屁股颠颠的好笑模样逗笑了。 小朱雀见蕾蕾妈似乎挺喜歡看自己扭屁股,于是干脆在床下跳起了巴西桑巴,将那胖乎乎的屁股扭成了麻花。邹蕾蕾捂着嘴吃吃笑着,易天行在一旁看着终于松了口气,心裡给自己這鸟儿子记了大大一功。 “我能抱抱它嗎?”邹蕾蕾情绪有些平复了,但還是不大敢看易天行,却似乎不怎么害怕這红鸟。 “当然。你可是它的蕾蕾妈。”易天行喜出望外。 “瞎說什么呢?我可不想這么早当妈。”一句调侃出口,一句嗔怪出口,男女间先前被平空拉远的关系似乎又稍微近了一些。 小朱雀被易天行耳濡目染着,虽然今天是第一次看见“传說中的蕾蕾妈”,但早就已经熟了老爹那套拍美人臀的溜须功夫,见蕾蕾妈要抱自己,红火的双翅一扑腾,便往蕾蕾的怀裡扑了過去。 “真沉。”邹蕾蕾渐渐不再害怕了,抱着這只肥重的大红鸟。 小朱雀最近天天往武当山来回飞玩减肥,最听不得诸如沉.重.肥.笨之类的话,听见初见面的蕾蕾妈也這般說,耍赖似的把小脑袋往邹蕾蕾怀裡钻着,在蕾蕾柔软的胸上又蹭又拱。 邹蕾蕾吃痒,呵呵笑了起来,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小朱雀柔顺的鸟羽。 易天行却是脸色铁青,心想老子還沒碰到過的地方,這鸟儿子倒抢了先,真是失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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